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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江夏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道:“算了,他今天既然来这里等我这么久,那么肯定是要求饶的,我且去看看他怎么说然后再绝对如何对付他。”
    说完,江夏示意如霜去帮自己更衣。如霜气呼呼地将手中长剑往圆桌上一拍,冷冷说道:“便宜他了,王八蛋!”
    江夏摇了摇头,纠正道:“不,他不是王八蛋,他是王八。他儿子才是王八蛋。”
    江夏穿好衣服以后走出房间来到待客厅,见到正端坐在椅子上的朱佑杬,江夏也没有假意客套什么,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朱佑杬看了江夏一眼,起身对江夏鞠了一躬道:“可否就此算了?”
    江夏剑眉一挑,轻笑一声:“怎么?这就算是求和了,果然是王爷。求和也求的风度翩翩啊。”
    朱佑杬微微吸了一口气,他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意。二人对视了大约五息的时间,朱佑杬突然缓缓弯曲膝盖跪在了地上,他依旧笑着说道:“还请江公子饶过在下。”
    江夏原本嘴角也一直挂着一股玩味的笑意,但是现在他那股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寒的脸色。江夏看着朱佑杬的双眼说道:“你知道吗?如果你死都不肯跪,找我求和的话我会答应。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若不是靠着当今皇上我根本就没资格和你斗。但是现在你居然跪了,那我就必须和你玩儿到底,直至……玩儿死你为止。”
    “为什么?”朱佑杬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甚至,他连一丝动怒的感觉都没有。
    江夏眼中杀机一次又一次地闪过,他淡淡地说道:“因为你若不跪,证明你心中还有执念,是个有破绽的人。这样的人,我不用惧怕。但是你跪了,这证明你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极其可怕,我若不趁眼下占尽优势弄死你,他日我必将会死在你的面前。”
    朱佑杬笑了笑,他站起身来轻轻用手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尘。一边拍他一边说道:“以往我不明白一个青楼里的小仆役为什么在短短数月里面就能成长成一个可以跟我这堂堂亲王过招的地步,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我敢保证你的身份绝对不止是一个普通青楼仆役那么简单,在你进入群芳阁之前你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至今没有一个人知晓,但我敢肯定那必然是一段十分不平凡的过去。我觊觎帝位,也许对朱厚照是个威胁。但是我敢断言,你他日对于朱厚照的威胁将更加大。”
    江夏也笑了笑,他摇了摇头道:“这你就猜错了,我对于朱厚照绝对不会有威胁。因为……我真心把他当朋友。”
    “朋友?”朱佑杬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夏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突然间他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他听见了一个人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朱佑杬笑的前俯后仰,好久他才说出来:“你居然你说你把皇上当朋友?我告诉你,君王之道,亦是孤独之道。朱厚照有一天迟早会明白,他的人生里面只有君臣,不会有朋友,你……也不例外。”
    江夏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真可怜,我猜你这一生必然没有拥有过朋友。我以前也没有过,但是现在好像有了不少。对于我来说,我把老二当朋友,这是我的事。至于他当我是朋友还是臣子,这对于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朋友’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付出,而非索取。他是天子也好,他是乞丐也罢,对于我来说他都是朋友。这样的感情我猜你绝对没有拥有过。”
    朱佑杬看着江夏微微眯了眯眼,然后他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江夏第一次注意朱佑杬走路的姿态,挺拔笔直,不偏不倚,的确很有一副王者气度。可惜,他命中注定非君。
    朱佑杬回到云阁客栈以后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进房屋的那一刹那朱佑杬微微愣了愣,屋里福伯正站在饭桌旁边,一脸慈祥之色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朱厚熙。
    看见朱佑杬回来,朱厚熙立刻放下了碗筷。他十分紧张地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着说道:“父父父……父王,别送我回去。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不想死……”
    说完,朱厚熙放声大哭起来。
    朱佑杬心中没由来地猛然一疼,他眼眶微红,走过去扶着朱厚熙的肩膀将他扶起来。
    朱佑杬仔细地看了看朱厚熙,点了点头道:“父王不送你回去了,你吃饭吧。”
    “真的吗?父王。”朱厚熙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地问道。
    朱佑杬点了点头,他对福伯说道:“福伯,你去买一点上等的燕窝花胶,拿来让客栈的厨房处理一下,好好给厚熙补一下。”
    “好。”福伯也是激动地点了点头,立刻准备出去。
    朱佑杬突然叫道:“等等。”
