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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顾香生:“不若请大夫来看看罢?”
    焦太夫人:“不必了,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会开那些苦得要命的药,喝了也不见起色……不说这些了,你坐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待顾香生在她身旁坐下,太夫人便拉着顾香生的手道:“怎么,很意外是罢?”
    顾香生点头苦笑:“何止是意外,简直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焦太夫人嗔道:“净会胡说!这是你的喜事,也是一辈子的大事,哪里来的魂飞魄散,真是童言无忌!哎,其实非止你没有料到,我也没有料到,本以为陛下只是在开玩笑,谁知他竟真要将你配给思王!”
    顾香生道:“孙女直至此刻,还有些心神未定,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还请阿婆给我说道说道。”
    焦太夫人:“若是放在思王未废之前,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当时思王即为储君,那太子妃的位子,也未必轮得上你,如今对你而言,却是好坏参半。”
    顾香生不解:“此话怎讲?”
    她本以为,以焦太夫人谨慎不站队的原则,反而会觉得当思王妃比当太子妃更加低调安全呢!
    焦太夫人一语道破天机:“若思王从头到尾都是思王,将来身登大宝的另有他人,你觉得他到时会是个什么处境?”
    顾香生低低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魏临身为嫡子,又是长子,还曾经当过太子,从名分的正统性来说,就算刘贵妃当了继后,益阳王魏善也未必能超越他。
    不管谁当了皇帝,只要不是魏临,他的身份对皇帝而言都会是一根眼中钉,肉中刺。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魏临没有争储的心思,远远避开,但如果有人想造反,立马就可以打着他这面旗号来扯虎皮做大旗。
    换而言之,如今不当太子,魏临的处境反而更为险恶了。
    想及此,顾香生不由抽了抽嘴角:“那您还说是喜事呢,被您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嫁人了!”
    焦太夫人笑道:“我又不是吓你,只是将情况摆出来,让你心里有个数,再说嫁不嫁,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没等顾香生哀叹前途黯淡,她又道:“陛下既然让你嫁给思王,看中的不仅是咱们顾家不掌权,门第与思王般配,而且必然也是因为你那日在游猎上的出色表现,令陛下多有赞赏。从这一点来看,陛下对儿子还是关心的,否则大可挑三娘或其他人,何必选你呢?”
    顾香生苦笑:“您说了半天,我反倒更忐忑了!”
    焦太夫人:“傻孩子,争是不争,不争是争,所谓危机,其实也是机遇。换了二娘,可能还听不明白,但是你,我并不担心。太子虽然被废,但陛下也并非无情到底,你与思王成婚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外头可能会有许多风言风语,不过这些,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顾香生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但她习惯于有问题就当面问清楚:“阿婆的意思是,让我帮助思王……?”
    焦太夫人摇摇头:“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是个有主见的,就算我说什么,等你回头反应过来,也未必就会听,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局面给你说明白,以后你才能走得更顺利一些。”
    顾香生心中感动,又有点惭愧:“孙女不懂事,从前还总惹您生气……”
    焦太夫人笑道:“好啦,别说你,你们个个都没少惹我生气,就连你爹……算了,我都懒得说他了,不过你须得记得,世间之事,总难两全。你外柔内刚,凡事太过苛求,最后容易伤人伤己。像上回救夏侯渝,本是好事一桩,但你救了他之后,非但不带他去陛下面前,反而一走了之,若有人想参你个御前失仪,也绰绰有余。所以许多事情,往后还得做得更圆滑些,宫中情势,只会比顾家复杂百倍,许多人也许怀着二娘那样的恶意,却不会像二娘那样愚蠢,你必须要步步小心,才不会被绊倒,因为一旦摔倒,就未必有机会重新爬起来了。”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形容得过于恐怖了,生怕将顾香生吓坏,便安慰她道:“别担心,如今还未订下婚期,起码也得明年才能出嫁,这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多看看,多学学,总不会有错的。”
    顾香生答应下来,还想再问什么,便见焦太夫人捂着额头,不由吓了一跳:“阿婆,您没事罢?我去喊阿赵!”
