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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一想到要他过一辈子,她就忧愁得很。她觉得自己得想一个法子,为日后的生活想一条后路。
    *
    宣读圣旨的俞公公回到宫中,像元徽帝回禀了一下结果:“谢五姑娘已经接旨谢恩了。”
    元徽帝坐在龙椅上,随手翻阅了一下奏折,偏头问站在一旁的少年,“满意了?”
    这小子大清早就来书房等着,除了刚进来时说了句“我来看望父皇”,接下来几个时辰一句话都没有,谁不知道他是等结果的!来看父皇?元徽帝冷笑一声,傻子才会信呢。
    严裕站在背光的地方,阳光从槅扇流泻进来,照在他的下巴上。他薄唇罕见地翘起一丝弧度,他很少笑,笑起来极其赏心悦目。可惜只那一瞬,便收了回去,很快恢复冷傲的一张脸,“多谢父皇。”
    哼,臭小子。
    心里不知高兴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元徽帝批阅完一张奏折,睨他一眼,“改日跟礼部商量个时间,去定国公府下聘吧。朕看你也等不及了。”
    严裕微滞,“是。”
    过一会,元徽帝想起另外一件事,语重心长道:“顺道再抽空去一趟太子府,你抢了你二哥的女人,总该给他一个说法。”
    他这个父皇夹在中间,也是很难做人的啊。
    严裕静默片刻,回答的不着边际,“谢蓁不是他的女人。”
    哦,说错话了。元徽帝改口:“是是,是你的女人。”
    他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你在宫外的府邸八月底大约便能建成了,剩下一个月自己添置点东西,若是有什么不会的便去请教皇后,需要什么便跟朕说。免得到时候娶了媳妇儿,府里参差不全,让旁人看了笑话。”元徽帝事事都考虑得周到,前头几位皇兄都是成亲后才建的府,府里有皇子妃帮忙操持着,再不济还有母妃参谋,根本用不着当爹的操心。唯有他,没娶媳妇,还没有母妃,怎么能让人省心?
    严裕一一应下。
    一切都交代完后,元徽帝见他杵在边上没事干,便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严裕没有回清嘉宫,而是翻上马背,往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有一件事元徽帝说得很对,他得给严韬一个说法。圣旨是早上宣读的,到这会儿,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
    ☆、提亲
    确实,严韬是从梁宽口中得知的。
    俞公公带着圣旨来到定国公府的同时,严韬便知道皇上要把谢蓁赐给严裕了。他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中途居然会出变故,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别看他这个六弟平时一声不响,做起事来倒是很有效率。
    严韬坐在花梨木圈椅中,手里拿着谢蓁亲手绣的香囊,若有所思地看着,拇指慢慢地摩挲上面的纹路。
    脑海中渐渐浮现谢蓁在萃英楼既紧张又不安的模样,她有点小聪明,但阅历不够,仍旧是个非常单纯的小姑娘。这样的姑娘,来到太子府乃至后宫后,很快便会被勾心斗角的阴谋设计。他想要她,就是因为觉得能护住她这份单纯,让她以后的日子安乐无忧。
    大抵是经历得太多,心思变得复杂,所以她的纯真便显得难能可贵。
    那么六弟又是看上她哪里了?
    严韬尚未想出一个答案,便有下人进来道:“殿下,六殿下来了。”
    他仿佛一点也不惊讶,微垂着头,琢磨不清情绪:“请进来。”
    下人退下,不多时领着严裕来到堂屋。
    严裕迈过门槛,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绣着素馨花的香囊,眼眸一暗,停在原地叫了一声“二哥”。
    他知道那是谢蓁绣的,那天谢蓁跟严瑶安说话时,他就在门外听着,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小混蛋不仅亲手做了香囊,还绣上自己最喜欢的素馨花,她是想活活气死他么?明知她自己也糊里糊涂的,但他还是免不了愤怒。
    同时,也为严韬的手段感觉心惊。
    要论心思缜密,深沉复杂,论谁都比不上太子殿下。他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没让谢蓁见他一面,就把她引到了设好的圈套中。如果不是自己赶回来得及时,强行把谢蓁要过来,恐怕他回京之后,早已人去楼空。
    如此一想,无比庆幸。
    严韬抬眸一瞧,似乎才注意到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六弟来了?坐下说话。”
    严裕没有坐,一动不动地站着,语出惊人:“二哥能把手里的香囊给我么?”
