她说过,她不贴着墙,便不太睡得着是因为无处可依吗?
亦秋这般想着,不由得往墙边挪了挪、靠了靠,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了一下那种紧贴墙壁的冰凉。
她到底还是很难对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一切感同身受。
可她知道,她不能,至少不应该,由着那一丝任性,这样对待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
幽砚亦秋轻声叫着少女的名字。
嗯?少女也瞬间给予了回应。
果然,她们都没有睡着。
你你还是上来吧。亦秋说着,小蹄子拍了拍空出来的半张床,低眉心虚道,我其实睡觉挺老实的,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都只是气话,我不该把梦里的气,撒在你身上地上很凉的,你别睡在地上。
啊?幽砚愣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回神的那一刻,她扬起了嘴角,自地上弹坐起来,开心地爬上了床,伸手似想揉揉面前的小羊驼,却又最终还是犹豫着躺平了身子。
昏暗的光线之中,幽砚与小羊驼近在咫尺,偏又保持了一定距离,而且躺得十分拘束。
亦秋不禁想,幽砚可能是被她刚才的反应吓到了,她没有想过自己这样会吓到幽砚,毕竟从前,她都是这样同那鸟女人赌气的。
看起来,这种没长大的小姑娘,还是得多哄哄才行啊。
短暂沉默后,亦秋不由得向幽砚稍微靠了靠,用身上的皮毛,轻轻蹭了蹭那拘谨的少女。
那一刻,幽砚就跟接收到了某种信息一般,瞬间反手将小羊驼抱入了怀中,止不住发出了窃喜的笑声。
亦秋,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怎么会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可你生气了,我就好害怕
幽砚说着,将前额埋进了小羊驼毛茸茸的颈边,孩子似的,开心地蹭了蹭,你不要不理我。
我不会不理你的。亦秋这般应着,下意识问道,你还要睡在墙边吗?我可以和你换位置的。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可以吧亦秋应道。
虽然这样睡起来,感觉很别扭,可是哄小姑娘嘛,总得顺着人家的意思。
那就不换了。幽砚说着,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那个夜里,她一直搂着小羊驼,好似恨不得将全身都贴在那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上。
亦秋一开始并不太习惯这种被人抱着睡的感觉,尽管幽砚的身子十分冰凉,她却依旧感觉身体有些燥热。
不过慢慢的,困意一点一点涌上了双眼,她便也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从梦中醒来,幽砚已不在床上,昨夜地上那一堆衣裙也被重新收回了箱柜。
她张嘴打着哈欠,于床上用力伸展了一下四肢,而后便用着自己的小蹄子,将昨夜自己带上床的那些泥与草,一点一点自床上了拨下去。
就在这时,幽砚端着早餐走进了屋中。
你醒啦!真巧,早饭刚弄好,还是热乎的!幽砚说着,似是无意识地抬脚踹上了身后的房门。
亦秋见了,不由得「噗嗤」一笑,瞬间引来了幽砚迷茫地目光。
嗯?
你关门的样子,好像一只羊驼哦。亦秋说着,从床上站起身来,抬起一跳后腿,表演似的,踹了踹身后的墙壁。
幽砚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眯眼笑出了声:快来吃饭吧。
亦秋点了点头,从床上蹦跶了下来,几步走至桌边,仰头看了看今日的早餐,问道:叔叔吃了吗?
我刚给他送去了。幽砚说着,在亦秋身旁坐了下来,摸了摸亦秋的脑袋,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今天是有什么开心事吗?亦秋说着,张了张嘴,吃下了幽砚喂来的一口粥。
幽砚想了想,认真应道:有啊
什么啊?亦秋好奇问道。
今天,我一睁眼就看到了你。幽砚说着,掰下一块肉饼,喂进亦秋嘴里,笑道,然后我就想啊,往后的每一天,我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你,睁眼后最先看到的也是你想到这个,我就好开心,就感觉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亦秋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鸟女孩,是在哪里进修过土味情话了吧?
一只鸟,对一只羊驼说这话,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你笑什么啊?
就,就你这话,听起来怪好笑的。
哪里好笑了?
你不觉得,这很像情人之间才会说的话吗?
