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7节
    青瞳回到庙里的时候,顾长生正一个人在禅房里吃白米饭和白菜豆腐。见她进屋,没有伤残迹象,便只敲了一下碗,闲闲道:“快点来吃饭。”
    青瞳往桌边儿坐了,拿起筷子插进米饭里,抬头看向顾长生:“今早赚了多少?”
    顾长生七分饱,搁下筷子,把姜家两位姑娘和许琰给的银子拿出来放到青瞳面前。青瞳见到银子,眼睛射光,欣喜道:“这么多,这么大!”
    “我要跟你说件事儿。”顾长生心思不在银子上。
    青瞳早也看出了端倪,看着她道:“那两位公子哥,是你熟人吧?”不是熟人怎么叫出她名字来了?
    顾长生点头,“我得找他们,然后一起商量怎么出去的事情。再有,圣母也不能一直显灵一直下凡,咱们这生意再做半日,收了罢?”
    青瞳也想过这个事情,今儿姜煜已经来闹事了,往后若再有别人来闹,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她扒了两口米饭,冲顾长生点了点头,“这几日赚的银子,够咱们用很久的了。这事儿确实不能常做,便再做半日,收了罢。”
    协商好扮圣母的事儿,顾长生才问:“那个拉你出去的公子哥儿,是谁呀?”
    “姜煜。”青瞳利索答道:“姜家的小爷,跟你求签的大姑娘和二姑娘的亲哥哥,姜大奶奶的亲儿子。”
    “拉你出去做什么?”顾长生又问。
    “我不是坏他事儿了嘛。”青瞳道:“拉我出去,给我找事儿呗。不过你放心,他被我削了一顿,可老实了,回家去了。”
    “被你削了一顿?”顾长生十分不相信地看着青瞳,并对于他很多的“土话”,这会儿自己也都可以消化了。
    青瞳却一本正经点头,“你别瞧他个子比我高,可没我有力气。咱们都是干粗活的,他们细皮嫩肉搁家里养着,怎么会是咱们的对手。要跟我单挑,我一挑他十!把他ko了。”
    顾长生看着青瞳笑了笑,莫名觉得看他吹牛也挺有趣。总之处了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关系越发的好,彼此都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开心,但却没有不该有的心思。这样的状态,让顾长生觉得十分舒服,倒是头一回。
    再与他说了两句,顾长生便整了衣衫,又往前头殿里去了。因是最后半日,解签也是格外地认真,笑得嘴角酸了也不觉得累。那边儿青瞳也跟庙里的姑子说好了,只再做半日,等晚间圣母庙关了门,他们也就收拾再不来了。
    如此,又解了半日签文,晚间掌灯时分,仍有人来上山求签。自然也有相约的少男少女,于这晚上到庙里一同求签。一直到夜深下来,集市散去,街道归于平静,圣母庙也就没了什么人来。
    青瞳和顾长生收拾了摊位和一应所得的东西,与往常一样换掉圣母服,挑了所有东西下山回家。先时顾长生还挑不了什么,这会儿已经学会了挑担子。总不能叫青瞳一人拿了所有东西,能分担的,她还是愿意分担来做的。
    两人挑上担子,正要下山的时候,却迎面又上来两人。盖因圣母庙早熄了灯,以省油钱。这会儿能瞧见的,只是一道深黑色影子,一道白色影子罢了。到了近前,也就瞧出了是许璟和许琰。
    顾长生挑着担子,穿着粗布衣裤,头发闲散绾了个髻,在黑夜中与青瞳站一块儿,倒十分像一对小夫妻。没人瞧得见许琰的眸子在暗夜中缩了几缩,到了顾长生面前,定了脚才问:“去哪里?”
    “回家。”顾长生也不装生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需装生分。本来白日里还想着怎么去找他们,既然他们自己找来了,也不需自己费事儿了。
    许琰没说什么话,把她肩上的担子接了,搁到自己肩上。因为不会挑,不会就是前后一放,抬手扶了,又说:“走吧。”
    青瞳在旁边也没说什么话,知道三人都熟人,不过看着顾长生应一句:“走吧。”
    许琰先挑担下去,青瞳紧随其后,顾长生又后,最后是许璟。许璟自然也是瞧出了顾长生没有失忆,白日里不过都是装着互不相识。这会儿没走几步,他便与顾长生并了肩,开口道:“你是被这小兄弟所救?”