    严韬一愣,旋即没好气地笑了。这小子抢了他的人,如今还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要香囊,脸怎么这么大?他把香囊重新挂回腰上,老神在在:“我晚上要靠着这个香囊入睡,不能给你。”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看样子不高兴了。
    还没娶妻就这么善妒,日后若是娶了媳妇,每天还不一缸醋喝死他?
    严韬以为他是过来认错的,没想到居然是要东西的,看来他高估了这个六弟,以他的脑子,估计根本不知道“认错”两个字怎么写!
    思及此,严韬反而豁达了,姿态轻松地倚在背靠上,“今早下发的圣旨,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香囊上,平静地说:“我跟谢蓁比二哥认识得还早。”
    严韬微微诧异,抬眸哦一声:“有多早?”
    他说:“我们五岁便认识了。”
    竟这么早!严韬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层渊源,平日没见他跟谢蓁碰面过,还当他们从来不认识,他抢走谢蓁,不过是为了跟自己作对罢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以前不提,是因为那是他埋在深处的记忆,一旦告诉别人,便不是他自己的了。现在不提,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是他的软肋,以此抓住他的把柄。他偏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我不喜欢接触女人,二哥是知道的,只有她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女人,我只能接受她。”
    严韬以手支颐,静静地端详他脸上的表情,许久轻轻一笑,“你的意思是,二哥必须把她让给你么?”
    严裕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请二哥成全。”
    “我不成全又能如何,圣旨已经下来了,我难道要抗旨么?”他唇边浮起意味深长的笑,笑中带着几分无奈,“阿裕,你这是在打你二哥的脸。”
    严裕站着,不发一语。
    他们原本是一对好兄弟,恐怕从这件事开始便会产生隔阂了。严韬其实待他很不错,这些年教会了他许多,让他能咬着牙撑到今日。可惜他们不是一路人,就算没有谢蓁,也终究会走向分歧。
    静了许久,严裕才说:“其实当年,我很感激二哥。”
    严韬诧异地挑起眉毛,饶有兴致:“此话怎讲?”
    他回忆起当年,表情才有些柔和,“当初在普宁寺上香,我和谢蓁被人劫持,是二哥最后放了我们,对么?”
    严韬低低一笑,“你何时知道的?”
    他说:“刚一入宫,便猜出来了。”
    他记忆力不算差,彼时他六七岁,前后不过相隔半年时间,还不至于忘记。虽然严韬当时穿着一身黑衣,又蒙着脸,但人身上的一些特质是不会改变的。他猜出来后,才会在众多皇子中独独亲近他一个,与他谋事,为他效忠。
    严韬回味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恍然大悟,“当初护在你跟前的小姑娘,便是谢蓁?”
    他一愣,点头说是。
    那个傍晚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谢蓁小小的身躯挡在他跟前,抖得比他还厉害,但是就像保护幼崽的小母鸡,一脸的坚决与勇敢。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的勇气?那么小一只,不是该让他保护她么?