    福伯停了一下,朱佑杬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叠宝钞给他道:“多带点儿银子去,买最好的。”
    福伯看了朱佑杬一眼,说实话他从未觉得朱佑杬如此有人情味儿过。福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朱厚熙趁着二人说话的时候偷偷将指甲里的一点药粉抖进了酒壶之中。
    福伯出去以后,朱佑杬走回来坐到桌边,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端起酒杯说道:“熙儿,这段时日受苦了,父王陪你喝一杯。”
    “啊?哦哦哦……”朱厚熙看着朱佑杬手中的那杯酒,心跳得很厉害。他心中只盘桓着一句话“拿到‘天济令’,保你不死。”
    朱厚熙颤抖着双手和朱佑杬碰杯,然后陪着朱佑杬将酒一饮而尽。
    朱佑杬喝完酒后看着朱厚熙语重心长地说道:“厚熙,以后记住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要沉得住气,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就算心里没底,心里害怕,也不要露怯出来。只要你不露怯,就没有人知道你心里没有底。这样……”
    朱佑杬说到这里突然目光涣散,整个一下倒在了桌上。
    朱厚熙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对朱佑杬说道:“父王,不要怪我,孩儿不想死。”
    说完,朱厚熙在朱佑杬身上摸了摸,终于他从朱佑杬怀里摸出了那块“天济令”。朱厚熙看了两眼以后将天济令一下放进自己怀中,急忙跑出了房间。
    朱厚熙刚走没多久,朱佑杬突然一下醒来。他看着空荡荡的门流着眼泪,声音沙哑地说道:“厚熙吾儿,父王只能助你至此了,是生是死,看你造化。希望那江夏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说完,朱佑杬再次咳嗽起来,越咳越激烈,最后甚至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111章 阴谋家和父亲(二)
    锦衣卫南镇抚司举文堂。
    自从张永接手了朱厚熙和天济会的案子以后,他和江夏就在南镇抚司衙门这里借用了这举文堂当做临时办公地点。对于严刑酷法屡遭诟病的南镇抚司里面居然给一个办公地点取了一个如此文绉绉的名字,江夏感觉十分异样。
    此刻举文堂中只有张永、钟彬、江夏三人。江夏手中拿着一个铜质的令牌,令牌大约巴掌大小,正面写着“天济”二字,反面刻画着汉代的龙纹图案。
    江夏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可以置朱佑杬为死地的“天济令”,说实话他放朱厚熙去偷“天济令”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功。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无外乎有两个,一是恶心一下朱佑杬,让他知道他儿子都背叛了他。二是再让朱佑杬送朱厚熙回来,然后他再大肆宣传朱佑杬这种“大义灭亲”的“高尚行为”,给他安上一个六亲不认,残杀骨肉至亲的名头上去。
    但是令江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厚熙竟然成功了?他竟然从足智多谋,啊呸,诡计多端的朱佑杬那里偷到了这块天济令?
    尽管直觉告诉江夏这块“天济令”是真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玩意儿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绝对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朱厚熙紧张的一连说了三遍,他此刻那里还是那个蛮横跋扈的世子小王爷,站在江夏面前一直颤抖着的他就好像是一只受惊了的鹌鹑一般。
    朱厚熙指着那天济令上下的一个小圆形按钮说道:“只要按着这两个按钮,这个天济令就会打开,里面有我父王和何齐泷的结义金兰帖。”
    “哦?”江夏立刻按下那小圆形按钮,令牌一下弹开,里面一张纸掉下来。
    江夏拿起那张纸一看,有签名有手指印,正是朱佑杬和何齐泷的结义金兰帖。江夏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本看见这东西他该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中升起了一团疑云,并且心情还有些沉重。
    坐在江夏身旁的张永兴奋地从他手中拿过金兰帖,他扫了两眼后立刻兴奋地说道:“是它,就是它。来人啊,立刻取兴献王朱佑杬的笔迹来,然后叫两个笔迹鉴定的大师来看一下这金兰帖究竟是不是真的。”
    张永还在那里兴奋,但是江夏却一下站了起来。他经过朱厚熙身旁时忍不住拍了拍朱厚熙的肩膀,不屑地嘲讽道:“你有潜质做一条好狗,但是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当一个好儿子了。”
    说完这句话,江夏走出了举文堂。
    钟彬是专门负责保护江夏的,所以也跟着走了出去。
    站在举文堂里面的朱厚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并且他越哭越伤心,最后甚至崩溃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般。其实他本身也的确还没有长大,不过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
    江夏出了南镇抚司衙门以后直接上了马车,钟彬一下跳到马车上坐在了驾驶位。江夏说道:“去云阁客栈。”
    钟彬一言不发挥动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脆响,然后马车开始缓缓前行,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钟彬送江夏来到了云阁客栈,江夏下了马车以后钟彬准备陪着江夏进去。江夏对钟彬说道:“你就在门外等吧,我自己去见他。”