啊?幽砚皱了皱眉,似难以理解。
想来也是,五百岁,对妖魔而言,无非是刚成年的年纪,放在人类身上,不过十五六岁,确实不怎么懂事。
你还小,不太懂。小羊驼说着,下意识望了望窗外,道,怎么说呢,这种话,要是你爹对你娘说,那就很合适,可你对我说,是不太合适的。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是夫妻,他们彼此恩爱,他们的关系到了!
亦秋说着,回头又吃了一口饼,口齿含糊道,而我们,只是朋友,谈不上往后的每一天。至少,等鸟女人回来了,她便又会被踹下床了。
幽砚愣了愣,先是眨了眨眼,再是抿了抿唇。
最后,她翘起沾满油水的手指,用手腕捧住了小羊驼那毛茸茸的脑袋,俯身凑到亦秋跟前,认真说了一句:那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
啊?
我们也做夫妻吧?
小羊驼吞咽了一下嘴里包着的早饭,花了一点时间去平复心跳,这才将脑门轻轻贴上了幽砚的前额。
这小鸟,昨晚在地上躺了好久,该不会发烧了吧?
第117章
这世上最大的笑话,莫过于一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鸟女人,在一场如梦般的幻境里,对着自己养的宠物羊驼表白了。
那小羊驼,还是一只母的。
亦秋想着想着,一个没有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还顺带「噗」了幽砚一脸唾沫星子。
幽砚下意识闭眼后仰了些许,用手背擦了擦脸,睁眼之时,小羊驼已然跌坐在地,毛茸茸的脑袋,随着长长的脖子,笑得那叫是一个前俯后仰。
你为什么又笑了?你在笑什么啊?幽砚不禁伸出一个干净的手指,一下摁住了小羊驼的脑门。
亦秋瞬间被那股力量摁得动弹不得,一时只得强忍住了笑意,声音几近颤抖地反问道:幽砚,你知道夫妻到底是什么吗?
就是就是相互喜欢,然后做下决定,从此以后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幽砚说着,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亦秋,你说过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你应该是喜欢我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夫妻?
这无比天真的语气,让亦秋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只五百岁的小鸟,能懂什么一生一世啊?
她从生下来,便一直这样无人教养,还不管走到何处,都会被人驱逐排挤,什么东西都只能自己看、自己学,不通爱恨也是正常的。
小孩子不懂事要乱说话,可大人懂事了,千万不能乱答应。
幽砚,感情的事情,要是牵扯到了婚姻,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了。
亦秋认真说道,你不能把陪伴当做喜欢,就算真的喜欢,也不能将喜欢当做爱情。
毕竟,一个人这一辈子,是会喜欢很多人的,可真正能相伴一生的只有一个,又或者一个都不会有。
可是可是我知道,你是特殊的。
我特殊在哪里啊?亦秋不禁自嘲起来,我啊,除了混吃等死,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你这辈子才见过多少人啊,怎么就认定我了?
幽砚不自觉咬了咬下唇。
小孩子,不要轻易对一个人许诺一生一世,万一人家当真了,那可怎么办啊?
小羊驼继续说着,抬眼看了看摁在自己脑门顶上的那根手指,瘪嘴道,你这样按着我,我有点痛诶。
幽砚连忙缩回了手,低眉道:对不起
亦秋忙解释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说着,站起身来,将脑袋凑至幽砚身旁蹭了蹭,道:幽砚,我没有骗你,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不用为了将我留在身边,向我承诺什么我就是只羊驼啊,哪值得你来以身相许?
亦秋说着,向后退了半步,眼底满是欣喜。
尽管她知道,幽砚会这么说,只是因为根本不懂,可她听见这样的话语,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高兴的。
毕竟,她知道了,这傲娇鸟女人,是真的很在乎她。
她忽然好想再次看见这小幽砚长大后的模样,然后望着那张兴许会很臭的冰块脸,模仿着小幽砚的口吻,对她说上一句:那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我们也做夫妻吧!
而后,一定不能忘了补上一刀,小时候的你,怎么连只羊驼都不放过啊?
亦秋想,那一刻,鸟女人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这简直就像,顶流大明星凹了好多年高贵冷艳的聪慧人设,最后在自家撅着屁股玩泥巴的样子被小黑粉撞见了。
这要换做是她自己,她大概会当初挖个坑自我填满,省得遭人笑话!
