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溪半拖半抱,把应重楼扶进屋里。
应重楼住的第七层又大又空,几乎没有家具,左右各有一间房,其中一间里只修了灵池子,另一间摆着一张黑色大床。
床上枕被整齐,似乎许久没人睡过。
魏溪把应重楼抬了上去,见他衣服凌乱,领口敞开,他想给应重楼整理一番,却意外看到他胸口上黑色的金乌印。
那印由蚊虫大小的梵文组成,每一个字都是用利器雕刻出来的,雕刻时鲜血淋漓,愈合后便凝结成黑色疤痕,再彼此交错排列,最终组成一个不完整的金乌印。
魏溪看到应重楼胸口上有新鲜的刻痕,仍有血珠从伤口里冒出来,被衣服一蹭,便成了一道细长的血痕,落在苍白的肌肤上,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应重楼真是个狠人,这么大又这么精细的金乌印,他全用刀刻,慢刀磨肉,不知道多疼。
魏溪把衣领给他拉上,又给他盖上被子,最后靠着床沿坐在地上歇气。
四周寂静,让魏溪跌宕了一整天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发了会呆,然后开始打量应重楼这比监狱还要空荡冷清的卧室。
靠左侧墙壁那边,有一个塞满了书的巨大书架,书架下面还堆了一大堆书,旁边就是书桌,桌子上凌乱的扔着几本书,边上还立着一个毛笔架,那里看着倒像是应重楼经常活动的地方。
魏溪来这里好几天了,应重楼几乎不出门,整日待在七楼里,看这屋子空阔,完全没有娱乐用品的样子,那应重楼每天都在屋子里看书吗?
魏溪想象了一下应重楼安静看书的画面,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真是想不到啊,魏溪回头,看着应重楼昏迷的小白脸说,你原来还是个勤奋好学的死宅男。
昏迷的魔尊应重楼:
考虑到应重楼现在是个昏迷的伤员,魏溪没走,他靠着床沿,坐着睡了过去。
应重楼并没有昏迷很久,长年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让他养成了连昏迷都不会昏特别久的良好习惯,他一睁眼,就发现了床边那个多余的存在。
魏溪一只手臂放在床沿上,头枕在手臂上,压得他的脸嘟了起来,他睫毛很长,比女孩子还要浓密卷翘,唇红肤白,是极其漂亮精致的长相。
这样的人,要是没入佛门,必定会是修仙界里有名的美男子。
想来人族的想法也真是奇怪,让这样一个美人去当和尚,剃了度之后,又让他戴着假发来扮女人,对着他这个魔族使美人计。
真是讽刺又可笑。
应重楼坐起来,盯着魏溪看了许久,到底没有一脚把魏溪踢醒。
他下床,站直身的一刹那,眼前涌出一片虚弱的黑雾。
应重楼很是习惯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等那股虚弱感自行褪去。
他用重伤之躯吞噬佛门金光,还是太勉强了,所以才会陷入昏睡。
眼前的黑雾终于慢慢褪去,应重楼迈开脚步,大步走向灵池。
**
魏溪醒来,窗户上已经蒙蒙的透出一点亮色。
第二天早上了。
魏溪揉了一把被压疼了的脸,视线上抬,看向应重楼的床。
床上已经没人了。
魏溪立马紧张地蹦了起来,不确定地出声喊道:尊上?
没人应他,不知道应重楼是不是出门了。
魏溪也不方便多留,立即往外走。
到了客厅那间屋,魏溪瞥向有灵池的那间屋子,鬼使神差的,他想过去看一眼,就单纯的确定一下应重楼是不是真的不在。
魏溪放轻脚步,悄悄地摸到门边,探头往里看。
屋子有淡淡的水波轻晃,灵池里的水是浅蓝色的,有淡淡的雾气从水面上升腾起,魏溪的视线顺着水面,一点点往里移动,然后,他看到了应重楼。
应重楼站在浮着薄雾的水里,背对着魏溪,墨黑的头发打湿了,温顺的黏在他苍白的后背上,因而显出了他瘦削的肩颈轮廓。
魏溪微微一怔,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蹦出了四个字秀色可餐。
你再看,本尊就把你的眼睛抠出来喂狗。应重楼侧过头,侧脸上满是冷色。
魏溪急忙把头缩了回去:我就是看看你还在不在。
应重楼懒得回他。
魏溪自己道: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
应重楼这时才说:今日你随本尊出去一趟。
魏溪意外:嗯?要去哪儿,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这幅身体,行吗?
应重楼顿时不耐烦起来:话多,本尊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魏溪:行。
说完魏溪也懒得告别了,转身就走了。
回到房间里,魏溪重新洗了个澡,本想补个觉,但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起应重楼说要带他出去的事,不知道应重楼是要急着做什么,连伤也不养养。
万一路上撑不住了怎么办?
