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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5)
    好了,师尊,快过去吧。闻衍说,千万要记得,别伤了花弄影,好吗?顾剑寒点了点头。
    其实他之前要是好好说,顾剑寒也不会说胡思乱想,好在这说得也不晚,他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自然也不会非要和花弄影过不去。
    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莫无涯的一枚棋子而已。棋子和曾经的棋子之间,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必要。
    闻衍一松开手,顾剑寒就飞身到了平原雪地之上,加入了冬知雪他们的阵营。那把九龙斩青刀着实厉害,上引雷霆之力降崩摧之灾,其中一部分甚至蕴含了天道规则,这些年东边鬼界之所以被侵扰得那么严重却不敢全面反击,想必和这把刀也脱不了干系。
    尤其是此时的东征君正处于暴走状态,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只要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没关系,以一敌众,此时已经伤痕累累。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花弄影似乎并不在意东征西征三君的死活,除了方才加固阵法的时候帮了下忙再无动作,哪怕此刻西征已死,东征重伤,她也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挽着缰绳平静地往不远处眺望,眉眼淡淡,任凭凛冽东风将一袭红衣轻纱吹得猎猎作响。
    仿佛早已料定某种结局似的。
    但闻衍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滞留多久,便转移到了东征君那边。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既然他们敢来侵犯,那么清虚门一众长老将他们尽数诛杀,也不过是以直报怨,以牙还牙。
    他们也都是罪大恶极的魔将,身上的罪孽重到哪怕再轮数万次畜生道也洗不掉,死了便也死了,正好替天行道。
    他也不是没杀过人,为了继续走下去,也不是没有手上沾满鲜血的觉悟,但是往往在这种时候产生动摇。
    可不可以不再随意流血死人?
    建立一套三界适用的秩序,保护好人的权益,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不是任何人都能任意去惩罚,就像三十一世纪的法律一样。
    或者,让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不成为坏人的选择。
    我是不是太圣父了?闻衍喃喃自语,哪有那么好的事,这里比三十一世纪更加复杂难懂,好人坏人哪有那么容易区分。
    更何况,我也不是法学生。
    他心情有点低落,干脆蹲在雪垛边观察雪原的情况。东征以一敌众,后面的魔界死士在一众长老面前根本不够看,也不过是拼一点不要命的招式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
    果然还是不够成熟吗?爱东想西想的同时,又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过于简单。
    叮咚。
    忘记给手机关静音了。
    闻衍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缓缓从袖中拿出手机解锁。
    「一条新的推送消息」
    在穿进这本书以前,这手机给他推送的消息常常毫无营养,很多应用他都关闭了推送权限,但是过来以后,基本上每一条推送消息都至关重要。
    闻衍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指尖点开的时候还略有些紧张,然而一看却是一句:
    「修真界之法则,以强权建立」
    闻衍静静看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居然还真的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强权,但是他可以帮顾剑寒夺得三界一统大权。鬼界那边没什么野心,也多年安分守己,并不搞什么动乱,魔界那边比较难缠,因为莫无涯一早就想一统三界,这么多年来也在三界布下了大网,不出意外的话六年之后便能实现夙愿。
    但是莫无涯的全部资料,那本书里面都写得十分详尽啊。他和顾剑寒是这本书里的双主角,甚至在很多时候戏份压过顾剑寒不少,那书里就差把他一夜几次都说出来了,连他魔宫里几位魔姬什么时候侍寝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只是不知道师尊有没有这个野心了。
    起初他也是没有的,但是被这手机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如今三界分裂,三族水火不容,但三族百姓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各族掌权者不断发起利益博弈而已。
    如果能够一股强有力的势力将三族重新联合在一起,将别有用心的掌权者取缔,让真正能为三界百姓谋取福祉的人来治理三界,实现三界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出色的修士不必为了争名夺利或者家族使命背负罪孽,走上歧途的人迷途知返甘愿接受惩罚,没有那么多纷乱,也没有那么多死亡。
    该多好。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师尊一统天下。
