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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3章 新的时代
    “来,干!”
    “来,喝!”
    老广头和老何头决定今天大醉一场。
    碧荷则催促何初赶紧回去重新写牌子,猪肉涨价!
    喜事降临,虽然还在国丧之中,不得大肆庆贺,但对于普通百姓,尤其是住在京城的百姓而言,割点肉,回去乐呵乐呵那自然是没问题的,此时不涨价何时涨价?
    郑凡也站起身,既然捷报来了,具体的军情必然也到了,他得进宫去看看。
    剑圣没跟着一起去,
    因为他不想再和魏忠河那个阉货喝茶了。
    樊力护卫着郑凡进了皇城,现如今,大燕平西侯想进宫,那真的是想什么时候进就能什么时候进,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什么宫内准骑马,面君不跪种种恩典,早早地就加上了。
    甚至,还有说法,那就是陛下打算让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拜平西侯为仲父。
    这意味着,以后平西侯连后宫都能随便进。
    这当然有失体统,但联想陛下也就两位娘娘,似乎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了,
    郑侯爷现在对什么“干爹”不“干爹”的没什么兴趣,在他眼里,真正的干儿子就一个“天天”,其余的,都是赠品。
    现在,他想看到的是军报。
    “侯爷,陛下在御书房里等着您呢。”
    曲公公似乎早早地就在侯着了。
    其实,新君登基,最先接收过来的,不是朝政,而是内宫的宦官们。
    如果说魏忠河是因为职位特殊为了皇权过渡的安稳所以才留下来,那么,诸如曲公公这类的红袍大宦官,则完全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了。
    由此可见,新君做皇子时,就私通内宫宦官,几乎可以说是明摆的事。
    但现在,已经没人敢参更没人敢罚了。
    由此也可见,当初姬老六在王府里,能够对皇宫内的事儿了如指掌,真是丝毫不奇怪。
    宦官爱财,但宦官同时重情,他们的生存之本,其实就是和主子的情谊,一定程度上,他们其实比外朝的所谓“太子党”和“六爷党”,更为忠诚。
    当然了,宦官不得干政这种事儿,郑凡相信姬成玦不用自个儿去提醒,老燕皇的种,某些时候,一旦越界了,该薄凉时会凉得让人害怕。
    “平西侯爷觐见。”
    外面的小太监刚通报起来,
    御书房里头,就传来了三声大笑。
    “哈,哈,哈!”
    郑侯爷走了进来,看见姬成玦拿着奏折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另一只手在胸前平举。
    刻意得,像是在舞台上演话剧。
    郑凡就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虽说古往今来,有不少人获准过面圣不用行礼的恩荣,但真正做得这么直接的,大概也就郑侯爷独一份儿。
    姬成玦摆好了姿势,可郑凡不配合。
    没办法,
    他只能自己放下手,
    将折子丢到了桌上,
    道:
    “大捷,郑凡,大捷!”
    “恭喜陛下。”
    郑凡走上前,也没等一边的魏忠河帮忙递送,自己就拿起来看了。
    这是一封军事奏折,会将战事的过程发展和结果都写上去,所以字很多,也不可能用之乎者也的方式给你缩减。
    郑侯爷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然后对旁边的魏公公道:
    “茶。”
    “奴才明白。”
    魏公公马上奉上了热茶和点心。
    姬成玦走了下来,对郑凡道:
    “此等大捷,姓郑的,你觉得西边可保多少年无忧?”
    郑凡拿了一块核桃酥送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继续看着,同时点点头,示意皇帝稍安勿躁。
    皇帝倒是很迫不及待,没办法,能治国玩手腕做买卖,可偏偏,没打过仗。
    虽说这姓郑的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让他这个皇帝颇有些面上无光,但谁叫他真的信这姓郑的眼光和看法呢。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要是哪天这姓郑的规规矩矩对自己这个皇帝毕恭毕敬的,那他姬成玦大概晚上就真睡不着觉了。
    第三块核桃酥吃下去,
    郑侯爷终于看完了。
    他没急着回答姬成玦的问题,
    而是道:
    “不是,这最下面讲的靖南王率八百骑追击逃跑的小王子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追击了啊。”姬成玦有些不明所以,“估摸着这封折子现在到咱们这儿,但现在在北封郡,靖南王应该已经将小王子给抓回来或者带着首级回来了。”
    甭管你知不知兵,对靖南王的本事,那必然都是认可的。
    “带八百骑,往西追,而且还是王爷亲自去追?”
    郑凡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不是说老田会发生什么意外,而是,冥冥中,他感觉到,似乎自己将要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老田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追问道。
    郑凡将拿过核桃酥的手指在魏公公衣服上擦了擦,
    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咬了咬牙,
    道:
    “我感觉,王爷,可能是故意去追的,不,他不是去追,他是选择了一种,自我放逐。”
    梁程是郑凡兵法上的入门老师,
    老田,则是更进一步地提升和升华。
    不是说梁程带兵打仗的能力比老田差多少,而是双方的平台不同。
    曾几何时,老田可是让自己一个人处理了一段时间的数十万大军军务,说句心里话,这世上哪个老师能给自己的学生提供出这个级别的“实习课”?
