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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第57章 银针
    银针刺入昏睡穴后,苏洛果然沉沉的睡了过去,再也感觉不到那绵长难忍的痛楚。李舒夜无比眷恋的抚了抚她的长发,眼中一片坚定。
    他兵行险招,将自己的血刺入了苏洛血脉之中;苏洛体内的红尘心法能化解凝邪之毒,并且是自发运作的,此时苏洛体内的心法内劲乱不可控,若以微量毒血加以刺激,反而能提供一处宣泄之口,让她体内紊乱的力量共御外敌,不至于在体内胡乱激荡了。如此一来也能顺利延长内力护住心脉的时间,让苏洛得以撑过在地宫的时间,以便李舒夜回到淮南,再寻疗伤之法。
    只是那内力与凝邪之毒相互纠缠的痛楚比先前更甚,与其看着苏洛难受,倒不如让她直接睡过去,也免去了这一番剧毒噬身之苦。李舒夜安顿好她,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后又仔细把了把脉,确定苏洛的情况的确如自己所预想那般稍稍好转后才放下了心,又如法炮制的制作了一些沾上凝邪之毒的银针,以便能随时控制苏洛的伤势恶化。
    准备好这一切,李舒夜就着冷泉水匆匆吃了些干粮,而后背起苏洛,继续朝着洞穴内风来之处前行。
    越往前走,四周的微光就越是暗淡,那些长在岩壁上的月萤石似乎只在溶洞的地底深处才有,这倒是方便了李舒夜判断他们所在的方位。也不知道朝前走了多久,直到溶洞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时,李舒夜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
    从那对话内容可以听出几人是被萧云派来搜寻二人的门派弟子,几人也是压着声音说话,然而在这静谧的溶洞之中却依旧被李舒夜捕捉到了。他神色一凛,小心的将苏洛放了下来,喂她喝了一些水,而后做好准备,静静的等待那些追兵迫近。
    那几个弟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舒夜躲在一处拐角,眼见着火把的微光逐渐点亮了漆黑的溶洞,就在那几个弟子即将看到他与苏洛的瞬间,李舒夜手中三枚银针齐发,前两枚精准无比的刺入了两人的咽喉,那银针上沾着剧毒凝邪,中针的二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没了声息,而第三人被刺中了手臂,痛嚎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就着掉在地上的火把看清了面色冰冷的李舒夜,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中亮如妖鬼。
    “凛……凛渊阁主!”那弟子捂着受伤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如同见了鬼般声音颤抖的看着不断朝他迫近的李舒夜,心胆俱裂。萧云只道那绯刃传人受了重伤不再有一战之力,却没提过这凛渊阁主也是个轻易动不得的角色,只用一瞬间便轻易击杀他两位师兄,这般身手哪里像是个病弱之人?
    李舒夜缓步逼近他,手中捏了一枚隐隐带着冰迹的银针,眼神冷的丝毫看不出温度,“你该知道我是故意射偏留你一命的,凝邪之毒一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必定身亡,所以该说的话我只说一遍,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出口以及暗道,还有萧云对所有门派势力的追击安排。”
    那受伤的弟子眼睛微微瞪大,流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意,在李舒夜说话这短短的功夫里,他身旁两位师兄的身体已然被冻结成冰,足见这凝邪之毒的恐怖;再者还未等他开口李舒夜就已经猜到萧云给了他们地宫密道的位置,这个人早已推测出了一切,根本容不得他耍任何花样。
    “……地、地宫一共有八处出口,少盟主都派人严格把守,你们没机会逃出去的。”那弟子战战兢兢的说道,只感觉手臂上的伤处越来越冷,仿佛整个变成了冰块一般。
    “距离此处最近的出口在哪,萧云,江怜南,唐念,叶清,海道长分别驻守何处?”李舒夜见他不肯道出关键信息,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手中银针闪过一缕微光就要射来,那弟子顿时吓的肝胆俱裂,手捂着伤处大喊了起来。