不过,鸟女人脸皮那么厚,应该不至于无地自容。
亦秋正想得乐呵呢,便被幽砚往嘴里硬塞了一小块饼。
应该不是错觉,幽砚喂饭的动作暴力了许多。
干啥呢,小学生表白被拒,还闹情绪呢?
算了算了,一个奔三的现代人,和什么都不懂的小鸟儿计较啥呀?
亦秋闷声吃完了早餐,便见幽砚端着碗勺去了厨房。
她跟着走了出去,想要晒晒清晨的太阳,目光却下意识望向了对面仍旧紧闭的房门,而那门外的台阶上,静静放着一半吃剩的早餐。
真是只怪鸟,从早到晚都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开门也不开窗,是要在翅膀上种蘑菇吗?
小羊驼这般想着,下意思哈蹑手蹑脚走了上去,轻声问了句:叔叔,您要是吃饱了,我便把东西送去厨房了。
屋内,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
一阵晨风吹过,亦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上前张开了嘴,狗狗似的叼起盘子。
那个圆盘里,除了没吃完的半块饼,还放着半碗粥,光用嘴去叼,多少有些重。
小羊驼保持不了盘子的平衡,这路还没走几步,碗便从盘子上滑了下去,索性是个木碗,没有砸坏,可粥却洒了一地。
亦秋愣了两秒,下意识看了一眼厨房里正在洗碗的幽砚,见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连忙一溜烟跑回房间,后脚一踹,关上了房门。
你一只羊驼,好好趴着就行了,别老想着帮忙,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一边自我吐槽着,一边在心底担心起来。
小幽砚心情本就不好,洗完碗出来看到地上的「烂摊子」,不得更生气了吗?
屋子里的亦秋,正为此头疼,殊不知厨房里原本心情不怎么好的幽砚,恰好借着余光看见了刚才小羊驼落荒而逃的那一幕,一时情不自禁摇了摇头,无声轻笑了起来。
她沉思片刻,低眉于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转身走至院中,俯身拾起地上的盘子与碗勺,转身走回厨房放下,又回院中拿起扫帚,清扫起那洒了一地残羹。
卧房的窗子,忽而轻轻开了一条小缝。
小羊驼前腿儿踩着凳子,后腿儿垫着脚趾,趴在窗边,偷偷望了一眼窗外的幽砚,见其似乎没有更加生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又用前腿将凳子一路踹回了桌边,这才趴下身子,思考起了待会儿怎么道歉。
我是想帮你的,可我这不是没手吗?不好不好,这样太理直气壮的。
我是想帮你的,可我走到一半,牙就开始疼了。卖惨,或许不失为一个逃避责任的好办法。
对,这样挺好,反正幽砚一直说她娇气,这帮倒忙的理由是立得住的。
【叮】
忽如其来的声音,将小羊驼吓了一大跳。
她下意思抬眼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以后,这才无比诧异地于脑中调出了自己的属性。
没有变啊,还是一堆问号。
可她刚才分明听到系统那讨人厌的声音了啊,难道只是错觉吗?
【系统升级完毕,已成功突破幻境干扰。】
不是幻觉,是真的,是她无比熟悉的机械少女音!
她的系统回来了!
你,你你你宝才!
【在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刻,亦秋竟觉得这短短的两个字。于她而言,竟是亲切得有些不像话。
你,你回来了,那那为什么我的属性还是一堆问号啊!
【很抱歉,此处灵力十分紊乱,难以进行数值监测。】
那你能回答问题吗?
【宿主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提问,我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家伙,熟悉的感觉果然回来了。
亦秋思考了片刻,认真问道:首先,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处乃是浮梦珠幻境。浮梦珠是《枯枝瘦》世界观中,翳鸟郁溯所拥法宝,人若受困其中,将会陷入心底深处,最最无望的噩梦之中,一次又一次,反复重历绝望与苦痛。】
最最无望的噩梦那要怎么才能醒来?
【这需唤醒入梦者的自身意识,但不得以过于暴力的方式,比如直接告诉对方这里是一个梦境,否则十分容易造成精神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