    所以,郑凡很懂老田。
    也清楚,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当口,得是多冲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才会使得一军主帅亲自率兵去追击逃跑的目标?
    老田,是个冲动的人么?
    也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他是故意的。
    和郑凡的失望悲伤比起来,姬成玦这个皇帝,似乎才是真正的失魂落魄。
    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幸亏魏公公眼疾手快将椅子拖了过去,这才使得皇帝没有摔在地上。
    姬成玦伸出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脸,
    不敢置信地问道:
    “姓郑的,你的意思是,我大燕的靖南王,就这般弃大燕弃朕而去了?”
    这不是装的,
    这是真情实意。
    一定程度上来说,姬成玦比郑凡更不希望田无镜走。
    郑凡还能感慨一下,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老田一路往西,是追敌,同时也是对自我的一种放逐,因为回来,意味着面对无尽的痛苦。
    换个地方换个心情,虽说这话用在老田身上有些轻佻,但不可否认,其实是有用的。
    而姬成玦,这个皇帝,则失去了大燕的真正军神!
    父皇走了,
    镇北王身体也不好,奏疏里还提到了要为其儿子请封的意思,其实这就是托孤之举了。
    皇上啊,我快不行了,我这儿子,您给我点面子,照拂点儿,下手,也轻点儿。
    而田无镜,
    正值壮年,气血巅峰,其率军出征,自家士卒士气即刻会得到提升,敌国一旦得知是大燕南王挂帅,士气也会马上萎靡个两三成。
    最重要的是,
    谁都认为南王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会成为国家和皇权的一个极大不稳定因素,但只有姬成玦这个皇帝清楚,
    靖南王,不可能造反!
    而且……
    皇帝抬起头,
    长舒一口气,
    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同样情绪低落的郑凡,
    而且,
    只要田无镜在一天,
    姓郑的,
    就不可能敢造次。
    他是帝王,当他将匕首,刺进自己父皇胸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用自己父皇的血,加冕为帝了。
    和郑凡的和睦相处,甚至是“情同兄弟”,并不是装的,但他真的不会拒绝有一个靖南王压阵,可以使自己可以完全放下心来。
    现在,
    定海神针,走了。
    皇帝开始头痛起来。
    魏公公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御书房里的两位,为一个人的远走而无奈且悲伤。
    许久之后,
    郑凡深吸一口气,
    伸手,
    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道:
    “也挺好,他挺累的,这样也挺好。”
    “朕,很不好。”姬成玦用手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朕很不舒服。”
    “他会回来的。”郑凡说道。
    “事先,与你说过么?”姬成玦问道。
    郑凡摇摇头,道:
    “但他说过,会在田家祖坟前,自裁。”
    “………”姬成玦。
    “往西了嘛,多派点商队过去,打探打探消息,我大燕南王,还带着八百骑士,去西边后,也不可能毫无消息才是。
    小六子。”
    “嗯?”
    “咱抓紧点时间吧。”
    “什么意思?”
    “你呢,这个做皇帝的,早点把国力恢复过来,咱们,也早点把楚国乾国这些家伙给灭掉,统一了之后,我想去西方。”
    “去西方做什么?远征?”
    “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你叫你那大舅哥和乾国那位官家,下个月就赶紧上表归附,你年底前大概就能西征了。”
    “小六子,我和你认真说话。”
    “朕也是,郑凡,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朕的心情,其实比你更抑郁数倍,但咱们这个地位的人啊,就不能乱,不能急切,欲速则不达。
    咱们慢慢来,慢慢做,稳稳的,反而能快,好么?”
    郑凡笑了笑,不置可否。
    “魏忠河。”
    “奴才在。”
    “给平西侯,上一碗朕先前喝过的参汤。”
    “不必了。”
    “你得好好保重身子,朕的大哥现在不在,所以朕能说实话,老郑,靖南王走了,镇北王瞧着奏疏里的架势,朕也觉得,他快去追着父皇跑了。
    我大燕,一下子失去两座国之柱石,朕这个皇帝,相当于坐在失去两根主梁的金殿下,朕,慌啊。
    你得保重,你得稳住,
    以前都说,你是大燕未来的军神,现在,未来俩字,可以去掉了。”
    “西边没事儿了,南面是乾国,我那里,也没什么问题,乾国楚国,不还在掐架么?”
    “刚收到消息,乾楚议和了。”皇帝说道。
    “哦?”
    “楚国占了不少城池,而后,乾国打算给楚国也上一些岁币,不打了,议和,他们一旦议和,矛头必然又指向我大燕。”
    “他乾国能不能有点骨气?”