    “最、最近一处出口就在前行两个时辰后能见到月萤石的地方!少盟主跟江掌门在我们来时的入口处,海道长留守在深渊索桥,剩下千机营跟千叶山庄的人我不知道……”那弟子的声音顿了顿,见李舒夜神色冰冷,顿时畏惧的又喊了一声,“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奉命沿途搜索这附近,没想到……”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大多数人都是诚实的,李舒夜的眉头微展,至少唐念跟叶清没有在第一时间听信了萧云的鬼话,少了善于追踪的千机营加入,他们逃脱的压力会减轻很多。他收了银针朝靠在岩壁上的苏洛走了过去,那弟子眼见李舒夜转身离去,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溶洞内便响起一声骨骼碎裂的嗑嚓声,李舒夜微微回头,看到那弟子被冰结的前一瞬那惊骇至极的眼神。
    “忘记告诉你了,凝邪之毒,天下无药可解。”再不看地上那三具被结冰的尸体,李舒夜缓步走向了靠在岩壁上昏睡的苏洛,他的神色冰冷而阴狠,仿佛一条剧毒之蛇般令人不寒而栗,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般公子如玉的温和,然而看向苏洛的瞬间却忍不住柔和起来,轻轻抚了抚少女凌乱的鬓角,而后小心的背起她,朝那弟子所说的方向缓缓前进。
    他这银针杀人的功夫也就只能对付一些防不住暗器的小角色而已,一旦失手,哪怕是刚才那些武功平平的弟子也能轻易取了他跟苏洛的性命,因此李舒夜不敢冒险,他一定得避开与江怜南之流直接交手,方才那弟子所提到的的出口倒是一处不错的选择。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为防被人搜寻到,李舒夜不敢点燃火把,只能摸索着岩壁小心的前行,他原本就身体羸弱,此番背着苏洛在这阴暗潮湿的溶洞中长时间行走,自然有些吃不消,前行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到最后溶洞中暗不见物,李舒夜几乎是扶着岩壁一步步艰难的朝前移动,身上好几处被岩壁擦伤也未曾察觉。
    这样前行的速度自然不会快,那弟子所说的两个时辰李舒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幽暗静谧的溶洞中自有他累极的喘息声与苏洛那若有若无的呼吸,李舒夜听得心头一紧,咬紧牙关继续朝前跋涉。
    再次拐过一个弯后,李舒夜感觉到山洞的走势明显开始朝下,四周也渐渐有了黯淡的微光,像是从底部岩壁上的月萤石发出的,他在拐角处看到了通威镖局与青麓剑派留下的门派暗号,看来萧云依旧使用这个方法来避免在山洞内追击的众人迷路,而那被怨灵吞没的人果然是被关入了暗牢,因而原本全灭的通威镖局才会出现在此处。
    通威镖局中除了总镖头连通之外皆是普通弟子,不足为惧,而青麓剑派中如今也只有一个林旭可看,考虑到总数多达八个的出口,他们俩同时出现在一个出口的可能性并不大,李舒夜尚有一战之机。他小心的将苏洛放在了一处岩壁凹进的地方,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容易找到,又做了一些掩饰之后才独自一人站起身,朝那微光之处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位于地宫地底的出口,隐没在一片深潭水之中,若不是那些守卫之人都神色凛冽的围着潭水警戒,李舒夜大概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这里的出口。他躲在岩壁背后暗中观察守卫的人数,有六个青麓剑派弟子,四个通威镖局弟子,以及负责镇守的总镖头连通。
    李舒夜微微皱了皱眉,任他手中暗器功夫多精湛也没可能在一瞬间令十一个人同时中针,若是能用上一些玄门的暗器机关还好,但眼下他手中却没这么多银针了。这些银针原本是用来施以针灸之术而用的,如今被他当做暗器来使,数量自然有些不够。