魏溪现在还是个弱鸡,可保护不了这个大魔王。
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魏溪实在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研究术法书。
昨晚的事情让他深切的意识到了修炼的重要性,再不好好练练,下次挨打的那个又是他。
应重楼就是个自私的混蛋,遇见事了,肯定不会管他死活,还是得靠自己。
魏溪精挑细选,从厚厚的术法书里挑出一个自己勉强能读懂全文的驭水术。他用茶杯里的水作控制对象,折腾了半天,终于堪堪能让那一杯水凝成水线,从杯子里飞出半米高。
对于魏溪来说,这可谓是巨大的进步,他急忙倒了十几杯水出来,一杯一杯的操控,反复练习,最后终于能让那条水线灵活得像是龙一样在空中不停打转。
魏溪开心得要命,控制着那条水线,来回的在屋里乱飞,他正玩得开心,应重楼突然凭空出现,打破了屋子里平衡气氛,受魏溪控制的水线顿时如烂掉的枯草一样,吧唧一下摔在桌子上,瘫成一片水痕。
魏溪万分心疼,无声地用眼神控诉应重楼。
应重楼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水痕,随手一挥便让那片水痕恢复如初,变回水线,并且乖乖的灌入杯子里。
魏溪:忽然想拜应重楼为师。
起来。应重楼嫌弃地看着盘腿坐在床上的魏溪,同本尊去个地方。
哦,好。魏溪没选择地答应,穿鞋下床。
等他准备好,应重楼抓住他手臂,单手掐出瞬移诀,两人顿时原地消失。
周围空间迅速而连贯的扭曲变化了几次,等到一切平稳,魏溪和应重楼来到了人间世界的一条山间小路上。
树林特有的林木与泥土气味顿时涌入鼻息,魏溪深深吸一口气,被这许久没感受过的熟悉气息感动得眼眶湿润。
他摸了摸路边的灌木叶子,感叹的呼了口气,还是人间好啊,清新又光明,对比之下,魔界实在太黑太压抑了。
应重楼也瞧着周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问魏溪:眼熟这里吗?
魏溪仔细看了看周围,树木高大茂密,阳光正好,光线穿过树梢,在树干和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影子。这地方的风景漂亮得像是五a风景区,但魏溪一点也不熟悉。
他摇头:我不记得了。
也许原身来过。
应重楼目光定格在某个方向上,忽然微妙地笑起来:这里是藏渡的老家。
作者有话要说:
应重楼:论嘴硬本尊也是天下第一。
第16章 第 16 章
魏溪顺着应重楼的目光,向山腰看去。
透过重重叠叠的林木,隐约可见一抹红墙和金色的屋顶,那是广渡寺,是藏渡被逐出佛门前长大以及修炼的地方。
魏溪望了两眼:可藏渡现在应该不在这里吧?
应重楼偏头看着魏溪,语气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那可不一定。
说完他抓住魏溪,脚尖一蹬地面,飞上树梢,再踩着树梢往飞快的朝着广渡寺掠去。
一会跟紧本尊,放聪明点,要是你再被人掐着脖子威胁,本尊可不会再管你第二次。
魏溪偷偷翻了个白眼,上次他也没有管过好吧。
应重楼飞行的速度很快,时不时落在树干上借力,起起伏伏的,魏溪被颠得有点晕,尤其是当他看向地面,看到那些飞快在视野里滑过的风景,有种坐过山车般的眩晕。
他本能地抱紧了应重楼的腰,以防自己掉下去。
应重楼皱眉,看了一眼魏溪,神情不满,但好歹是没把魏溪扔下去。
转眼,两人到了广渡寺外。
广渡寺是驰名三界的姻缘古寺,就算是已经辟谷,修炼到了金丹期乃至大乘期的修仙者,也会时不时的跑到广渡寺来求佛祈愿。
所以寺庙内外香客很多,门外还有许多贩卖各种小玩意的摊贩,大多都是求佛或者求姻缘相关的东西。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但应重楼的突然出现,打破了现场和谐美好的气氛。
应重楼作为魔界之尊,威压巨大,存在感极强,他一出场,立马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修真者纷纷震惊地仰起头,惊恐而愤怒的盯着他。
是魔族人!
魔族入侵,快戒备!
