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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之家 第18节
    为了不那么痛苦,只有拼命地干活让自己没闲暇时间,夯木桩、拉砖瓦……可结果却是徒劳。
    “回去问二弟?”李诚对妻弟的回答有点吃惊,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好问的,当初出来当泥瓦匠也没像现在这样犹豫。
    随之转念一想以为他是怕自己去不了,独自前往过意不去,想到这一茬心头甚感欣慰,笑呵呵地腾出一只手拍拍其瘦削的肩头到:
    “怀安,你不用顾忌姐夫,想去就去,二弟他肯定也赞同你去应征的,跟着那些大师傅学本事!”
    “在家里也能学本事,再说我木艺差,给太后建佛塔出容不得半点差错,万一犯了忌讳,便是蹲大狱的下场。”刘怀安道。
    之前不晓得深浅,旁人随口一说夸赞几句,便自认为手艺极好。
    出了门,当接触众多工匠后,才发现自己真真为井底之蛙,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
    李诚听他这般讲,觉得也有些道理,让他回去跟家里人再好好商量商量,便不再多劝。
    过了七八日,主家的新房子到了收尾工序时,刘怀安便跟作头告了一天假回家。
    因李诚让他帮忙给妻子稍了些工钱回去,刘怀安回自家前先去了大姐的住处。
    “你可真够大方,一出手便租下那么贵的房子,平日怎没见你对家里人这么舍得?”
    自知道弟弟非但放走了颜溪,而且还租房贴补日常花销,刘芙越想越气得慌,见了他自然一顿数落。
    心神不属的刘怀安由着她责怪,脑子里全是姐姐告知的颜溪上门还钱之事,心底深处隐藏的那一朵火苗彻底消失,空寂的厉害,连出声说句话的气力都没有。
    “作什么死样子!你记挂她,可人家能耐的很,才离开多久就挣一二十贯钱。好端端的姑娘家,穿神身男装跟男子一起走街串巷,让旁人知道了不笑掉大牙!”
    刘芙见弟弟双目呆愣,面上无悲无喜,一副魔怔的模样,气得欠身推了他一把。
    世人常道红颜祸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家弟弟也着了道,被害成这个鬼样子。
    是啊,连姐姐都说她本事大能挣钱,自己如今落魄的只有靠做苦力才能糊口,真若跟了他也是过苦日子。
    刘芙看弟弟丝毫未听进劝,依然不死不活的没丁点生气,又气恼又心疼,哽着嗓子温声安抚:
    “怀安,听大姐的,咱不理她了好不好,回头姐给你相个好人家。”
    “好……”刘怀安点头应了声,随即起身拿包袱要走。
    “你要去哪儿?!”刘芙被他突然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尖着嗓子抬高声音问道。
    “回家,让大哥早点去衙门报名应征,姐夫过几日就能回来。”刘怀安淡淡回了一句,勉强向不敢吱声撒娇的外甥外甥女笑了笑,抬脚朝门外走去。
    “赶什么慌,吃了中饭再走,过年的腊肉我还留了两块……”刘芙跟在其身后留人。
    “姐,不用了,我回去吃。”
    ……
    看到匾额上“平江刘记木工作坊”几个大字时,刘怀安怔了怔,原来已经到家了。
    “二哥?你回来啦!”院中做事的刘怀平精力不集中,瞥见站在大门口外的刘怀安,面上一喜,扔下手中的工具连忙迎上去。
    自从一起玩的堂哥离家做活后,他的日子变得无聊透顶,父亲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身上,三天两头挨骂,如今官家征工他年岁不够,更令他郁闷。
    院子里以及作坊中等诸人闻听刘怀安做活归来时,神色各异,刘怀山喜出望外,弟弟一走就是月余,而且还是跟二叔置气离家,他生怕做工时分心出了什么闪失。
    见他好胳膊好腿归来,自然高兴不已,偷偷瞄眼二叔刘守从,发觉他脸色十分难堪,眉头蹙起疙瘩,刘怀山赶紧收敛喜悦的神色,生怕二叔说到做到不让弟弟跨进家门。
    “二哥,累不累?快进屋喝口水,包袱我帮你背!”