    焦太夫人:“哎哟,别喊了,她一进来,肯定又是一惊一乍,疼是一阵阵的,等这阵子过了就没事了!”
    顾香生还是不放心:“那明天一定要找个大夫来瞧瞧才行!”
    焦太夫人:“好好,你快赶上阿赵那样啰嗦了!今日我就不留你了,想必你心里还没缓过劲来,先回去好好歇着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今日许笙邀请顾家姐妹去玩的事情,李氏自然也是知道的,但直到下午时分,她还未看见顾眉生和顾乐生回来,心里不由奇怪,还询问左右:“平日里也没见三娘五娘和她们玩得这样好,难不成真是年纪相仿的人在一起要更投缘些?”
    在她近前伺候的仆妇笑道:“这还用说么,三娘她们还小,自然愿意和同龄的女孩儿多待在一起,否则若只有两姐妹,日子久了也难免寂寞,可惜上回品香会之后就没有什么乐子了,不然她们还可多去玩玩!”
    李氏嗤笑:“这还叫没什么乐子?如今京城的宴会已经比我年轻时要多得多了,那会儿哪里有什么品香会!我啊,宁可三娘五娘她们出门多找些玩伴,也不愿她们成日与顾家大房的人厮混在一起!”
    仆妇道:“也不知许家娘子他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李氏撇撇嘴:“谁知道呢,最快也要等许家大郎二郎考完再走罢,若是人家脸皮厚,想继续住下去,只怕我那嫂嫂也不会拒绝的,谁都知道她可是天下第一老好人呢!”
    仆妇骇笑:“不至于罢,若是那两位考不上,难道还有脸继续住下去么?”
    李氏:“我瞧那两人好像是个用功的,说不定最后还真让他们考上了呢,届时我那嫂嫂可就扬眉吐气了,四娘不还没有许亲么,正好亲上加亲,就是不知许家会不会嫌弃她的生辰。”
    这回可轮到仆妇撇嘴了:“咱们顾家的小娘子,哪里轮得上许家那种门第的人来鄙视?”
    李氏一笑:“说得也是,不管如何,四娘总是姓顾。话又说回来了,我实在弄不懂许氏在想什么,四娘再不好,也是她亲生女儿,我若是她,再想想三娘和五娘,我可对女儿摆不出那副脸来!”
    仆妇自然要凑趣笑道:“您对三娘和五娘可是再慈爱不过了!”
    李氏叹了口气:“可惜我这肚子就是出不了一个男孩,你说许氏怎么就这么好命呢?当年看她嫁进来当了继室,投胎又是女儿,出身门第又普通得很,本以为日子定是过得憋屈,谁知道这些年太夫人虽然紧紧攥着掌家大权不放,却对许氏不亏不欠,反倒便宜了许氏,挂着国公夫人的名,却是个富贵闲人,什么也亏不了她,什么都不用干,这人比人啊,得气死人!”
    仆妇赔笑:“您和郎君还年轻,说不定还能生个小郎君,再说三娘五娘也争气,以三娘的品貌,将来嫁的人,比起大娘必定只好不差!”
    李氏啐她一口:“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玩什么老树开花!”
    旋即又忿忿不平道:“太夫人不肯帮忙,夫君怕是没机会再升迁了,我如今的希望啊,就全在三娘和五娘身上了,可太夫人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只顾着大娘,别的孙女就都不管了,你看看三娘,太夫人哪里还记得有这个孙女的存在?!”
    仆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外面婢女来报,说是三娘和五娘回来了。
    李氏也顾不上与仆妇闲聊了,赶紧让女儿们进来。
    顾乐生活泼一些,进了屋子就嚷嚷起来:“阿娘,你定猜不到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怎么?”
    顾乐生道:“朝廷来了位梁尚书,阿婆出去接了,听说是要册四姐姐为王妃,还有啊,许家人都被赶出去了,二姐姐也要被迁去尼姑庵里了!”
