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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虽是这般说,然司季夏回了屋喝了冬暖故递来的一杯水后,什么都没有说,便沉沉睡了过去。
    冬暖故坐在床沿上,用拇指摩挲着司季夏堆积着浓重青灰的下眼睑,满眼疼惜,半晌后才帮司季夏脱了鞋袜与外袍,再在盛了清水的铜盆里绞了棉巾,极为认真地替他擦了脸与手,继而才帮他将薄衾盖上,又是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末了倾过身在他眉心落下轻轻一吻,这才站起身,将床帐放下,离开了床榻,走到了屋子正中央摆放着的八仙桌前。
    桌子上摆放着方才司季夏用过的那只杯盏,杯中还剩着一个杯底的水,冬暖故将杯盏与水壶一并拿起,走到了屋外。
    只见她将杯里的水倒掉,再用壶里的水将杯盏冲洗一遍,这才转身回屋,将杯盏和水壶放回到桌子上。
    冬暖故将杯盏和水壶放回到桌上后,看向床榻方向,少顷,她转身再次离开了屋子,不忘将门掩紧。
    冬暖故下了竹梯,往楼阁北边方向走,那儿有着这个菡萏别院除了荷花之外的第二种植物,一片芍药花丛,然却是只有叶而无花。
    冬暖故在这片芍药花丛前站住脚,抬眸看一眼这片花丛后的高高的院墙,而后躬下腰,拨开了面前的花丛,朝墙根走去。
    只见被拨开的花丛后的墙根处,有一个三尺左右大小的洞!
    冬暖故定定看着那个“狗洞”,眼神暗暗沉沉,半晌,只见她提起裙子,趴下身,朝那个“狗洞”钻了过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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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8、阿远公子【一更】
    冬暖故之所以会向融雪询问这个“狗洞”的位置,是因为她想——
    到高墙的外边去。
    这菡萏别院虽然只有他们所谓的“客人”而再没有这相府中的其他人,看起来行动很是自由随意,然她知,若是没有白拂的允准的话,他们走出不出这个菡萏别院。
    因为就是连那生性跳脱的冰刃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菡萏别院里而没有到这相府的其他地方走上一走,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于相府这样的地方来说,于白拂那样的人来说,影卫必然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就算这座菡萏别院里没有其余人,而一旦他们有任何举动,那些他们看不见的“眼睛”都会如影随形。
    是以,她想要到这菡萏别院外边去,就必须避开那些“眼睛”,若是被发现,她怕是走不出这个别院。
    而这个菡萏别院还有一点好处就是,这座别院是白拂的,那些影卫,不会存在于这别院里,最多只会是在别院外。
    再看融雪,她既能安然无恙地钻过这个“狗洞”误入到这菡萏别院来,证明她走过的地方,或许没有影卫,又或许正是影卫视线的四角。
    她现下走融雪走过的路,应当不会被影卫发现,且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不仅不会被影卫发现,并且还能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虽然钻这样的一个“狗洞”于她来说尤为耻辱,可为了平安,耻辱,又何妨。
    冬暖故面色阴沉地钻过那个小小的洞眼,那洞眼当不会是狗洞,应当是小孩子刨挖出的,因为那小小的洞眼,怎么看都像是容小孩子钻爬着通过的,而因为冬暖故与融雪身材相反,皆是偏瘦小,是以冬暖故现下勉强能顺利钻过那个洞眼。
    不过,当她在洞眼外高墙的另一侧站起身时,她的身上与头发上都沾满了枯黄的碎草枯叶以及蛛网,使得她的脸色更暗沉了一分。
    高墙的另一侧,依然是花丛,依然是芍药花,依然是只有叶而无花的芍药花丛,只不过这边的芍药花丛要比菡萏别院那一侧的要多,且长得比那边的高,却是有些杂乱,像是许久许久都没人打理过了似的。
    而这边,除了大片的芍药花丛外,便是桃树,放眼望去,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因为天正蒙蒙亮起的关系,冬暖故能瞧见每一株桃树上都绽放着妍艳的桃花,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即便天光很白蒙,却已然足够观者能想象得到日出之后这满院桃花如霞云般的美景。
    正如融雪所说,“狗洞”的这一边,全是桃树,桃花开得异常烂漫,漂亮极了,就像菡萏别院一般,除了荷花还是荷花。
    融雪还捏着自己的耳朵思忖着猜说道,那院子里那么多桃花,不知是不是叫桃花别院?