    他暗中观察着那些守卫之人轮班的顺序与交谈时的神态,手里捏上了五枚淬上了凝邪之毒的银针,微微眯细了眼睛。从神态上判断那些人还没有收到外出弟子被杀的消息,这对李舒夜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敢再耽搁,否则一旦萧云发现那三个死于凝邪之毒的弟子,就会集中所有力量围堵此处出口,到那时他与苏洛才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默默在脚下蓄了一番力,李舒夜瞄准几人轮班的空档忽然闪身而出,手中五枚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还未来得及转身的五名青麓弟子射了去,中针之人之觉得伤处一凉,很快便倒地没了声息。凝邪之毒被银针带着深入血脉,寻常人根本没有解毒的机会便会死于血脉冻结,李舒夜神色冰冷,转手又是三枚银针射出,地上顿时横七竖八的倒了不少尸体,那余下两名离他最远的的镖局弟子见状早已傻在了原地,似乎不相信他一个不会武功之人能眨眼间就轻松解决掉八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大叫着扑了过来,却在途中就被李舒夜一针入脑,一针封喉,全数击杀在了跟前。
    耳畔有凛冽的刀锋破空声响起,李舒夜却是不闪不避,任那通威总镖头的大刀砍伤了他的左臂,总镖头一击得手,面上一喜,大喝一声就要挥刀直取李舒夜的项上人头,然而再挥刀时他的手臂却根本抬不起来,凝神一看才发现对方溅在他手臂上的鲜血已然变成了诡异的冰蓝色,化为那夺人性命的可怖剧毒。
    手臂上冰扎一般的剧痛,那冻结的痕迹很快就上行到了头部,一寸一寸的将通威总镖头惊恐的表情冻结成了永恒,李舒夜就那样冷冷的看着那壮汉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嚎叫,默然的撕下衣襟将手臂处的伤口包扎好。
    总镖头的功夫了得,直接使用银针不仅有可能被他裆下,甚至还会引起整个守卫队伍的警觉,这样等他自己上送上门来才是最有把握的,李舒夜看了一眼伤口处涌出的血液,被如此剂量的凝邪直接触碰,饶是华佗在世也没可能救回来了。
    眨眼间连杀了十一人,李舒夜的神情却无一丝波澜,身为凛渊阁之主,他虽无武功,却多得是杀人取命的法子,这一身剧毒之血便是最好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而但凡见识过凝邪真相之人,都已死在了这剧毒之下。
    料理完所有的守卫,李舒夜不敢多留,将安放在外面岩壁处的苏洛接了过来,而后脱下外衫包裹住受伤的手臂,跃入潭水之中寻找内里的出口。地底深处的潭水冰冷彻骨,李舒夜再次冒出头来时已然冻的周身颤抖,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赶紧趁着自己还有力气时将苏洛用衣衫绑在了自己背后,而后带着她再次跃入潭水中,朝那深处通往外界的出口游去。
    ☆、第58章 返乡
    那深潭的出口通向了一个浅浅的山洞口,待李舒夜精疲力尽的背着苏洛从冰冷的潭水中浮出时,终于看到了那久违的日光,心中顿时一松,差点就又掉入潭底去了。
    他扶着苏洛一步一拐艰难的从那山洞口走了出来,再次呼吸到森林间清新的空气,顿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此时的两人是说不出的狼狈,周身湿透不说,苏洛满头白发的陷入昏迷,而李舒夜也是面色苍白衣衫偻烂,身上多处被岩壁擦伤的地方,手臂上还有一处狭长的刀伤,看上去很是可怖。
    一声鹰啸自二人头顶响起,却是那日送信来西川的黑隼,在两人头上不断盘旋鸣叫,像是在召引什么人过来一般。李舒夜微微松了口气,想来是等在外面的李洵知晓了地宫中的异变,因此才召来黑隼寻觅他二人行踪。
    果不其然,黑隼在空中盘旋三圈之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阵轻微的响声,劲瘦干练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李舒夜跟前,屈膝下跪行了一礼。
    “李洵,你做的很好。我需要能尽快回到淮南的马车,安稳舒适一些的,阿洛的伤势经不得折腾。”李舒夜一阵剧烈的咳嗽,面色苍白的毫无生气;那深潭的水冰冷彻骨,正是他体内寒毒的大忌,只是为了逃出地宫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李洵抬起头,却是被两人凄惨的样子给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了李舒夜。他记忆中何曾见过这样的凛渊阁主,更别提那能打的他还不了手的苏洛,此时看上去居然比阁主还要虚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西去一般。
