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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他笑起来眉宇疏阔,令人觉天光云影飞动,漫天的日光忽然泻落。
    景横波托着下巴看他,道:“这么好的武功拿来捡鞋子真是可惜了的……咦,我觉得你脸熟。”
    男子笑笑,过来蹲在她面前,将鞋子端端正正放在她脚下,景横波很随意地穿上鞋,他便很自然地半跪着帮她扶住鞋帮,还不忘赞一声,“陛下这鞋子真美。”
    语气坦荡。
    这人每个动作神情,都令人感觉分外的坦然自如,不含狎昵,明朗得也似这湛清的天光。
    这种特质,让景横波想起了他是谁。
    “你是那个帮过我忙的黄衣骑士!”她恍然大悟,“帮我拦马车的!”
    “对不住陛下,”提起这个他却露出愧色,“我办事不力,只来得及拦下两辆,让第三辆逃脱了,因此害了琉璃坊不少百姓,如今想起来真是愧疚。”
    景横波此时才知道起火的马车问题出在他那里,见他还是坦荡主动承认,忍不住一笑道:“你已经尽力了。”
    “当日我也曾派人去玉照宫通知国师,”他更加惭愧地道,“但是当时国师已经离开玉照宫,信使没能通报上。”
    “是啊就怪宫胤乱跑。”她道。
    “其实微臣还见过陛下一次。”他笑,眼睛弯弯。
    “嗯?”景横波也有这感觉,似乎还在哪见过。
    “赵士值府。”他歉然道,“我将赵大人拉了回来,没让女王劫持成。”
    “啊原来是你。”景横波哈哈大笑,“当时人多,烟浓,没看见你,喂,你可坏了我的事哦。”
    “我已经坏了陛下三件事。”他笑,“罚我给陛下拎汤罐赔罪。”
    他很自然地拎起汤罐,顺手递给景横波洁白的帕子抹嘴,站起身时还将景横波啃的散落在地下的骨头捡起,用纸包好,扔在一边的杂物篓里。
    景横波很有兴趣地瞧着他,觉得这又是一种出众的人物,亲切细致,耐心有礼,对女性少见的呵护,却又不缺潇洒任侠男儿气度。
    和他相处,很舒服,很自然,很容易就忘记陌生,熟悉如多年老友。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沉铁部质子铁星泽,见过女王陛下。”他从容施礼。
    景横波顿时好感大增,以往在宫中,陆陆续续也见过六国八部的质子,但那些人要么傲岸,要么畏缩,要么避嫌不和她交接,而且有个共同点,都很忌讳自己的质子身份,以此为辱,不愿多提。以至于很多人见过之后很久她才知道原来是质子。
    这么坦荡说出质子身份的就他一个,景横波看他眼神,清澈明朗,似秋夜特别高朗的天空。
    “你进宫来做什么。”她问。发现他故意走在她右侧道边,以免她再次踩入道边石缝卡住高跟鞋。
    “蒙国师召见。”
    “哦?”景横波来了兴趣,宫胤很少召见外臣,尤其是身份敏感的质子。
    “当然不是谈国事,”铁星泽笑起来眸子星光飞扬,“我前不久回家乡一阵子,给他带来了一些家乡的食物。如果不是他太忙,早就该送来了。”
    景横波一愣站定,霍然回首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是宫胤老乡?你和他从小认识?喂喂,赶紧和我说说他小时候的糗事,还有他小时候住哪里,爱吃什么,谈过几次恋爱,有没有结过婚……”
    铁星泽失笑,轻轻拨开她的手,“陛下,您问这么这么多问题,让微臣回答哪一个?”
    “先回答最后一个!”
    铁星泽笑得爽朗,“自然没有。”
    “谈过几次恋爱?”
    “小时候被邻村阿花阿丽追逐算不算?”他一摊手。
    “那得看进行到什么程度?亲过吗?压过吗?”
    “被阿许压倒在地算不算?”
    “啊?怎么压?嘴对上了吗?”
    “阿许是男的。”
    “……啊呸你玩我。”
    “被阿牛抓住了算不算?”
    “这个一定是男的!”
    “是啊,是个大汉。”铁星泽的语气,忽然萧索,“被阿胜拖到水里算不算?”
    “哪那么多人爱和他玩……”景横波笑起来,忽然笑声一顿,慢慢转头,盯住了铁星泽的眼睛。
    铁星泽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清澈的眼眸里,隐约光芒闪烁。
    “你好像是在告诉我,他小时候,总在被人欺负。”她慢慢道。
    “没关系,”他回答得也很慢,“阿胜阿牛他们,后来都死了。”
    景横波浑身汗毛一炸,霍然抬头盯住铁星泽。
    铁星泽并没有退缩。
    “我在和你说幼时好友的事。时日太久,也许他已经忘记,可我还记得。”铁星泽轻轻道,“他比我小三岁,他来的时候,我已经隐约记事了。那时我父王在他所在的村子附近有一所行宫,我小时候被养在那里,很熟悉那个村子的人。听村中老人说,他在一个雷雨夜,砸穿屋顶,从天而降于一对贫苦年轻夫妻家中,他降落时气息将无,浑身冰冷。因为太过惊吓,当晚那家中怀孕的妻子流产,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幸亏这对夫妻善良,还是将他收留,但村中人对他敌意很重,认为他是雷霆灾星,多年来总有人有意无意想将他弄死,他摔下过山,断过腿,落过水,遇上过火灾,至于迷路,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而且他的养母,在他到来那天受惊受打击太过,后来就半疯了,清醒的时候把他当自己儿子,疯狂的时候就认为他是来夺她儿子的魔鬼。经常半夜偷偷去掐他,有次他险些被掐死,从此据说他,从没在家中床上睡过。”
    景横波怔怔看着他,手无意识抬起,按住胸口。
    那里忽然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