    冬暖故觉得,或许融雪没有猜错。
    冬暖故拍掉身上沾着的枯叶碎草,也拍了拍了自己的头发,只是没有拍净,她的头顶还粘着一缕蛛网,她没有发现罢了。
    冬暖故拍净身上沾着的枯叶碎草后,离开了那片芍药花丛,慢慢地在桃林间穿行。
    林中有碎石小路,只是这小路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曲曲折折绕在一起,根本让人辨不明当走哪一条才对,当走哪一条才能从这些开得正好的桃花中离开。
    冬暖故的脚步很缓慢,似是在研究什么,走着走着,她发现这桃林见的碎石小路与菡萏别院里那些迂迂回回的廊桥竟是同样的排布方式,是以她在走了半盏茶时间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再认真看一次面前那交错在一起的无数条小道,照着心中顺出来的感觉,择中其中一条小道,朝西北方向而走。
    菡萏别院里的楼阁位于整个别院的西南方,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她现下所处的这个地方若真是如菡萏别院一般也是一座别院的话,那这座别院里的楼阁也应当在西南方向,或者,西北方向。
    冬暖故先择西北方向而去,因为较近,而当她依着高墙为对照走到高墙的尽头时,她所见到的,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那么,便只剩下西北方向了。
    冬暖故继续循着高墙而走,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才走到高墙的又一个尽头,而后转身,看一眼走过的方向,而后才看向桃林间交错的小道,择一条,朝东南方向而走。
    走着走着,她的视线里开始出现屋顶的飞檐,再走着走着,一幢同菡萏别院那边一般的两层楼阁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只不过菡萏别院的楼阁是被荷花簇拥着,而这边,是环抱在开得烂漫的桃花之中。
    而后,冬暖故听到了甚是熟悉的声音。
    因为隔得远,这声音不大,可冬暖故的耳力好,她听得清楚。
    准确来说,是嚎叫声与嫌弃声。
    “啊啊啊,疼疼疼啊,秋桐姐姐,下手轻点儿啊,为何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你这手还是不能变得像春荞一般温柔呢?”
    “当然不能,这个药就是要狠劲上的才有效,爷你就别嚎了,别嚎得就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你自个儿忍着点不行吗?非要每一回都嚎得这么大声才觉得舒坦?”
    “这本来就疼,不嚎的话就更疼,秋桐啊,你可不能对爷这么残忍,啊啊啊啊,轻点轻点,骨头要碎了。”
    “爷你可烦啊,你要是觉得我伺候得你不舒服的话,你就让春荞来伺候你啊,还偏把春荞借给白拂公子使唤,爷这是自己把春荞的胳膊肘往外拧。”
    “秋桐啊,你这么个粗心眼的姑娘,爷可真是替阿满伤心哪。”
    “爷为何要替阿满伤心?我粗心眼还碍着他的事了?”
    “可怜的阿满哪!”
    “爷你别光感叹,先把话说清楚!我粗心关着阿满什么事了?”
    “嘘——来来来,秋桐啊,这药先别上了,先替爷到外边接接客人,这客人都走到门前来了,再不接待的话,可就是我们失了礼数了。”
    “客人?”秋桐本是嫌弃着的眼神忽然一冷,连忙将手中的药瓶扔掉,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剑转身便迅速地冲出了屋,冷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桃林别院!?”
    “原来这儿真的叫桃林别院。”只听有女子轻轻一笑,声音缓缓,不惊不乱,“和融雪猜的‘桃花别院’只差一个字而已。”
    “你……八……”秋桐正将手中的长剑抽出剑鞘,然当她看到嘴角含着浅笑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时,她不仅动作顿住了,便是眸中的冷意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震惊。
    “许久不见。”冬暖故正从楼阁旁处慢慢走到正前方来,看着正要拔剑出鞘却满面震惊的秋桐,微微笑着,“秋桐姑娘,别来无恙。”
    “八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秋桐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将剑收回鞘。
    “自然是有事而来见右相大人。”冬暖故神情平静地看着秋桐,而后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屋子,态度很是客气。
    秋桐听着冬暖故的话,心下震惊更甚,眸中刚刚退下的冷意瞬间又漫了上来,虽未将剑再拔出鞘,却是将剑柄握得紧紧的。
    她如何知道爷在这儿!?是融雪!?
    不,不可能,融雪连自己一直所处的地方是何处都不知道,更是连她与春荞都没有见过,她不会知晓她其实和爷,相离得竟是这般近,她不会知晓这是何处。
    而若不是融雪的话,那八小姐如何知道桃林别院,又如何知道爷就在桃林别院中!?又为何会来此!?