    那地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听闻入口处守卫的弟子们说起被通缉的洛夜二人,却没想到二人会被那帮他眼中的乌合之众搞的如此狼狈。
    李舒夜摆了摆手,没有力气再多言语,李洵见状赶紧从他手中接过了昏迷的苏洛,白发少女那气若游丝的状态再次让李洵惊了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背着苏洛护着李舒夜朝森林之外走去,马车其实一早就备好了,李舒夜本身并不会武功,通常任务中一击得手后都需要尽快逃离现场,因此李洵对暗中接应他一事轻车熟路,在听闻地宫异变的同时便暗中为李舒夜安排好了撤离的道路。
    李洵朝天打了一声呼哨,那黑隼顿时盘旋两圈,朝森林前方飞去,森林的小道边上停留着一辆低调普通的马车,混入城中便不易被察觉到,李舒夜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略略思索,而后解下了苏洛的外衣递给李洵,又伸手拔起他的发髻,让少年一头乌发披散开来。
    未等李舒夜多言,李洵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拨弄了一下头发后换上了苏洛的外衣,他还处于正在发育的少年体型,从背后看去倒是跟苏洛差不离,朝李舒夜点了点头后便协助他将苏洛抱上了马车,而后退到了一边。
    “萧云心思缜密,断然不会就此放过阿洛,李洵你且留在山中阻他一阻,切记不可泄露凛渊阁总堂之方位。”李舒夜说着,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神色虚弱了三分,似是疲惫至极,“断不可让任何人寻得阿洛,若是遇到可能泄密之人,杀无赦。”
    他的话音中带着浓烈而决绝的杀意,李洵俯首领命,正要离去之时却又被李舒夜给叫住了。他誓要为苏洛扫清一切威胁,而那地宫中此时就有一人,不仅知道凛渊阁的真面目,甚至还一度来到隐秘的总堂,是唯一有可能泄露他们所在方位的巨大威胁。
    然而若真为这样的理由而杀了叶昀,待到苏洛醒来,就该为此跟他生分了罢?李舒夜闭了闭眼睛,伸手轻轻抚开了少女凌乱的额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李洵领命离去了。他让苏洛虚靠在自己怀中,而后扬起了缰绳,驾车御马而行。
    马车一路颠簸,震的李舒夜眼前一阵眩晕,他体内的寒气因那冰冷潭水的刺激而一阵阵的翻涌,冻的他骨头缝都是僵硬的剧痛,差点就要握不稳御马的缰绳。随着他的体温越来越低,盘绕在李舒夜手腕上的冰蛇终于也忍不住游了出来,歪着脑袋看向他,吐了吐鲜红的蛇信。
    李舒夜看着那小小的冰蛇,露出一丝苦笑。他体内寒毒即将发作,是断然撑不到淮南了,眼下让冰蛇咬上一口倒是最好的方法,他妥协般叹了一声,将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到了冰蛇身边,冰蛇立刻会意,甩了甩尾巴尖便一口咬住了饲主的手指。
    李舒夜痛的闷哼了一声,英挺的长眉紧紧的绞在了一起,很久都没有舒开。冰蛇集聚天地灵气的寒毒又岂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那霸道无比的寒意涌入体内,一番缠斗之后便压制住了李舒夜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毒,直到冰蛇慢悠悠的松开了口,那凛冽的寒意勉强撤去之后李舒夜才忍不住松了口气,额上已是冷汗淋漓,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
    他的体温冰冷的根本不似常人,也衬得靠在他怀中的苏洛愈发温暖起来。李舒夜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怀中绯衣少女的手,与她亲密的十指相扣,似是想要从她手中汲取一点点温暖一般。自从遇到了苏洛之后,李舒夜再也未用过冰蛇疗毒,以至于如今觉得那以毒攻毒的剧痛愈发难以忍受了。他完全不敢想象没有苏洛在身边的日子,不仅是因为体内的寒毒,更为着少女眼中那不含一丝杂质的明丽笑容。
    已然见识过晨光的温暖,他又如何还能退回冰冷的黑夜中去呢?