    刘怀平跑到刘怀安跟前,笑嘻嘻地周身打量他一通,然后分外热情地伸手去取其肩头挎着的包裹。
    闻声出来的夏氏看见这一幕,心头立时不快,故意压着嗓子低咳几声,随之对儿子道:“怀平,壶里的茶水烧好了,给你爹和三叔送过去。”
    交代完后,才问轻飘飘对刘怀安说:“怀安做活回来了,这次出门久想必挣下不少钱吧。”
    晓得其心思,刘怀安轻巧避开了堂弟的动作,客套地回应几句,又跟吴氏和江氏两人打了声招呼。
    随后才扭头浅笑着向步出作坊的刘怀山道:“大哥”。
    “瘦了,这次回来歇息几日?”刘怀山颔首应了声,仔细端详一番弟弟,问道,他清楚外出帮人修建房舍的匠工每轮工事做完会休沐几天。
    “我向作头告假回来的,黄昏十分还得赶回去。”刘怀安答道。
    说完侧目朝斜对面的作坊铺子里瞟了下,不巧跟正样向自己的三叔刘守敬撞着正着,于是躬身行了礼。
    而一旁的刘守从没抬头,仿佛门外的侄子根本不存在一般,而心情本就难受的刘怀安见二叔倚老卖老,也生出了脾气未出声问礼。
    同刘怀山说了句:“大哥,我回来是有事跟你说。”
    刘怀山笑道:“官家张榜征工之事吧?尽管去,大哥支持你,家里诸事不用操心。”
    天家无小事,一大早广征天下能工巧匠营建千慈塔的皇榜便张贴在京都各个城门口,居于西水门的刘怀山比刘怀安他们还早一步得知消息。
    但他自知不管家里还是作坊皆离不开自己,便没做妄想,刘怀山揣测以弟弟的脾性铁定要报名的,果真被猜中。
    “是为征工的事。”刘怀安点头,望了望厅堂里的刘怀平等人稍做犹豫,才凝视着刘怀山道:“但不是我去,是想要大哥你去。”
    “我去?!那如何使得,我走了作坊一堆活谁来做?!”刘怀山立即否决弟弟的提议,连连摇头,“绝对不妥,我不去!”
    “是啊,二哥,大哥走了,咱家铺子咋办?”面露遗憾的刘怀平附和道,他自己特别参于,可惜朝廷对年岁有限制,必须为十五岁以上壮劳力。
    “我跟姐夫说好了,等这家主顾的房舍完工,我就暂时回作坊做事,顶替你一段时日。”刘怀安抛出自己的计划。
    “那也不行,许多活项你都没上过手。还是你去,我就呆在自家作坊里守着。”刘怀安再次态度坚决拒绝。
    “怀安,你大哥说的对,家中哪能离得开他。再说给太后建塔,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你顶他十天半月没问题,可搁不住一年半载,到时老主顾都跑到其它人家的铺子里了。”
    吴氏理所当然站在丈夫一边,丈夫是属于闷头吃力做事的实诚人,到了工地,尚不晓得怎样被人欺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则会后悔一辈子,
    接下来刘怀安又归软劝几句,见夫妻俩依然故我,嘴巴硬得比鸭嘴还很,无奈长叹一口气,只好应允。
    至于自己去否,刘怀安内心纠结许久后,才决定去工部衙门报名。
    日暮时分,当他准备归返工地时,脚步不受控制地竟上了去东水门的蓬船。
    第23章 新居 新邻
    市23
    见不到本人,看看她是否安稳地住在清平巷也好,刘怀安站在船头望着被落日映成橘色的河面,出神地想。
    ……
    东水门附近的一条喧嚣古旧的巷子里,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正吃力地推着板车往里走,车上放了两个深棕色的鼓肚木桶。
    由于巷道不太宽敞,需时不时地为往来的行人让路,还要小心奔跑嬉闹的孩童磕碰车角,以致少年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晃得车中的桶、瓢、碗、小泥炉子哐啷哐啷直响。
    推车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搬来九流巷子没几日的颜溪。
    那日从刘芙家回来的第二天,她去田宅牙行打听租房消息时,中人便给指了两三处地方让她自己去挑选。
