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激还是袁王近卫的时候,同李榭多少有些情谊,若是李榭此次耍花招,贺激能下得去狠手?
可是俞地本就不大,良将有限,这些年俞厉征战朝廷,地盘扩大,人手却日减,时常无人可用。
其间不乏有朝廷将领被俘或者主动投于俞厉,可是俞厉的大部都是袁王旧日的兵马。
当年袁王父子惨死在朝廷手中,似贺激这等袁王旧部都还记着与朝廷的仇恨,他们坚决不肯同朝廷投来的将士并肩作战。
就连当年俞厉俘虏了老国公,这些袁王旧部立刻便表示要杀死首辅,震慑朝廷。
但老国公也是被害之人,他愿意给俞厉献计献策攻打朝廷,只是袁王旧部不肯。
俞厉杀也不是,用也不是,三年间老国公只能被俞厉留在虞城书院教书。
大材小用,令人扼腕叹息。
这也就是老国公。
若是亲自领兵击杀袁王父子的定国公本人在此,只怕袁王旧部吃了他的心都有!
但幸好,他并不在……
无人可用,只能临时抓人。
这样的用人之法,岂能长久?
俞姝叹气,随着哥哥征战的脚步越来越大,这用人的问题只怕也越来越大了。
她翻着手中的兵书,看着那些诡谲的兵法,仿佛看到了远方的战场……
*
津州,往水之末。
此地多年无战,比起炮火连天的各地,百姓过得还算平顺。
男人一人沿着山路走了许久,路过山脚村庄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庄。
他这几年都居于此地,平日里魏北海夫妻照看暮哥儿,他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寻找,可每每回来,无不是身边空空。
腊八将至,山脚下的村子里热热闹闹。
有孩子在村头的阔地上耍玩。
男人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大孩子身后的一个小人儿。
小人儿穿了大红色的锦缎小袄,比村人家的小孩不知漂亮多少。
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似融不进孩子群里去一样。
那群小孩叽叽喳喳说着腊八去镇上玩的事情,还说起翻过了年,正月十五要去看花灯。
有孩子说看花灯的人特别多,要骑在爹的头上,有娘扶着,才能看见。
其中有个孩子爹爹在村里个头最好,他最自豪,“我每年都看得最远,没人挡得了我。”
他们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小人儿。
“你到时候也去看花灯吗?”
小人儿还没回答,就有小孩替他道。
“他爹娘都不在家,谁带着他去看啊?”
小人儿绷着小脸,“表叔婶婶,会带我看!”
小孩们听了都道奇怪。
“那你爹娘呢?”
小人儿听了,小嘴瘪了瘪,闷声闷气。
“爹爹找娘去了。”
“那你娘呢?”
小人儿声音越发闷了。
“娘亲走丢了。”
这时有个小孩突然明白了。
“哦!我听说过有小孩的娘不见了,不是走丢了,是改嫁旁人了!”
那孩子说了,便同小人儿道。
“你娘肯定是不要你了,你爹爹找不回来的。”
谁想他话音落地,小人儿突然瞪着眼睛推了他一把,乖顺的小脸突然凶起来。
“你胡说!”
说话间,小人儿竟然毫不惧怕,要同大孩子打起来。
照看他的秀淡赶紧从旁边跑过来。
但男人脚步更快,在大孩子即将推到小人儿的一瞬间,将小人儿抱了起来,抱进了怀里。
男人的身姿高挺,比刚才最高的孩子的爹爹还要高。
他们仰头看过去,小人儿也看过去,在看到男人刚毅的脸庞时,陡然红了眼眶,可还是忍着眼泪不留下来。
秀淡上前跟男人行礼,“五爷回来了。”
男人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那群胡闹的小孩。
“暮哥儿的娘没有不要他,他娘亲很快就回来了,都不许再胡言乱语。”
小孩子们都被他吓得噤若寒蝉。
詹司柏抱着暮哥儿,往山上的田庄而去。
月余不见,小人儿又长高不少,说话也比之前利索了许多。
只是他既不叫爹爹,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绷着一张小脸,瘪了小嘴,眼眶发红。
一副倔强模样。
男人看着,心头酸的厉害。
暮哥儿的眉眼模样,和这冷清倔强的神情,同他的阿姝何其相像。
可是阿姝在哪……
男人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在他紧紧绷着的神情里,用最温柔的声音。
“爹爹会把娘亲找到的,也许正月十五的时候,爹爹和娘亲就带你去看灯节了,好不好?”
话音落地,小人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把小脸藏在男人阔大而温暖的掌心里。
小人儿攥着男人手腕上常年缠绕的白纱带,小嗓音委屈到不行。
“孩儿记住了。”
男人也禁不住湿润了眼眶,轻轻抚着儿子的小后背。
他会找到阿姝的,她一定在这世间的哪里……
父子回了家,魏北海也从津州城做生意回来。
他带回来一个人。
此人是穆行州手下的侍卫。
“穆将军这次得了兵部调令,来了津州。让属下给五爷问好,还带了一箱子东西给哥儿做消遣。”
是一箱子小儿的玩意,满满当当的。
暮哥儿喜欢,趴在箱子上不住地看。
五爷瞧着笑了笑,“行州费心了。”
穆行州从那时离开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他是朝廷兵从朝廷人手里救回来的,是定国公府一点一点养大的,他或许同五爷最亲近,但对他而言,五爷并不是全部。
他有他的选择,就像詹五爷也有他自己的选择一样。
五爷让侍卫带信给穆行州,让他自己多留意,刀剑无眼,护好自己,便让侍卫走了。
年关将近,五爷暂时留在田庄里陪着暮哥儿。
暮哥儿话不多,但小人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心疼。
魏北海夫妻自己没有孩子,一心都在暮哥儿身上,将他照顾得极好。
只是哪个小娃不想自己的爹娘在身边?
五爷留下陪他的这几日,暮哥儿明显开怀了不少。
男人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每晚陪他一起入睡。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会从梦中惊醒。
想留住什么,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
打开窗户,还是寒冷而无边的夜。
但在腊月中旬的一夜,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五爷正半夜醒来,就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竟然是穆行州的侍卫。
五爷披了衣裳到了外面,叫了那人说话。
那人一脸飞灰,满身狼藉。
“五爷!将军出事了!请您救我们一回!”
就在今晨,李榭的兵袭击了俞军的杨城。
那杨城守将贺激早有准备,击溃了李榭军队,只是此人曾是袁王近身侍卫,对李榭没舍得下死手。
李榭军中没有什么伤亡便返回,但谁能想到,就在夜晚,摸清了俞军路数的李榭等人再次突袭杨城。
穆行州这边当然也想拿下杨城,就算不能拿下,也万不能让李榭占据有利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