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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8节
    在易国,想要确定真假,真的是最困难的事。包括感情。
    习惯了脸的变幻,心也缭乱。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有一个兄弟没死,再拿到了玉玺,他这王位就真的岌岌可危。
    全国军队十数万,要想很快排查出人来几乎不可能,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皇叔,找到他,搞清楚当初变乱真相,搞清楚玉玺到底在谁那里。
    景横波所扮演的皇叔,当然没能骗过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打个喷嚏他都知道是哪种口味的。
    一通摸捏,易容行家就能确定是真脸假脸,他知道这是正牌黑水女王,将计就计,想要趁机拿下宫胤,逼宫胤身边人将皇叔交出来。或者逼宫胤出手,把皇叔逼出来。
    但假女王没能令宫胤上当,大荒国师哪那么容易对付,水榭之上一番安排失败。
    但他同时看出了国师对女王的上心。
    帝歌的风云,离幻都还远,他对帝歌的阴谋诡谲不感兴趣,只想先保住自己的王位。有了王位,才有谋取更多的希望。
    他决定,把目标转移向黑水女王。
    挟持住女王,钳制住宫胤,就会有皇叔,有玉玺,有王位,有天下。
    ……
    一行人当晚在客栈中住了下来,景横波还要等宫胤来汇合,那谁未婚妻这种事儿,她想过了,谁惹的烂摊子,谁自己解决去吧。
    但她不想管了,人家却不放过她,那一家三口住在隔壁,这回改了策略,肥婆也不撒泼了,酸儒也不骂人了,小白花也不磕头了,一家三口相携相扶,站在她窗子外,口口声声苦苦哀求“愿意为夫人妾侍,共同侍奉良人。请夫人千万接纳。”景横波一打开窗,就能看见小白花摇摇欲坠的身形,一关上窗,就能听见他们的苦苦哀求。搅得她晚饭都没吃,坐在屋里生闷气,等着宫胤来了,一定要好好和他撕掳撕掳。
    她被“宫胤未婚妻”搅得昏头涨脑,完全忘记了耶律昙这回事,紫微上人是个只爱玩不管事的,也懒得提。他将耶律昙扔在自己屋子里,封了穴道,自己不知道蹿到哪里玩去了。
    小豆儿安排住处很巧妙,景横波在第一排,紫微上人的房间要过一个拐角,而耶律姐弟及带来的人住在紫微上人对面或者隔壁,换句话说,只有景横波一个人,是看不见其余人房间的动静的。而景横波此时,也无心操心这些动静。
    所以吃完晚饭后,紫微上人一走,耶律询如就随随便便,走进了紫微上人的屋子。
    她进紫微上人屋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在意。
    屋子里,耶律昙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听见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他连眼睫毛都没眨动。
    进来的人步子很稳,有点飘。
    “你怎么还没死?”耶律昙并没有看那人,对着帐顶问。
    耶律询如轻轻一笑,“你没死,我当然更不会死。”
    她抱胸“看”着耶律昙,耶律昙却死活不看她。忽然冷笑一声道:“怎么,还打算来伺候我?”
    耶律询如呵呵一笑,伸手去按耶律昙胸口,手指连点,手法熟练。耶律昙忽然道:“你懂得解紫微上人的禁制?”
    耶律询如不回答,连试三种手法,都没成功,不禁奇怪地“咦?”了一声。
    她跟在紫微上人身边,那老家伙好为人师,为了她的身体,也教了她不少东西,她自己觉得解开禁制易如反掌,这回是怎么回事?
    忽然耶律昙“哎。”一声,身子微微一动,耶律询如一喜,道:“好了?”
    “不能。”静了一静后耶律昙回答,“只能勉强动一动,真气还被锁着。”
    “方法不对?”耶律询如皱起眉,她看不见,本身也没有多高深的武功,无法探知体内真气运行情况。
    “你没武功,当然不能解开真气禁制。”他淡淡道,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看见往日瘦削的脸颊,如今终于微微丰润,还显出淡淡红晕,不禁唇角微微一撇。
    她看起来不错,是因为那个老家伙吗……
    耶律询如皱皱眉,“你没有恢复武功,就不能顺利离开这里。你要出去必得经过景横波窗前,有轻功当然不是问题,没轻功,她一定会发现。”
    他不答,忽然道:“你为何要救我?”
    耶律询如沉默。看出假宫胤是耶律昙后,她就陷入了思考之中。最终决定瞒住景横波,就是因为,在耶律昙身边伺候多年,她比谁都清楚耶律昙背后的宗门。
    在她看来,那是个疯狂的宗门,自大,自负,自恋,自私。这种精神气质渗透了宗门中所有人,令每个人都显示出一种难以控制的癫狂。她亲眼看着耶律昙由一个温和亲切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冰冷孤傲的怪物,漠视生死,只看得见雪山巅的白雪皑皑。
    独裁者的精神语言,影响了整个雪山。她知道雪山永不接受任何挫败。
    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雪山在接二连三派出弟子“惩戒”违逆者失败后,已经动了真怒,并且将目标对上了景横波。至于为什么对上景横波,她想也许和宫胤有关,耶律祁之前就对宫胤身世做过详细调查,猜测他和九重天门有相当深的缘系,而且可能还是关系不太好的那一种。
    那么,杀了耶律昙也没用,雪山会更加警惕,派出更厉害的杀手,一拨拨的,让景横波疲于应付。而黑水女王,实力还未完全长成,过早的干扰过多,会影响她前进的脚步。
    还不如留着耶律昙,最起码她知道这个少年,不是雪山土生土长的人,受影响较小,最起码她还熟悉耶律昙,能够将他对景横波的威胁降到最低。
    从理,从情,她都不愿意他现在被发现,以最决裂的手段拼杀死去,导致雪山倾巢而出。
    好半晌,她轻轻一笑,“三公子。恩怨分明四个字懂不懂?你曾害我中毒,也曾救我性命,我数数啊……”她掰着手指,“一二三……那十年间,你大概救过我三次。我这人,先报恩,后报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过,”她顿一顿,“救你也不能白救。你先前是要对景横波不利吧?我今儿骗了她,得对她有所补偿。所以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对她下手。”
    耶律昙不答。耶律询如淡淡道:“否则咱们便是仇人。”
    耶律昙沉默良久,道:“我不能答应你放弃杀她。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她不死,将来有需要,我可以不计任何得失,帮她一次。”
    耶律询如仔细盘算一下,觉得耶律昙杀掉景横波是不大可能的,能换上帮她一次也好。点头道:“成交。”
    耶律昙这才冷笑一声,道:“你既救我,如何不救彻底?”
    她转头“看”着他。
    他迎着她目光。那些年,那些书房相伴的年月,她就是这样安静地在他身边,一双眸子没有定数,却澄澄澈澈。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如寻常人一样铺纸磨墨,如寻常人一样“偷看”家族机密,好转给她弟弟。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提起。她在他身边,像个耳聪目明的人,而他,则宁愿做个瞎子。
    然后有一天,她终于还是离开,在风雪之夜,让自己弟弟给他一刀之后,决然而去。
    她欠他的何止三次救命之恩?有些债,是心深处不可抵达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