    李氏大吃一惊,登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且慢,且慢!怎么这样多的变故?四娘被册封什么王妃?二娘怎么回事?许家人又因何被赶出去,都一桩桩细细与我说来!”
    顾眉生两姐妹便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李氏听得合不拢嘴,脸上满是惊愕神色。
    要知道方才她还与仆妇谈到顾香生,觉得她婚事不易,估计最后也就只能和许家结为亲家了,岂料得人家一转眼就被钦点为思王妃,这变化着实来得太快,李氏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虽说思王如今已经不是太子了,王爵也没有封地,显得有些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废黜,可不管怎么说,那毕竟也是一位亲王啊!
    再说许家人,那可是许氏的娘家人,别说旁人,就是李氏也没想到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心胸狭隘得很,居然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李氏哈的一声,满脸讥讽不屑:“二娘失心疯了,依我看,太夫人还是仁慈了,干脆就将她掐死得了,省得继续祸害别人!”
    “娘子!”仆妇轻咳一下,提醒她这里还有两位小娘子在场呢。
    李氏也醒过神来,赶紧对两个女儿道:“好啦,今日这么一通折腾,你们也乏了,赶紧去歇着罢!”
    待两姐妹离开,李氏便气道:“这下好了,连四娘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三娘那边还没着落呢!若按先来后到,怎么也该轮到三娘当这个思王妃才是!”
    这仆妇跟着李氏久了,也是有几分见识的:“思王现在可不是从前的太子呢,地位天差地别,四娘去当这个思王妃,还说不好是祸是福的,三娘洪福齐天,还是不要落入这等险地才好!”
    李氏方才还羡慕嫉妒,听见这句话,难免又担心起来:“那思王将来若是有个万一,顾家岂不是平白无故被连累了?”
    仆妇道:“不如等郎君回来,您与他商量商量?郎君毕竟在朝为官,见多识广,定有些主意。”
    李氏:“只好这样了。”
    ☆、第45章
    等傍晚顾国回来,李氏便迫不及待迎了出去,亲自为其宽衣洗漱,弄得顾国有点受宠若惊:“你都十数年没为我做过这些了,今日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讨厌!”李氏笑骂一句。
    若说她有什么比得过大嫂许氏的,那无疑就是夫妻感情了。
    李氏积了一肚子的八卦,此时见着顾国,便一股脑倾吐出来,直听得顾国目瞪口呆。
    “你是说,陛下有意册四娘为思王妃?此事不会有假罢?”顾国对许家的事情毫不关心,直接便问起顾香生的事情。
    “这还有假?”李氏白了他一眼,“梁尚书亲自上门,还有诏书为证,阿家怎敢开这种玩笑?”
    顾国一拍大腿:“哎,那可就麻烦了!若换了从前,四娘自然是走了大气运,可现在,太子都被废为思王了,四娘一嫁给他,咱们家不就毫无选择地成为思王党了?刘贵妃那边定会将我们视为眼中钉的!”
    李氏原也只是觉得不妥,还未想那么深,此时听到思王党和刘贵妃,她也有点慌神:“那可怎么办?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顾国:“还能有什么转圜的余地?陛下下的旨意,又不能让四娘不嫁!”
    李氏哎呀一声:“你说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成天好处没捞着一点,被连累的倒霉事倒是一桩接一桩,且不说四娘这事,我还担心二娘被送去尼姑庵和许家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三娘和五娘的婚事呢?”
    顾国摇摇头,也觉得棘手:“如今四娘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三娘的事情却还没个着落,这样的确不妥,你明日找个机会去问问太夫人罢,还有,备一份厚礼送去给四娘那边,算是为她的婚事祝贺。”
    李氏不情不愿:“这桩亲事都说不上是好是坏呢,有什么好庆贺的,还得额外花一笔钱财呢!”
    顾国:“你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怎的学了这般小家子气?无论如何,四娘都要成为思王妃了,于情于理,咱们身为长辈,肯定都要送礼的,反正等阿娘百年之后,咱们定是要分家的,到时候许家和二娘的事情,就与咱们无关了。”
    李氏吃惊:“你可算想通了?之前不是说坚决不分么?”