    “是了。”顾长生道:“其他人又在哪里?你们可知道?”
    许璟摇头,“我与五弟在这里搜寻了数日,皆不见一个熟人。想来大船并未飘到这边儿,只有咱们那艘小船飘了过来。”
    “那雪棋呢?”既是小船飘了过来,雪棋又在哪里?
    许璟看了看她,“你不记得了?”
    “她死了。”
    ☆、第七十九章
    顾长生脚下一空,滑了台阶,身子前倾险些栽下去,好在被许璟伸手扶了一把。她本能反手拽了许璟的袖子,有些惊魂未定,半晌转头看向许璟:“你说什么?”
    暗色中瞧不大清顾长生脸上的神色,许璟又把才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听不出有什么不同的情绪。而顾长生却是心里狠地一空,好似划拉开一个大口子,连身子也有点要颤起来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松开许璟的袖子,抬步只是往下走。
    许璟不过停了一会,也就跟了上去。到底不知道顾长生在想什么,自己也便没再出声。四人一行,一路来至山坳北边儿的林中。到了青瞳的小木屋前,方把肩上东西都放下。青瞳还不知许璟跟顾长生说过什么话,只拍了拍自己粗布褂子道:“多谢二位,有什么话,进屋喝口水,慢慢说?”
    许璟瞧了瞧这窄小的木屋子,实在不便,便道:“就在外头说罢。”
    青瞳自知木屋太小,寒酸得紧,怕是不能招待这两位,便也不生客气。自去点了灯收拾东西,留下顾长生与他二人说话。
    顾长生和许璟、许琰并不站在屋前,自往林中去了几步,刚停下,顾长生便问了句:“雪棋是怎么死的?”
    她在船舱中因压闷晃荡,吐了几回便晕了过去,所以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而也就是在她昏迷过程中,船只被风暴打散,船板乱飞,雪棋便被一根带钉子船板直接砸在额头上。钢钉穿脑而入,当场毙命!
    情势混乱之中,还是许琰与两个锦衣卫拿绳子绑了昏迷的顾长生在木板上。当时也不知是否能活,不过垂死挣扎罢了。余下人皆找了海中可抱之物,妄图能活一命。唯有雪棋,早在船板四散之时便沉入了海底。
    顾长生得知雪棋是死状,心里的凉意更是冰浓起来,连带痛意俱往脑壳里钻,身子一空一软,便抱头坐了下去。过往幕幕,更是难以控制地往脑海里钻——服侍了她十年的人,跟她出来,死了。
    余下时间,久久无人说话,只听得林中沙沙风声。又有些干黄的叶子掉落下来,落于厚厚的残叶之上。被风一吹,在空中翻腾几圈,仍是落了下来。在这暗夜的树林中,弥漫着一丝悲怆的气息。
    等这丝气息被西风吹散,顾长生不过是拉了拉衣角仍旧站起身来。扫了眼角湿意,看向许琰问:“我们还回得去么?”
    “回得去。”许琰道:“不过……得借助姜家人。”
    顾长生并不知姜家人什么来历,不过问:“为何要借助姜家人?”