    找个时间和师尊说说这件事,如果师尊不愿意就算了吧,反正他也只是说说大话,具体能不能实现还很难说。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从小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这一次多半也是妄想。
    毕竟连师尊都还保护不了,要怎么去拯救苍生。
    他朝雪原眺望,正好看见东征手上天青色的剑灵镣铐,不过须臾之间,他便从那个意气风发狂傲自大的高阶魔将变成了一个忽忽如狂的阶下囚,闻衍只是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喉咙里像是哽住了什么,教他说不出话。
    而旁边花弄影却不见丝毫狼狈之态,只是被春璟重重推搡着,被关进清虚门镜牢之前,忽然抬头朝闻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朱唇微启,那口型分明在说
    第93章 太白饕餮
    主上。
    闻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股剧烈的疼痛便已经侵入他的脑海,像头骨生生被劈成两半,在脑髓流出来的间隙,他似乎看见了太过久远的梦境。
    那个梦里没有师尊这个人,但有一座明朗辉煌的宫殿,四面环合,钩檐如喙。那个地方只有白昼没有黑夜,生民安居乐业,四海无荒无灾。
    他平日里不怎么回家,而是负着剑浪迹天涯,不用术法,也不用符咒,一人一剑,赏尽无边光景,行游万里江山。偶尔,也会抱一只小虎崽,或者抱一只小羊羔,亦或是其它可爱的小动物,但唯独没有猫。
    在外游荡太久,终于也有偶尔回家的时候,还没走到大殿门口就有形形色色的人出来迎接,他记不得他们的样子,只觉得那些脸上的笑容似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唇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守着宫门的是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门童,太久没见,但闻衍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祭红和霁青。
    他还看见高座上的自己,身穿一袭饕餮恶纹缃色广袖锦袍,玄青色的凶兽纹一直蔓延到颈侧和手背,满头乌发峨冠高束,前垂冠冕流珠琥珀光转,腰间一块阴阳合璧镇魔牌,怀里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虎崽。
    那真的是自己吗?
    吾等恭迎主上归来。
    殿阶之下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声浪滔天,气势如虹,语调中的雀跃之情失控流露。那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或者说,一个都不记得,但他能感觉到那股狂热的信仰与崇拜。在俯身低头的众人之间,他一眼扫去,只看见一个女子单膝跪地,眉心一点朱砂红胜明焰,那双杏眼和花弄影竟然有七分相似。
    她目光平静而坦然,红唇微启,却并不出声,只用唇语唤了一句
    阿衍!
    闻衍只是指尖稍微动了一下,顾剑寒便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双手捧住闻衍那只布满弓茧的手,凑到闻衍面前一声一声地唤他。
    闻衍还是头痛欲裂,连睁眼都很艰难,眼前重影晃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他师尊深红的血瞳。
    师尊现在一定很需要抱抱,他这么想着,于是张开双臂,朝他轻轻笑了笑,露出两颗尖锐的犬牙。
    原来阿衍这么爱撒娇的啊,剑寒你平日也这么宠他吗?唉,养个徒弟真不错,这样让一把年纪的我也想收个徒弟试试了。
    闻衍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冬知雪。
    他麻木转头,正对上他那双状似澄澈的圆眼。
    他正坐在顾剑寒往日躺的秋千床上,喝着顾剑寒珍藏的雪顶天山初茶。
    闻衍:
    是不错,来年开春便是宗门大典,你也物色一个苗子好了,你那些制香养羊的本事,没人继承也怪可惜的。
    顾剑寒没有像往日一样扑进闻衍怀里,而是坐在他身边,将他从榻上抱了一截上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冰凉的指尖拨开闻衍的衣襟,在看见那大片玄青色纹身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冬知雪正疑惑这两人的姿势问题,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多,每家养徒弟都有自己的方式,陆闻青家那小徒弟他是见识过的,居然敢拿着锅铲把陆闻青追得满院子乱跑,相比之下,这对师徒已经很正常很收敛了。
    他正劝慰自己安心安心不要大惊小怪,却又看见顾剑寒扒开他的衣襟。
    冬知雪还未来得及陷入沉思,便见那一片玄青色的凶兽纹,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入了魔的顾剑寒怀里,倒显得很是相配。
    疯了吗?
    太白饕餮纹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顾剑寒也认出来了。
    他面色明显凝重了很多,指尖不住地摩挲过兽纹末端,这是无意识的动作,闻衍清楚,他此刻很焦躁。
    闻衍虽然还没看到镜子,但从他们两人的动作和反应来看,再加上之前梦里看见的情况,也不难猜出他脖子上出现了什么东西。
    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他是土生土长的二十一世纪人啊,那些或残酷或平静的记忆都是他一分一秒经历过来的,那是他的来处,是他除了顾剑寒之外所拥有的一切,如果说那都不是真实,那他到底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难道那个模模糊糊的,连首尾都搞不清楚的梦,就是真实吗?