    李舒夜紧扣着苏洛的手,在寒毒的余痛中默默的拥紧了昏迷不醒的绯衣少女。
    ——他一定要救回阿洛,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
    二人乘坐马车,一路经由凛渊阁的势力接应,以最快的速度暗中潜回了淮南城的落日楼中。
    秦意一早便得到黑隼的通报,此时就等候在落日楼的后门前,马车一到便安排人手接应,小心翼翼地将苏洛抱下来送入房间中安顿后,随李舒夜一道进了书房。
    李舒夜的神色看上去非常疲惫,用手指不断的捏着紧皱的眉头,似在思考什么难题。秦意拿出药箱替他处理那些被岩壁擦伤的地方以及手臂上的刀伤,一边包扎一边微微蹙眉,李舒夜低头看了她一眼,嘱咐她小心别沾上了伤口处的血。
    秦意动作麻利,很快便处理完了李舒夜的伤势,看着自家阁主欲言又止。李舒夜的血是剧毒凝邪,身体又是蕴含百毒羸弱不堪,因此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像眼下这样受伤之后放任伤口流血不顾的情况过去从未发生过,秦意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李舒夜,即使他隐藏的再好也遮不住他眼底流露的恐惧之意。
    那个连天下与身死都能置之度外的凛渊阁主,竟然也会害怕?秦意咬了咬唇,想起了昏迷不醒的苏洛,心情也愈发沉重了起来。
    此番苏洛所受之伤,竟是这般严重,以至于连李舒夜都束手无策了么?
    “阁主。”秦意斟酌了一番才开口,李舒夜却疲惫的摆了摆手,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李舒夜当然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他眼下的状态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与他相熟多年的秦意,“……一想到阿洛有可能死在我跟前,我就止不住的焦躁不安,秦意……我知道这不像我,但我控制不住。”
    体内的郁燥之气从未停止过翻涌,李舒夜长长的吁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他眼中冰冷而浓郁的杀意让秦意忍不住心惊,她忽然意识到李舒夜压抑着的并不只有对失去苏洛的恐惧,还有想要毁灭一切的怒气。
    这才是当初那个不足舞勺便取代李渊统领凛渊阁的少年,秦意微微躬身,也不再多言。
    李舒夜又捏了捏眉头,隔了好一会儿面色才平静下来。他比谁都清楚眼下局势的紧迫,自然没有再多的时间供他调整心绪,云湖盟的追杀,萧云的栽赃,苏洛的伤势,都需要他尽快着手处理,李舒夜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了闭眼睛,将眼下所有情势都纳入了考虑范围,仔细思索了一番。
    “…………秦意,召回阁中待命的成员,密切注意云湖盟以及各大门派的动向。”许久,李舒夜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已然不见了初回落日楼时的焦躁,“让冬虫夏草去青麓接应李洵,回程途中去云湖堡一趟,探查任千行的下落。”
    凛渊阁中皆以植物草药之名为代号,唯有冬虫夏草是两人一起行动,为凛渊阁中不为人知的诡秘尖刀,秦意点了点头,见李舒夜沉吟一声,又道,“从今日起回绝任何与凛渊阁相关的造访,落日楼照常开门,出入之时需倍加小心,不要叫人看出破绽。准备千年保心丹与十香返生丸…………再加一味白露为霜。”
    李舒夜闭了闭眼睛,“阿洛身边十二个时辰都得有人看护着,每一个时辰向我禀报一次情状。最后……替我修书一封与云苓,让她即日启程,回落日楼中一趟。”
    ☆、第59章 腥风血雨
    事态的发展一如李舒夜所想的那般,在他二人顺利逃出地宫两日之后,萧云终是发现了假扮苏洛与众人周旋的李洵,立刻调人回到云湖盟,将地宫中所发生的‘真相’公之于众。
    一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行踪不定的苏洛,血魔的传人,妖刀绯刃的持有者勾结魔教余孽使得天魔噬心*重出江湖,杀青麓剑派掌门纪子修,伤云湖盟主任千行,利用云湖盟中旧友萧云召集江湖各大门派,欲囚之于青麓地宫一网打尽,一报当年众门派围剿魔教之仇;所幸最后关头被云湖盟少盟主识破,功归一篑后带着天魔噬心*的秘籍仓皇逃走,不知所踪。