    顾国撇撇嘴:“不分又能如何,定国公的位置又不落在我头上,难不成以后还要看着兄嫂的脸色过日子么?不妨告诉你罢,我近来很有机会往上升一升,得到一个外放的官职,届时天高皇帝远,顾家的破事儿与咱们又有何相干!我看这家里头就老四最聪明,知道自己是庶出,阿娘不待见他,便早早离了家去云游,老三就没他这份魄力!至于大兄,哼,徒有文名却迂腐之极,若不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分,如今国公爵位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大郎也是,和大兄一样,谨慎有余,锐取不足,迟早会将国公府败光的!”
    他兴致勃勃地点评兄弟,李氏却没有他那样高兴,反而显得忧心忡忡:“若是分了家,三娘和五娘的嫁妆怎么办?”
    顾国不耐烦了:“你怎么就净是担心这些细枝末节?就凭着阿娘更偏心我这一点,她也不会亏待三娘五娘的!”
    就在顾国李氏夫妻二人说着私房话的时候,许氏也正在给顾经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顾经对顾画生被迁去庵里暂住一事并未有太多触动,在他看来,这个女儿的确闯下太多祸事了,再不管教的话,只怕就要闹出大事,现在焦太夫人的处置倒也还算妥当,只是……
    “许家人既然被阿娘赶出去,你就莫要去寻了,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让他们吃个教训也好,若是许大郎和许二郎能在春闱中榜,你嫂嫂说不定还要求上门来,你可不能因为心软就答应她的要求!”
    说到这里,顾经还有些余怒未消。
    “这事儿都怨我,若我不将他们请进来住,如今也没有这么多事了,还闹得二娘也跟着……哎!”许氏埋怨自己。
    顾经瞅了她一眼:“你能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亲戚一多,有时候就是来坏事的,没有半点好处!还有,你得寻个机会好好与二娘说说,教她为人妻室的道理,免得将来她嫁入吕家之后,又弄出什么事来,届时别人可就要指着顾家的脊梁骨骂了!”
    许氏一一答应下来,又笑道:“还有一桩事情须得与夫君商量,四娘的亲事虽然有朝廷负责,不必我们操心,不过四娘嫁的人毕竟是思王,总不能与寻常婚事等同,我这个当娘的,也想为她尽一份心,到时候嫁妆上可能会比大娘二娘她们加多一些。”
    顾经嗯了一声,面色稍霁:“这是应当的,四娘嫁入皇家,规格与大娘她们本就不一样,自然要区别对待,不过你也别做得太明显了,免得阿娘心里不痛快。”
    许氏柔声道:“你放心罢,阿家待四娘,并不比大娘少了亲近呢!”
    顾经露出一丝笑容:“先时在游猎上,四娘贸贸然救了夏侯渝,我还担心陛下会因此迁怒顾家,没想到转头却将四娘配给思王,这可真是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了!”
    许氏迟疑:“可我也听见外头一些风声,说是思王被废了太子,如今过得不很如意……”
    顾经一挥手打断她的话:“妇人之见!陛下若真厌弃了思王,怎会还容他在京城待着?早早就像三皇子那样,将他打发到别处去了,正因为如此,思王才更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你看刘氏最后也还是没能被立为新后,可见陛下到底还是对思王存念旧情的!”
    许氏笑道:“那就借夫君的吉言了!”
    皇帝有意将顾香生许为思王妃,令礼曹尚书亲自上门颁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当游猎上皇帝那一句玩笑说出来之时,许多人听入耳中,私下难免揣测皇帝是不是要将顾香生纳入后宫,当然也有人结合先前魏善对顾香生表现出的好感,猜测皇帝也许是要将顾香生配给益阳王。
    然而顾家门第虽然不差,顾香生却并非顾家长女,京城之中比她貌美优秀的适龄女子也比比皆是,皇帝似乎没有必要也不太可能将她许配给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当正妃。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是这个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