    “危险。”钟彬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江夏笑着摇摇头道:“一大鼎的何齐泷和十三飞鹰里面四个九中鼎的高手都奈何不了他,他若是想对我动手你去也没用。”
    “那就不去。”钟彬冷酷依旧,惜字如金依旧。
    江夏摇头道:“不去不行,不去……我心难安。”
    “我拼死可以给你一个逃的机会。”钟彬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江夏的心跳了跳,他知道钟彬是认真的,若是他真的跟进去,一会儿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会拼死护他逃走。
    不过江夏还是摇了摇头,他笑着对钟彬说道:“相信我,好兄弟。”
    “谁是你兄弟。”说完,钟彬转过身去,明显是不再坚持跟着江夏进客栈了。虽然他口中没承认江夏的“好兄弟”之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的右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想法。
    江夏笑了一下走进客栈,前脚跨过门槛以后他突然又停下来倒退两步对钟彬说道:“你不承认是我的兄弟,莫非你还对我有想法?放弃吧阿彬,我真的只喜欢女人。”
    杀气!浓郁的杀气!钟彬的右手又有一下有了去拔剑的冲动,可惜此时江夏已经大笑着跑进客栈里面去了。
    江夏直接上楼到了朱佑杬所住的房门口,福伯守在那里,门敞开着。
    可以看见朱佑杬正坐在圆桌旁边,桌上是满桌珍馐美味。
    江夏走进房内,朱佑杬抬头看了江夏一眼,笑着说道:“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朱佑杬拿起酒壶斟了两杯,而圆桌上也只放了两个酒杯。
    “你若不来,那就证明我高看了你,你来了,证明我低看了你。”
    江夏走到圆桌旁边坐下,懒洋洋地说道:“好了,正常一点说话,别打那些机锋,我才疏学浅听不懂。”
    朱佑杬笑了笑,他端起酒杯对江夏说道:“先喝一杯再聊?”
    江夏摇摇头,伸手将朱佑杬的酒杯按下去说道:“我从不和自己不认可的人喝酒,咱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然后我再决定是不是陪你喝这杯酒。”
    朱佑杬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代表你已经猜到了一切,又何必再多此一举问一遍?”
    “我若不问,你岂不是会白死?”
    江夏笑了下道:“好吧,先问三个你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有什么条件?”
    “希望你遵守诺言,留厚熙一命。”
    “可以,然后呢?”
    “只死我一人,不祸及兴献王府的其他人。”
    “也行,还有吗?”
    “不要告诉厚熙真相。”
    说完这句话,朱佑杬苦笑了一声,“妄我一生自命不凡,没想到却连教儿子都教不好。何其可悲……”
    江夏微微吸了口气,他道:“那现在该我接着发问了。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江夏这句话意有所指,他确认天济令是真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那天济令是朱佑杬故意让朱厚熙偷走的,而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朱佑杬想用自己的命从自己的手中换下朱厚熙的命。这是一场交易,只不过是朱佑杬先给出了筹码,并且把是否接受交易的权力交到了江夏手中。
    朱佑杬淡笑着说道:“厚熙他孩子从小被我给宠坏了,所以有些不学无术蛮横跋扈。这一次你放他出来,我只是看一眼就已经明白了你的用意。那孩子不是玩儿政治的料,骗我喝毒酒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我故意让他偷走天济令,是因为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我相信你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但同时也相信你不是一个喜欢祸及无辜的人。厚熙年幼无知罪不至死,我相信只要我把命交给你你不会过于为难他的,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事实是这样,但是真正亲耳从朱佑杬的口中说出来,江夏还是有些震撼。他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朱佑杬笑了笑道:“你不懂,有些事你不做,有人会推着你去做。这是时势,也是命数。前进可能是死,但是后退绝不可能活下来,所以我必须前进。”
    江夏听后有些明白了,朱佑杬觊觎皇位除了那些恩恩怨怨以外也在于朱厚照没有子嗣继承皇位,而他作为皇室血脉中最近的宗亲,宪宗皇帝的亲儿子。即便他不觊觎皇位,也会有大臣怂恿他去觊觎,也会有朱厚照对他百般忌惮处处防备。
    江夏笑了笑,他从桌上端起酒杯道:“好了,这杯酒我可以陪你喝了。”
    “谢谢。”朱佑杬端起酒杯说道:“这声谢谢不是你谢你跟我喝这杯酒,而是谢你让我明白原来感情比任何东西都来的珍贵。你可以真心当朱厚照是朋友,而我却险些亲手葬送了我儿子的性命。幸亏听了你的话以后我才决定悬崖勒马,所以我谢谢你。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和你做个朋友,试一下是什么感觉。”
    “酸溜溜的,跟你喝这杯酒不是因为我愿意和你和解,而是欣赏你是一个合格的阴谋家的同时,也成功的做了一回合格的父亲。你这样的人和我是做不来朋友的,我不喜欢我的朋友比我聪明太多,这样我会感觉很有压力。”
    说完,江夏和朱佑杬对视而笑,然后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
    喝完以后朱佑杬笑着对江夏道:“你难道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和你交换酒杯喝酒。”
    “怕我就我来和你喝了,鬼心眼这么多一天活着不累吗?”江夏翻了翻白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