    云湖盟的公告之后还附有江湖上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不得不说萧云这一手颠倒黑白使的相当精彩,结合了苏洛的师承与此前的经历,真真假假混说一番,甚至还编出一套复仇的动机来,若非真正接触过苏洛本人,很容易就被萧云这套说辞给骗了去,最后还把关键的邪功秘籍也推到了苏洛身上,以至于让苏洛成了抢夺秘籍,背叛好友的大奸大恶之人,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
    不管是想要得到邪功秘籍之人,还是真打算为江湖除此一害之人,如今苏洛重伤,萧云又掀起了满城风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令所有人都在找她,血魔传人的行踪已然成为情报贩子手中最值钱的线索,甚至有窥视天魔噬心*的门派千金悬赏,云湖盟也摆明了立场,誓要手刃修炼邪功之人。
    李舒夜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檀木书桌,看着云湖盟那份义正词严的公告,眼底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神情。真正修炼天魔噬心*之人却带领着云湖盟要‘肃清’门派,这才当真是贼喊捉贼了。
    他放下手中另一张信纸,那是一日前李洵命黑隼提前送到的,关于任千行的行踪密报。虽然对江湖上说是重伤静养,然而任千行早已死在了天魔噬心*的手中,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萧云此人,竟是一点也无他表面上的温文尔雅,侠骨柔情。苏洛与他同行江湖四年,一度传出侠侣之名,却是转眼间就被他踩在脚下,栽赃陷害;任千行与他有知遇之恩,入云湖盟之后也是尽心提携,更是他未来的老丈人,也能说杀就杀。这般不论亲疏的心狠手辣,饶是李舒夜也自愧弗如,莫说是苏洛,就算是秦意跟李洵这样跟他多年的下属,还有送去京城的韩云苓,他都无法如萧云一般为了利益肆意牺牲自己身边之人。
    这也是李舒夜漏算的地方,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苏洛念念不忘的萧云会是如此心如蛇蝎之辈,若非萧云一早就杀了任千行吸取内力,即使有天魔噬心*的加成他也无力一击重伤苏洛,李舒夜敢在最后一刻才当众揭开他的诡计,一是为了令苏洛彻底与他决裂,二也是猜准了他敌不过苏洛的全力一击,无法阻止他二人离开地宫。
    说到底,苏洛如今这般局面,也有自己的错。若非他刻意压得所有矛盾在最后一刻集中爆发,苏洛也不至于失去理智般与萧云力战,更对那最后一击毫无防范。他们可能逃出地宫的方法有无数种,只要苏洛安在,李舒夜却是为着自己心中那一丝奢望都误了所有,这般为私情而让二人身陷险境的情况,何以会发生在向来冷静的他身上?这是李舒夜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李舒夜放下了手中的密报,起身走向了檀木书架之后,他的书房后连接着一间宽敞的睡房,偶尔处理阁中事务过晚时他也会歇在此处,而苏洛此时就被安顿在这房中,一动不动的躺在柔软的棉被之中,连呼吸都浅的快要听不见。
    无论江湖上多么腥风血雨,这间睡房中始终都是安静而平和的,在凛渊阁的势力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苏洛。李舒夜走了过去,在高床边上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一边握起了绯衣少女的手,将那温暖的手指轻轻贴上自己的脸,缓缓摩挲。
    苏洛到现在也未能醒来,自那日他将凝邪之毒刺入苏洛血脉之中后,苏洛的内力的确如李舒夜所想那般共同御敌,不再于体内四处乱窜,让苏洛得以撑过在地宫中的日子。然而自那以后苏洛体中的内力便向开启了休眠状态一般,不再横冲四撞,而是呈现某种规律在体内迅速的疾行,若将苏洛先前的状态比喻为一群乱窜的野马,那如今她体内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战马,在朝着并不存在的敌人扬蹄飞奔。
    那股内力相当霸道,许是被凝邪之毒刺激到,如今以一种铜墙铁壁般的状态护卫着苏洛岌岌可危的心脏与血脉,是以苏洛的白发依旧没有消退的迹象,而任何外界的疗伤之法都进不了苏洛体内,李舒夜费尽心神制成的灵药被那内力震的粉碎,而他惯用的银针则根本无法刺入苏洛的穴位,扎进皮肤之时犹如碰到铁石,硬生生给掰弯了过去。