    恐卡着租期点退房搬家牙行有意见,不敢在相看房子上耽搁太久,三处房舍经过比对,便挑了各方面勉强过得去的一处。
    房钱每月五百文,跟三贯比起来便宜的太多,但两处的居住条件也没法比,目前她同几户人家合租于一个院落。
    并非她不想住好宅,实因囊中羞涩,拿不出过多的银钱,起早贪黑挣的家产还过账后,又变成了穷光蛋,交了一季租钱后荷包里仅余几百文钱。
    房子所在的巷子名叫九流巷子,取于三教九流一词。
    顾名思义,巷子里人员复杂,做什么活计的皆有,河边埠头卖苦力的力夫很多,像她一样推车担挑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子亦不少。
    未至四月,傍晚时刻风中尚带着几分凉意,但此刻颜溪却大汗淋漓,若非她在胸前缠了一圈细棉布,估计衣衫都粘贴后背了。
    贫民巷不只房舍破旧,连地面上的青砖石瓦也坑坑洼洼,她推车技术仅够三流,为了不翻车必须捏着力耐着心慢慢往前走。
    卖了两天的香饮子,虽说生意还不错,可收益跟卖花比起来仍然有些差距。
    搬走前两日,她跟大勇说自己要回家,以后不能跟他一起合伙卖花了。
    虽说非常舍不得相处融洽配合默契的小伙伴,但为了不给自己惹来大麻烦,非得如此。
    ……
    当颜溪咬牙攒足气力使车子越过石槛进入租住的院落时,一位五十多岁面目慈祥的妇人见她满头大汗,笑道:
    “汤饮卖完了?快去井边洗把脸。”
    颜溪笑笑,“哎”了声,把车子推到紧贴自己所住的屋子檐廊下方。
    要说新租的房子唯一让颜溪满意的地方便是有口水井,她每日最少消耗两三桶水熬煮香饮子,这样以来无需再费力去外头挑水用。
    为尽量可能多收租钱,房主在院落的四个方向皆建了房舍,南北东西相互对应,加上院门所在的过道一共十二间,合围成四合院。
    九流巷子南北走向,院落出入的大门位于东北处,而颜溪目前住在座南朝北最东南的哪一间。
    因房门朝向北,冬天寒风吹夏季易往房中漂雨,因此檐廊要比其它三座深了不少,倒方便了租户放置东西。
    颜溪安置好车子,掏出钥匙进了屋,十五六平大小的房间被粗木屏风隔成里外两间。
    只她独自住,颜溪把原来的空间格局稍稍改动了下,卧室看看够放下一床一桌一凳。
    剩余的大半地方用来放置制作香饮子的各类物什,为防失火发生意外,她特意将两个火炉放在窗户下,窗棂大敞通风透气。
    颜溪随手从挂衣绳上取了条棉巾学着男子的做法,斜搭在肩头,端上脸盆拎着木桶向水井走去。
    水井在院落中央,因天色将暮,其它租户陆陆续续归家,井边有人在用辘轳汲水。
    搬来的次日颜溪已向各位邻居送过见面礼打过招呼。
    因此对汲水的精壮年轻汉子有些印象,好像是在仓桥旁的埠头做力夫。
    颜溪认出青年的同时,对方亦看到了新搬来的邻居,将打上的水从公共木桶里倒进自己的桶中后,直起身爽朗热情的道:
    “也才回来?我刚称的猪头肉,要不要一起喝两盅?”
    “不了,街头铺子上刚吃过,待会还得泡香料煮汤水。”颜溪笑着摇头婉拒道。
    院子里没有耳房,租户若想做饭菜需自己想办法自备锅灶,独身或身旁没有孩子的夫妻几乎不怎么生火烧饭。
    接连几日奔波劳累的颜溪无丝毫做饭的兴趣,都是在外头小食肆里解决。
    青年汉子呵呵一笑,说了几句客套话,提起水桶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刚从深井中汲上来的水触之清凉,颜溪迅速地在排水地槽旁洗了面,然后重新打了大半桶准备回房烧水搓澡歇息。
    由于吃罢早饭就得出摊子,为保证汤饮味道新鲜度,必须得夜里丑时起床熬汤,所以她一般很早便入睡了,不然强体力劳作身子真的受不住。
    转身回屋时,忽听门口有女孩惊喜的喊声:“娘,爹回来啦!”
    大院的孩子不多,颜溪识出是整租了座北朝南三间房的那户人家孩子的声音,男主人至今她还没见过,据说外出做活去了,出于好奇扭头望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