    许琰道:“姜家人熟知寿山到内陆水路,非他们牵带,不好私下回陆。”若再遇上什么意外,只怕也要命归极乐。
    前世在大皇子登基后,三皇子和三皇子都被分封为王。与其他亲王不同,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未能在上京得有府邸。三皇子被安排到西北,五皇子被安排到东南,都留于僻远封地之上。身为地方亲王,食邑遭压,皆只有五千户。而除了食邑,三皇子和五皇子并无其他分毫实权,顶多就是受些地方官的“尊重”。
    许琰能被安排到东南,皆因生性无争,淡泊洒脱。许璟则是直接被封到西北荒凉苦寒之地,皆无诏不得出封地。许琰在自己封地上终日无事,便是四处游看,亦会着人观看天象,择时出海,因而发现了寿山的存在。
    到寿山之上发现此处为世外桃源,满心欢喜,遂在山南半腰上建了别馆。别馆修成之时,也正是顾家惨遭灭门之日。许琰派留京城的人救了顾长生,带回封地之上。因是罪臣之女,不好明目留于府邸之中,遂安置在了寿山别馆。
    寿山内陆常做往来,所靠之人,便是姜家的人。姜家世代皆喜寻仙炼药,寻到寿山,心中喜欢,便举家迁往。也是世代寻仙积累下的经验,不管陆路还是水路,没有姜家摸不到的道儿。知道许琰乃当今皇上亲弟——逸王,自然尽心尽力,常做水路接送。
    前世许琰只接触姜家主事之人,供船带路,并不识姜家内宅中人。只是没想到,这一世会以此番情景与姜家人再扯上瓜葛,也算是有缘有分了。
    许琰本身对寿山与内陆之间的水路不熟,更不会撑桨划船,这会儿要回去,自然还得靠姜家人带路。姜家人能拿出许多寿山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在寿山开设许多铺子,便是内陆一年年时兴的东西都拿得出,也是因为常在寿山和内陆见来回罢了。
    姜家是为大户,自然不止是在寿山赚的这么点银钱。在内陆之上,姜家亦在多处有田亩地产,皆是家中经济来源。或种地方或租出去,收回来的,都是可观的银钱数目。
    三人商量完回去的事情,且不过都是些初步打算。到底要怎么做,顾长生脑子里还糊得很。说罢这些话,三人于林中出来,青瞳这会儿已经烧好了热水,扬了声道:“寒舍太小,就不留二位住下了。长生,过来梳洗!”
    “明日再见吧。”顾长生冲许琰和许璟挥了挥手,要目送两人走。两人却都站着不走,顾长生不知何故,便听得许琰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嗯……”顾长生点完头才想起来青瞳是个男人,她已然忘了青瞳是个男人。
    明白两人在踌躇什么之后,顾长生抬手在耳后蹭了蹭,强笑道:“你们不必乱想,我和青瞳没有什么,他只把我当姐姐。被他救上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
    许璟指了指小木屋,“一间房?”
    顾长生又强笑了笑,心里知道不妥,声音全剩些气音:“对……”虚得很。
    尾音没咬完,许琰就一把抓了顾长生的右手手腕:“跟我走。”
    顾长生左手忙地往上一抱,身子后拖,赖住道:“往哪儿去?寿山没有客栈,没有落脚的地方,难道你要我跟你去姜家不成?今儿姜家小爷才来闹了事,大姑娘二姑娘刚带你们来求了签,我去岂不自己找死?”
    许琰减了手上的力道,那边儿青瞳也过来,站在顾长生和许琰之间,看了看顾长生又看了看许琰,开口道:“放手!”
    许琰一愣——什么情况?
    许璟站于一侧,退两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戏!
    “男女授受不亲,放手放手,快快快!”青瞳皱眉道,十分不悦。虽是熟人,也不见这么抢人的。人也不愿意跟他走,怎么就上手了?还有没有礼教制度了?
    许琰有些气结,看了一眼青瞳,淡声道:“她是我未婚妻,岂能与你同住一屋?”
    青瞳:=皿=她不小心给人戴了绿帽子?
    学着许璟往后退两步,青瞳觉得,小两口的事儿还是不要插手管的好。她还不想暴露自己的女儿身,遂就不打算管了。却是刚退完,顾长生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急道:“你与我说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骗我的么?”
    青瞳呆:她什么时候说过?
    许琰眼中飞出一把刀子,直往青瞳脸上扫去。青瞳微僵了一下身子,默默看向顾长生,却又听顾长生说:“我们同吃同住半月之久,一起摘野果一起挖野菜一起去集市摆摊,你帮我梳头,日日烧饭与我吃,就因别人一言,便要置我于不顾了么?那这半个月,又算什么呢?”
    许琰的眼睛瞪了开来,看顾长生一眼,又看向青瞳,一刀刀直往他脸上飞。青瞳一边死命想把手从顾长生手里抽出来,一边干笑着往后退,总觉得再不跑就要出人命了。偏顾长生握得十分用力,她扒拉半天没扒拉开。
    好不容易掰开来的时候,还未来得及跑,已经被许琰一把揪住了衣襟,并盯着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六月飞雪啊——青瞳把手举起来,做投降状,可怜巴巴道:“爷,我什么都没做呀!”