    “所以,现在咱们乱不得,朕打算先稳住两国,重要的,是楚国,乾国它一个,不敢单独向我大燕开战。
    郑凡,你回到晋东后,得好好地压制住你那大舅哥,不管是做样子还是做其他,这一点,你比朕懂,哪怕咱们现在不想打,但也得摆出想打的架势,迫使楚国不敢真的动手。”
    “我明白。”
    “两年,两年修生养息,咱就开始慢慢动手拾掇他们。”
    参汤端上来了,
    魏忠河将其送到郑凡面前。
    郑凡摆摆手,道:“我不喝了。”
    “挺好喝的,不苦,味道不错。”姬成玦说道。
    “我刚在你大舅哥铺子上,吃了半碗猪油拌饭,现在喉咙里,还腻着呢。”
    “哦,呵呵,好吃么?”
    “你估计是吃不下的。”
    “嗯,以前吃过,那时候肚子里少油,每天被玉米面儿折磨得,猪油真香。”
    “咱就不挖过去了,成吧,靖南王既然不会回京,我也早点回我侯府去,留在京城太久,也耽搁事儿。”
    其实,不耽搁。
    因为平西侯府,有他平西侯在和没他平西侯在,都不影响其健康良性地运转。
    但,
    老田走了,
    郑凡就越发地想自己那干儿子了。
    心疼哟,
    多么可爱喜人的孩子啊,这下子,是真没爹没妈了。
    “别急,咱也不差这几日的,明日朝会上,朕要趁着这次大捷立下的威望,好好地整肃一下朝堂,就辛苦你,帮朕再压一压台面。
    靖南王走了,你现在,就是整个靖南军的代表了。
    另外,父皇的灵柩,也将于三日后,入陵寝,你陪着我一起送送父皇。”
    “怎么,怕啦?”郑凡问道。
    别人敢对现任大燕皇帝问这个问题的话,必然会死得很惨,甚至,很可能被诛九族。
    可他平西侯,是个例外。
    “怕倒不至于,我们不是好兄弟么?”
    “嗯哼?”
    “兄弟家有白事了,不肯定得过来帮忙的么?另外,还有件事儿,我的陵寝也要择地了。”
    新皇登基,往往会面临两件连在一起的事。
    一,是把先皇送进陵寝,二,就是开建自己的陵寝。
    “这么着急?”
    “择个地而已,我不打算近期修,浪费钱粮。”
    “啧,陛下,我觉得吧,这个也不能耽搁,万一需要时,没地儿躺,那多急人呐?”
    “呵。”姬成玦冷笑了一声,“朕的意思是,想择个地儿,然后呢,在旁边,也给你平西侯留个地儿。
    咱们,可以成就一段君臣佳话,以后呢,死了,可以葬在隔壁。
    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陪葬皇陵,那是莫大的恩荣。”
    “你有病吧,咱俩这要是合葬在一处,过个几千年,指不定电视剧里怎么演咱俩呢,妈的,想想都恶心。”
    “何为电视剧?”
    “就是唱戏,唱本。”
    “这自然是君臣相得啊。”
    “这不好看,我跟你讲,要么,就是我贪图你的美色,所以没造反,要么,就是你贪图我的美色,所以不断放权。”
    “随你,但不管怎样,朕的陵寝一侧,必然会给你留个空,你要是早走了呢,就先住进去,朕要是早走了呢,就先在地下把炕给焐热。”
    “你去死吧你。”
    郑侯爷心烦气躁地对着大燕的皇帝爆了粗。
    姬成玦则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起身,张开双臂,魏忠河马上上前帮其整理衣服。
    “郑凡,待会儿朕要在养心殿召集一些重臣议事,你也一起吧。”
    “我累了,想回去歇息,保重身体去。”
    “不,你必须得陪着朕去。”
    “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啊?不就是一场大捷下来,前阵子被赵九郎的死折磨得焦头烂额的你,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想携皇帝之威去大臣们面前得瑟么?”
    “哟呵,朕还以为你忘了赵九郎是被谁杀了的呢。”
    “不去。”
    郑侯爷翘着腿,继续坐在那里。
    “姓郑的!”
    “咋?”
    “陪朕去,这些事儿,你现在多做一点,以后,就可以少做一点,朕把朝堂的事儿都料理清爽了,以后,就能像父皇在时支持靖南王打仗那样支持你了。
    你在前头打你的仗,朕负责在后头给你送粮草民夫新兵。”
    “好吧。”
    郑侯爷站起身。
    姬成玦先走出御书房,
    外头,
    阳光正好。
    郑侯爷跟在后头走了出来。
    姬成玦伸手,抓住了郑凡的手腕。
    郑凡打开了。
    皇帝再伸手,抓住了手腕。
    郑侯爷再度打开了。
    “配合这点,想想以前朕是怎么配合你的,还是你当初与朕说的,生活,需要仪式感。”
    “……”郑凡。
    大燕的皇帝,
    举起大燕平西侯爷的手,
    二人一起沐浴着阳光,
    一侧的魏公公,知趣儿地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中,不至于破坏了眼前的画面。
    “郑凡,属于他们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停顿,
    停顿,
    停顿,
    良久,
    郑侯爷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已,得配合皇帝忽然心血来潮的中二情节,
    当即反手也抓住了姬老六的手腕,
    接话道:
    “属于我们的时代,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