    每每想起,那天利刃穿透皮肤的痛觉就仿佛回放了一次,记忆犹新。
    严韬恍悟:“难怪你要娶她。”
    少顷看了看仍旧站着的严裕,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话说开了,“此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你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严裕知道他想听什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会助二哥完成大业。”
    如今二皇子虽已被立为储君,但背后仍有大皇子和三皇子虎视眈眈。三皇子不足为惧,大皇子却如同潜伏多年的野兽,不容小觑。严裕深得元徽帝重视,他这句话也算给严韬吃了个定心丸,抢女人这件事,暂且可以不计较了。
    *
    严裕离开太子府后,原本想去定国公府一趟,然而早上才下过圣旨,他现在就过去,似乎显得很迫不及待?最后骑马在定国公府外面的街道绕了两个来回,傍晚才慢悠悠地回到宫中。
    礼部的人定下了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初一,距今还有七八天。
    元徽帝早已下了圣旨,提亲这事就像走个过场,但宫里的人还是忙得乐此不疲。一是因为皇上亲自赐的婚,二是因为从来不与女人亲近的六皇子要娶妻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他拉下神坛,成为芸芸众生其中一位。
    初一这一日,六皇子骑着高头骏马,身后领着礼部几个官员,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早已在正堂候着,下方还有冷氏谢立青两人,各个正襟危坐,怕有丝毫怠慢。严裕到时,刚过辰时。
    定国公夫妻和谢立青两口子站在门口迎接,便瞧着众人簇拥着严裕从鹤鹿同春影壁后面走出来,忙挤出笑意,惕惕然行礼,把人往里面请。
    严裕穿着一身靛蓝绣暗金宝相花纹长袍,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器宇轩昂。
    他眉目英朗,端看模样真是一等一的良婿,就是眼神儿里总有股冷傲,让人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心头犯怵。
    定国公把他请到上位,他倒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去了。
    提亲这事用不着他开口,一般都是礼部的人在边上说话,他只管着听就是。无非是说他和谢蓁怎么般配,怎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听见这些话也不嫌烦,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认真得很。
    总算把场面话说完后,接下来便是商量下聘和成亲的相关事宜,他偶尔插上一两句,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
    一应事宜商量完毕,还未到午时,礼部大臣准备开口说回宫,严裕却忽然对定国公道,“让我见见谢蓁。”
    定国公愣了愣,“这……”
    那边冷氏帮忙答道:“殿下见谅,依照礼节,成亲之前小女都不能跟您见面。”
    他不走,其他官员也不能走,在旁边站着试图劝他。他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只跟她说两句话,用不了多少时间。”
    最后礼部的人赶着回去跟元徽帝汇报情况,便帮着严裕一块劝说定国公,最后定国公扛不住便说:“请殿下长话短说。”
    于是让人去后院把谢蓁叫来。
    冷氏在边上皱紧了眉头,她还是不赞同。她认为姑娘家就该矜持一些,成亲前让对方见不着面,成亲后他才会百般珍惜。
    这门亲事来得突然,她一开始没做好准备,目下接受之后,冷静下来便要好好为闺女的以后考虑。严裕这孩子小时候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他的品行有没有变化……
    不多时丫鬟领着谢蓁从后院走来,谢蓁穿着白绫短衫和织金璎珞裙襕马面裙,打扮得很清凉,看样子是一点防备都没有,毫无预兆地就被叫来了。她迈过门槛,一抬眼就看到了正中央坐着的严裕,抿了抿唇,挨个叫一遍众人,就是没跟严裕打招呼。
    不是故意不搭理他,而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现在他的身份是六皇子,可在她心里,他还是小时候那个不爱搭理人的小玉哥哥。难道要跟他行礼么?可他以后又会是她的丈夫。
    挣扎一番,于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老夫人正要斥她不懂规矩,那边严裕便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想单独对她说。”
    礼部带头走出堂屋,冷氏和谢立青不放心,走前多看了谢蓁两眼。谢蓁眼巴巴地看着爹娘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严裕两个人,她慢吞吞地收回视线,对上严裕的双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站得远远的,明明就在一个房间里,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严裕放在云纹扶手上的手紧了紧,对她说:“你站近一点。”
    谢蓁头摇得像拨浪鼓,“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能说话么?”
    他拉下脸,站那么远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