反应快的修真者们立即掏出了武器和法器,准备干架。
应重楼压根不把这些垃圾放在眼里,他随手砸出一片火焰,烧得那些人惨叫连连,为了活命,这些人迅速撤离了广渡寺,甚至有不少胆小的修真者为避免波及,头也不回的当场逃走。
应重楼忽然捏住魏溪下巴,强迫他去看那些被大火焚烧,以及仓皇逃走的修真者们。
看。他嗓音里带着既得意又嘲讽的笑,人族就是这般自私,所谓天下苍生,人间大义,不过是他们嘴皮子一张一合时吐出来的低劣谎言。
魏溪想反驳,觉得应重楼不应该这么极端的判定所有人,这世上总会有真的好人,光与暗是相伴而生的,不论是在人间和魔界,都是如此。
比如现在,除了逃跑的人,还有不少在救活救同伴的人。
也是在那一堆救人的人当中,有个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忽然和魏溪对上了眼。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震惊大喊道:魏溪?!
魏溪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认识原身的人,他毕竟是夺了原身身体的人,下意识地生出一股心虚感,于是立马撇开了脸,躲进应重楼怀里。
魏溪!那年轻人却追了过来,你是疯了吗?竟然和魔族人厮混在一起,你给我下来,魏溪!
魏溪不敢抬头,瞄了瞄自己女装的胸口,心想要是那熟人知道他现在不仅和魔族人混在一起,还在外面偷偷女装,不知道会怎么惊掉下巴。
但那人的喊声明显惹怒了应重楼,应重楼回身就拍出一道凶猛火焰,火势滔天,是要在一击之下打得那人魂飞魄散。
那人满脸惊恐,被铺面而来的火势威压吓得动也不敢动。
幸好广渡寺的护寺大师及时赶到,替那人挡下了那一击,但他自己也不好受,当场就吐了血。
一来一回间,寺庙里的其余几个护寺大师,以及一些僧人也纷纷赶来,一面疏散群众,一面质问应重楼为何要这样。
应重楼懒得废话,直接与那些人交起手来。
除开那些炮灰僧人,几个护寺大师也完全不是应重楼的对手,很快就被应重楼一脚一个踢到不知道角落里去了。
应重楼还随手炸了几座建筑,随后飞快的朝着寺庙后山飞去。
越过一道高耸的围墙,两人到了一个打理得十分精致的园林,园林里看似无人看守,实际上四角里藏着修为高深的僧人,一察觉到有人进来,立马过来驱赶。
第一个拦住应重楼的是个瘦巴巴的小老头,他语气严厉道:此处乃我寺禁地,外人不得进入,请立即离开。
应重楼冷哼了一声,直接攻了上去。
他出手极狠,走的是一击必杀的路子,仅两招就让那个老头化作了灰烬。
两人交手时的波动极大,守着园林的另外三个僧人立马赶来,试图用武力制服应重楼,被应重楼一个个全都烧了。
解决掉最后一个僧人时,应重楼吐了口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魏溪担忧道:你没事吧?
他昨晚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吐血,恐怕是伤上加伤了。
应重楼单手拭掉唇角的猩红,刚动用了不少魔气,他眼睛红得厉害,配着苍白冰冷的脸色,病态又阴郁,很有魔尊气势。
闭嘴。
应重楼带着他,穿过大半个园林,抵达了园林中的一个七层白塔前。
应重楼抬眸看了一眼,随即直接炸了白塔的门,闯了进去。
白塔内部是中空的,阶梯盘绕着塔壁,上到顶层,一座金色佛像漂浮在顶层中间,金光弥漫,将整个塔内空间映得十分神圣。
而佛像下方的地面上,有一口六边形古井。
应重楼走到古井边上,俯视着往下看去。
魏溪好奇,也靠过去,想看两眼。
就这时,顶上的佛像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气势汹汹的狠狠击向两人。
应重楼抓着魏溪手臂,将他拉到身后,同时一甩衣袖,挡开那道金光。
金光被打到墙上,轰隆一声,墙壁上顿时裂开巨大的蛛网,无数尘屑抖落下来,扬起大片烟尘。
这道金光刚落,下一道金光又打了下来,接连不断,天雷一般,直劈应重楼头顶。
应重楼满脸不屑,挡开金光之余,还能在掌心凝出一朵白蓝色的莲花火焰,反手就拍在了佛像上。
佛像狠狠一抖,被展开的蓝白色火焰包裹灼烧,无数金光从佛像里射出来,无差别的打在墙壁和应重楼与魏溪身上。
应重楼护着魏溪,稍微退开几步。
混乱不过片刻,那佛像就被火焰烧得轰然炸开,一团巨大的金光猛然扩开,炫目的光亮与强烈的风势狠狠压下来。
魏溪眼前一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软着膝盖往地上倒,应重楼一手捞住他的腰,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抵御那最后的金光之余,还有余力嘲讽魏溪。
你真是太弱了。
魏溪张嘴,还没出声,就先吐出口血。
他浑身虚软,不得不紧紧拉着应重楼的领口,防止自己滑坐在地上。
应重楼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声音贴在魏溪耳旁响起,仍旧是不耐烦的语气:抱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