    虽然这铜墙铁壁般的内力护得苏洛不必死于天魔噬心*的伤势,却也令她失去的被治愈的机会,李舒夜也曾让李洵将内力送入苏洛体内,尝试引导这股霸道的力量,却是让李洵被这内力反伤。李舒夜不知道苏洛这状态还能持续多久,她已然连续三日未曾进食,等到她的身体无法支撑内力继续前行之时,苏洛必死无疑。
    李舒夜贪婪的汲取着少女手中那仅剩的温度,眼底充满了懊悔与自责,还有无法压抑的愠怒与冰冷。
    倘若苏洛真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又或是错失所有疗伤之机而死去……他必定要让那地宫之中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阁主。”
    秦意的声音自书房外传来,李舒夜细心的将苏洛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这才回过头来,皱眉问道,“何事?”
    “千叶山庄叶二公子求见。”秦意微微躬身,语气之中也有一丝无奈。李舒夜深深皱眉,方才那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杀意又一次涌的出来,叶昀但凡有一点儿脑子,也该知道他不能在此时见苏洛,无论他有多担心苏洛的伤势。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凛渊阁总堂所在之处的人,如此贸然前来,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又该如何负担?
    以凛渊阁主的脾性,所有潜在威胁都应该被掐灭在摇篮里。然而他不能杀了叶昀,那是苏洛最要好的密友,若是苏洛醒来为此神伤或是跟他生分,那才是李舒夜最不愿见到的情景。
    低头看了一眼尚在昏睡的绯衣少女,李舒夜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一些,这才继续对秦意说道,“你去请他离开罢。让李洵在三楼阁楼前护卫,如论来访者是谁,一概不见。”
    秦意垂首领命,朝书房内轻轻一福便起身离去。叶昀还在二楼的隔间中等她,依旧是上次来落日楼时那副世家公子的装扮,只是一扫之前吊儿郎当无所谓的形象,眼底都是深深的暗影,一看也是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叶昀也知道他不该在这风口浪尖上来见苏洛,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那日被萧云送进地牢之后隔了三日他才被放出来,立刻就听说了苏洛阴谋不成,重伤而走的消息。他找到叶清与唐念之后立刻告诉了他们那日发生在地底溶洞的事情,哪知局势已经被萧云所控制,追杀苏洛成了江湖上大势所趋大义所向,这时候要是有人站出来反驳一声,定会被打成魔教同党,一同被围剿肃清。
    叶昀满目忧色,见秦意回来之后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听完她的传话后顿时瞪起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吼了一声,“我人都过来了,李舒夜他凭什么说不见?阿洛呢?让我直接跟阿洛说。”
    “……洛姑娘尚未醒来。”秦意叹了一声,“叶二公子还是请回吧,洛姑娘在此处,阁主自会尽全力护她周全。你贸然来见她定会引起萧云疑心,反倒是让洛姑娘再入险境啊。”
    “我——”叶昀的声音一哽,却也无法反驳秦意,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椅子上。枉他自称苏洛的莫逆之交,在她遇险之时却是连见一面都做不到;连他大哥跟唐念都无法相信他所言真相,更别提如李舒夜一般在这满城风雨中护她周全了。一念至此,叶昀有些挫败的撑住了额头,目光痛苦而茫然,似乎不冥币啊为何一夜之间苏洛与萧云之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样子。
    “叶二公子,请回吧。”秦意再次出声,看着叶昀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些不忍,“若你真想为洛姑娘做些什么,还得从云湖盟内部着手才是。叶二公子是聪明人,别的话我也不便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