    许璟在一旁面目沉静,嘴角勾着一点笑,只是瞧着这场闹剧一样的戏。先时顾长生还解释说与青瞳没什么,只做姐弟,到许琰要拉她走又搬出未婚妻的事,却突然改口成了“海誓山盟”、“同吃同住”。到底是与这小兄弟有什么,还是不想跟许琰走,许璟心里有自己的判断。
    许琰被刺激得一时有些激动,但瞧着青瞳这无辜的样儿,慢慢也回量了过来。他松手放开青瞳,又看着他道:“我信你。”
    “照顾好我们的顾四姑娘,日后我这弟弟必会好好答谢你。”那边儿看完了戏的许璟出声道。
    青瞳整了整自己的粗布衣衫,大松口气,看向许璟:“不必谢我,只是你们出去的时候,带我一道出去就好。”还有,他可怕了这白衣公子了,分分钟捏死他的气场!
    许璟笑了笑:“你们商量。”说罢便去了。
    许琰再是心里不舒服,也不做多留,跟着许璟而去。
    顾长生和青瞳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中,同时舒了口气,又互看一眼,眼中皆是怪异神色。
    青瞳问:“为何那般?”
    顾长生耸肩:“一言难尽。”
    青瞳遂不多问。
    梳洗一番再躺到床上,已到了后半夜。青瞳睡于地下,疲累加身,没的一会就睡着了过去。顾长生侧头透过窗缝,看着窗外那一轮皎洁明月,迟迟不能入眠。心里想的不过就是——雪棋去了,那余下的人呢?
    许琰回去后亦是一夜不眠,一想到顾长生与别的男子同处一室,心里便百爪乱挠,根本闭不上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回,实在难眠,便穿戴一番,套好鞋袜,开门越院翻墙而出。一路来至林中小木屋,天色便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闲坐树上等到东方太阳射出,木屋边的鸡窝里传出阵阵公鸡打鸣之声,才见青瞳先起了身出屋。不过烧水梳洗一番,又在厨房忙碌一回,端了清粥小菜进屋。吃罢洗碗,诸事妥当,等天色大明,青瞳便背了竹篓出去。
    等青瞳走远,许琰才从树上下来,推门进屋,便见得顾长生还在熟睡。转头四处看了看,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小板凳,又有几个竹篮,余下便已没什么东西——家徒四壁。
    在顾长生的床边儿,又有卷起的草席,床尾灰旧的木箱子上叠有两条被子。看到这些,许琰这下才真放了心,自往顾长生的床尾儿坐了,背靠木箱子,右脚抬起搭在床沿儿上,右手搭在右腿上,只是懒懒地看着她睡觉。
    因近凌晨方才睡着,顾长生便多睡了些时候。只等阳光的光线从床边儿的窗子中打进来,她才颤了颤睫毛,微微睁开眼睛来。不睁没什么,一睁吓一跳,因而本能反应地拽了被子坐起身,缩在了床里一角。
    许琰却仍是坐着,看着顾长生,像呆了一样。顾长生稳了一下心神,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所以就来了。”许琰道。
    顾长生抿了下唇,“你先出去,我梳洗一下,换身衣裳。”
    许琰这才放下腿来,下床出门。等顾长生梳洗完毕,绾了发髻换了衣服,又到厨房盛了白米粥,拿了青瞳留下的拌野菜,到桌边儿坐下,许琰才复又进来。顾长生多盛了一碗粥,搁到许琰面前:“吃吧。”来都来了,总不能不给口饭就给赶走了。
    许琰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半天开了口:“每天就吃这些?”
    “嗯。”顾长生点头,“命差些,没叫大户捡回去。若是叫他们捡了回去,兴许这会儿便是谁家的少奶奶了。”
    许琰从昨晚回去后便一直就有些生气,这会儿听到顾长生这么说,竟有些气笑了——是在嘲讽他被大户捡了回去又要做人家姑爷了?端碗吃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野菜,往嘴里送了,慢嚼一阵子咽下去,说了俩字:“甚好。”
    “青瞳做的。”顾长生接道。
    “喜欢他这样的?”许琰看着她。
    顾长生已吃罢饭,搁下碗,看向许琰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何不好?”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实在是很舒服很轻松,永远都可以不用想太多。哪怕日子清苦些,累些,难过些,但心情却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