    “秋桐啊,既是客人,便将客人请进来,你这般将客人堵在门外,可是有失待客之道。”就在秋桐紧紧盯着冬暖故忖度着她的心思及目的时,她身后屋子里的楼远懒懒出了声,还不待秋桐说什么,只听他又接着道,“来来来,替爷将客人请进屋里来,莫让客人笑话了我们才是。”
    秋桐紧蹙着眉心,本还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退到了一旁,微垂首躬身,朝冬暖故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有礼道:“八小姐,里边请。”
    “多谢。”冬暖故亦客气地朝秋桐微微垂首,这才抬起脚,走上了屋廊前的低矮石阶,跨进了眼前堂屋的门槛,走进了屋中。
    在冬暖故跨进门槛后,秋桐欲跟着进屋,奈何就在她堪堪要抬脚时,只听得屋里的楼远又拖着懒懒的声音道:“秋桐啊,去给爷沏两盏好茶来,沏得不好喝可不许回来啊。”
    秋桐定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应了声“是”,不放心地退下了。
    堂屋里,楼远正躺在他习惯躺着的竹摇椅上,瞧着走进屋来的冬暖故,非但不觉诧异,反是像招呼一个经常见面的友人一般,笑眯眯地指指自己右手边的椅子,道:“八小姐来来来,这边来坐。”
    冬暖故并不客气,径自走到了楼远所指的那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定定看着楼远那张缠满绷带只看得见一双眼与一张嘴的脸,神色平静,面上眸中不仅不见丝毫震惊诧异,便是连疑惑不解之色都不见,就像她此刻所见的楼远,与她所见过的楼远没有任何差别似的。
    “右相大人知道我要来?”这是冬暖故见着楼远说的第一句话。
    “瞧八小姐说的,楼某哪里有此等预知的本事会知晓八小姐回来,不过是八小姐既然来了,楼某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而已。”楼远笑眯眯的,除了他面上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之外,他似乎并无任何异样,只是强调道,“还有,楼某现下可不再是什么右相,楼某现下只是楼某而已,再无其他身份。”
    “那我也不再是什么八小姐,我现在只是一名寻常百姓而已,只是司季夏的妻子而已。”冬暖故亦是淡淡笑着。
    “呵呵,是么?”楼远轻轻笑出了声,将头枕在椅背上,脚尖撑在地上的同时用背往后压着摇椅,忽而抬起脚,让椅子摇晃了起来,边摇边侧着头来看冬暖故,还是笑眯眯道,“怎么,八小姐见到楼某这般模样,不诧异么?”
    “楼公子见到我不也不觉得诧异?”冬暖故只是反问。
    “也是,八小姐要是诧异的话,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八小姐了。”楼远随着摇椅一晃又一晃,只见他只是侧头笑看着冬暖故,“八小姐这么快就能改口了,那楼远以后该管八小姐叫什么?司夫人?不好听,那就……暖故姑娘?”
    “称呼而已,随楼公子喜好。”冬暖故面色淡淡。
    “既然如此,那楼某日后便称八小姐一声暖故姑娘了,若是暖故姑娘不嫌弃的话,日后莫称楼某什么楼公子,听着怪生疏的,唤楼某一声‘阿远’便好,暖故姑娘觉得如何?”楼远说完又立刻补充道,“暖故姑娘可别误会,楼某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意,不过是打心眼里想与暖故姑娘交给朋友而已。”
    “我自然知道阿远公子不会对我有任何非分只想,因为——”
    “阿远公子的心,是系在融雪身上的。”
    “哦?”楼远将摇椅稳住,将身子完全侧向了冬暖故的方向,笑吟吟地盯着冬暖故,“暖故姑娘这突然地来见过,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阿远公子,你说呢?”冬暖故亦是笑吟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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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9、若能笑着,又何必哭【二更求票!】
    “照楼某说啊,暖故姑娘这突然来见楼某,自然是不可能只为了说一句与自己无关的话而已,不知楼某说得可对?”楼远说完话,又开始晃动自己身下的摇椅,仿佛一点都在乎冬暖故的答案,只兀自地说着自己的话,“这天下间,值得看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暖故姑娘这么做的,可只有世子一个人而已,这一点,楼某说得可对?”
    “阿远公子倒是将我看得透彻。”冬暖故浅笑着,“明明阿远公子与我就不曾深交过。”
    “呵呵,有些人哪,不是需要深交才能了解的,有些感觉,是瞧着一个人时就能感觉得出来的。”楼远随着摇椅一晃又一晃,一派惬意的模样,“暖故姑娘呢,心里装着的全都是世子,而世子对于暖故姑娘来说呢,就好像是暖故姑娘的整个天下,暖故姑娘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天下而行动,还能为了谁人而行动,不知楼某说得对也不对?”
    “阿远公子的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晶亮,似乎别人的想法心思在阿远公子眼里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冬暖故不吝赞赏,面色寻常,暂不见任何异样。
    “听着暖故姑娘这么夸赞楼某,楼某可还真有点不习惯,怎么就感觉着暖故姑娘在说楼某是一只狐狸一样。”楼远总是能笑眯眯地说着话,似乎在他的所见所闻都不能影响到他一般。
    然这也只是似乎,冬暖故知晓,他的心,并非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若是他的心真的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他又怎么会让融雪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