    知雪,你先回去罢。顾剑寒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冷,今日多谢你。
    冬知雪不明白他为何要突然赶人。
    典籍记载,太白饕餮纹只在魔尊身上出现,可是至东极魔界境内已经有了一个魔尊,那就是莫无涯。而莫无涯常年高襟长袖,从来没将凶兽纹亮与旁人看,只是右耳上那只穷奇乳牙坠饰便足以象征身份。
    这世上不可能同时有两个人身上出现太白饕餮纹。
    这么大的事,顾剑寒想要一个人解决吗?
    剑寒,兹事体大,我可能无法向其它长老隐瞒。冬知雪放下茶盏,从顾剑寒的秋千床上下来了,那张娃娃脸也变得严肃起来,自古以来,正邪两派势不两立,你不慎走火入魔这件事我已经力排众议帮你压了下来,闻衍出了这种事,你若是要包庇他
    知雪。顾剑寒打断了他,如果阿衍真的出了事,我会带着他远离清虚门。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难办。
    我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吗?!你把我当成哪种人了?冬知雪气得哐哐拍桌子,我是怕你到时候把控不住局势,引火烧身!你忘了千岩真人是怎么仙逝的吗?还不是都怪那把破剑上的
    够了!顾剑寒不想听,也听不进。
    其实这一点闻衍最清楚了,顾剑寒本性十分专断,拿定主意的事情是听不进别人的劝告的,谁越劝他越跟谁急,包括闻衍也是一样。
    比如说今天想吃牛奶冻,明天想吃鸡蛋灌饼,要是闻衍突然觉得冷冻食物吃多了不好而把他的冷饮换掉的话,那一天闻衍是抱不了他睡觉的。
    眼看两人关系又要绷紧,闻衍赶紧吱个声缓和一下气氛:掌门,你放心好了,我的弟子命牌在师尊手里,要是情况不对的话他是可以直接杀了我的,我对上师尊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更何况我就算自己死掉,也不会伤害师尊的。
    他气息明显有些弱,但眼里的真诚和脑袋边竖起的三根指天发誓的手指明显不似作伪。顾剑寒听他这么说很不高兴,浑身又冷了好几度,但终究没说什么。
    冬知雪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相处这么些年,也知道顾剑寒的脾气,明白此时再待下去可能情况会不太好,于是也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那我明日再来叨扰,剑寒和阿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传信告知我。冬知雪从袖中摸出一张七阶传送符,面容显得有些忧愁,不似他平日里的悠闲自得,我最多帮你们隐瞒七天时间,如果陆闻青或者春璟来问我,我可能不会一直闭口不言,我们也需要他们的力量。
    七日够了。顾剑寒尽量缓和语气,多谢你,知雪。你之前不是说「点绛唇」差一味白橘络吗,等我解决好这件事,便去江南帮你找。
    你我之间,又何必这么客气。
    冬知雪离开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缕绵绵的白烟,不似冰砂之类的酷寒,反而显得很和煦温柔。
    虽说入了魔以后的师尊和冬知雪都是白发,但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或许只能说冰系不愧是冰系罢,哪怕是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的也只是彻骨的冰冷。
    顾剑寒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垂着眸,那双血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颈侧的凶兽纹,眉心都蹙深了,显得很是专注。
    他不说话,气氛便有些凝滞,闻衍觉得一直沉默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然而他又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就只能捡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个画面来说。
    师尊,花弄影没受伤吧?
    顾剑寒理都不理他。
    不过也是,明知故问,花弄影要是受了伤,他师尊哪里还能这样好端端地坐在床边上。
    师尊,我觉得你好像有点生气。
    我没有生气。顾剑寒双手将他抱上来一点,再抱紧他的腰,把脑袋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乖,先别说话,我在想重要的事。
    闻衍一直觉得自己像个抱枕,但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大型布偶娃娃,不过这两者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顾剑寒身上很冷,尤其是入了魔之后便更冷了,连他这样不怕冷的人没一会儿都会被冻僵,然而今日却一直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闻衍有些疑惑,低头却见自己左手手背上露出的那点饕餮角尖,他身上还穿着和顾剑寒的情侣款寝衣,颜色绸料完全一致,只是比他的寝衣大了两号而已。
    他往前伸手,衣袖便逐渐后退,直到露出一只完整的饕餮角时,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不远处那只青冰琉璃茶盏就砰然碎裂。
    那只茶盏和顾剑寒的其它茶盏一样,都是能挡大乘期全力一击的什物,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是在必要时能保命的东西。
    第94章 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