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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节
    喊声冲着整个帝歌,无有回应,她早已泪流满面——在诈中毒倒下时,在被明城羞辱时,在被敌人踢打时,泪水狂流不是因为疼痛或者屈辱,而是她终于确认,他不在。
    哪怕她一路狂奔回帝歌。
    哪怕她宁可被明城羞辱。
    哪怕她被一群根本动不了她的人群殴,想用这一身伤痕,唤他出来。
    只要他在,他一定会出来。
    然而当四面始终没有动静,她的心也在慢慢沉底。
    没有任何理由,她知道这一放手便是空无,这一别便是天涯。
    两年铺垫,一路护持,他的最终目的就在这里——以天下作局,当她终于抵达天下,天下便没有了他!
    “砰。”明城又一次被摔倒在刺毡上,她已经没有力气逃开了,刺毡上沾着她被拉破的血肉,也沾着她因为内腑受伤呕出来的血,她含糊不清地叫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心在狠狠地下沉,因为她知道,身后的人疯了。
    四面的护卫自从被赶开,就再也没有再试图挽救明城,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黑水女王一身血迹,满面泪水,抓一手尖刺,染一身尘埃,在刺毡和鲜血之中,将皇后疯狂摔打,那摔出的不是血肉和惨叫,而是绝望崩溃中的呐喊。她像个疯子,在她狂乱的眼神面前,所有人禁不住战栗,害怕挡在她面前的下一瞬,就是在她的愤怒中被燃成灰。
    “宫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砰。”血肉躯体摔倒尘埃。
    “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条路!”
    “为什么就不能再听我一句!”
    “宫胤!”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
    女帝本色 第九十三章 最后的旨意(卷三完)
    如果不是天弃赶了过来,也许明城就被景横波一边发疯一边拖死了。
    不过现在她看起来也像一堆烂肉,连惨叫声都已经发不出。天弃震惊地站在一边,看着血迹斑斑的景横波,一开始以为是明城溅上的鲜血,随即发现是景横波自己的血,他赶上来要帮景横波包扎,被景横波推开了。
    “把这对奸夫淫妇找个最严密的地方关押了。”她疲倦地道,“回头审问。”
    “你去哪里?”天弃一手抓一个,望着景横波背影。
    景横波没有回答,沿路缓缓地向前走。
    虽然已经绝望,但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遍帝歌,是不是能找回他?
    此刻帝歌空寂,百姓们躲在屋内惶惶不安,听着远处城门处的轰鸣。铁甲和兵器碰撞之声不绝,那是戍卫帝歌的力量都在奔往城门。
    她走过帝歌舞明台广场。
    这里曾十里红毯迎女王,红毯尽头的等待着她的一系列刁难,这里他曾第一次当众伸手,以承认和恭谨的姿态,扶她走上那条最艰难的路。
    这是他给她的开端,自始至终,心意不变。
    她走过往日最热闹的九宫大街,在道路尽头一座小井边停住,她曾在那里带着紫蕊,以波西米亚长裙惊艳帝歌,就在那日她看见他错认紫蕊,就在那日她和他第一次针锋相对,就在那日她第一次对女王权势产生质问,因此在他眼中看见惊涛骇浪,多少心事难言。
    或许,之后的路,之后的抉择,都由那日开始,当她需要自由和权势,以求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他便不得不放手,放她至海阔天空处,蛰伏蓄势,卷土重归。
    她走过琉璃坊,九宫大街的中心,也是整个帝歌最繁华的地段,她遥望那些重楼叠阁,熙攘街道,眼前忽然闪过奔驰的着火的马车。
    那些由桑家点燃的着火的马车,她曾费尽心力阻止了其中八辆,最后一辆功亏一篑,不仅伤及无数人性命,还直接导致了亢龙军都督之子的死亡。
    那一日琉璃街口火光与黑烟同舞,惨叫与哭泣共闻,那日成孤漠在街头疯狂叫喊,那日宫胤亲自奔来,挡在她身前。
    “你要去救谁!”
    “让开!谁准许你动女王!”
    “国师!当真狡兔死走狗烹么!”
    “我不持武器,不设护卫,面对你们。想清楚,要不要冲过来!记住,为踏出的每一步负责!”
    玉带河河水荡漾,倒映那一霎血火与捍卫,她在他身后,他在万军之前,在敌意和愤怒的中央。
    ……
    她走过西歌坊,这是帝歌贵族大臣群居之地,离皇城广场和玉照宫很近,她曾在此处为营救紫蕊,和吏相赵士值冲突。
    她立在那高高围墙前,看朱门深邃,一条白石板路蜿蜒而出。
    这石板路曾经涌来帝歌署官员和亢龙军队,涌来赵士值的无数家丁护卫,杀死赵夫人的罪名忽然落下,她欲自辩,却已知陷入陷阱。
    重围之中,又是那人,一乘软轿迤逦而来,淡淡言语,深深计谋,谋人者为人所谋,陷人者自陷局中。一着诱敌之计,解她之围,不惜自斩臂膀,为自己留下隐患。
    此刻将白石板路踏过,她忽然想起,那日他一改平日风格,乘软轿而来,起落之间如风过青萍,不愿被她看见他的脸。
    如今时过境迁,忽然将一些沉埋在记忆中的细节想起。
    记得轿帘掀起,惊鸿一瞥他苍白的脸。
    记得后来在轿中她主动献吻,竟引得他反应冲动,记得她惊慌之下曾反手猛推,竟令他撞上轿子靠背,记得他的脸在锦缎靠背上曾微微一停,记得他弯起的唇角笑意浅淡,侧脸在光影中美如雕刻,而四周生出馥郁而微甜的气息。
    记得那日下轿后看见他后背衣衫上一抹微红,之后便被蒙虎递上的披风遮去。
    当时以为是靠背上的颜料,此刻想起,便如惊雷从心头掠过——那莫不是血?
    他在轿中垂下轿帘,是不愿被人看见苍白虚弱,他忽然强势索取,其实是为了她将他推开,他撞在靠背上,那停一停,是为了将唇角血迹在锦缎靠背上拭去,靠背染上了血迹,所以当他再次靠在靠背上,衣衫上便无意中染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