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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落梅风第三折上
    “尸体应是死于昨夜亥时左右。口眼俱开,发髻散乱,两手微握且有溺污内衣。创痕两头尖小,无起手收手轻重,伤口皮肉翻卷紧缩有鲜色血块,是生前刃伤无误。其四肢另又有捆绑痕迹。”
    苏敬则刚刚询问过客房之中的祁府外室徐氏,尚在察看废弃仓库屋外的情况时,仵作已然初步调查过了尸体,从门户大开的仓库中走出来,向着他拱手汇报。
    “尸体致命伤在何处?”苏敬则端详着一旁的枯井,不曾抬头。这口枯井井身已爬满了青苔,横杆中央以及一旁转轮的把手却是十分干净,似乎不久之前还在被人使用,但一口枯井能做什么呢?总不会是打水这样的无稽之谈。
    “致命伤口在……”仵作听得苏敬则发问,一面赶忙开口准备说明,一面举步便准备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等等。”苏敬则抬眼看向仵作的方向,猝然开口阻止。仵作惊了惊,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只得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处等待着。
    苏敬则快步走到仵作站立之处的前方,低下头观察着。仵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看见那里正有一处走势向外的半个血色鞋印,看起来似乎是左脚留下的:“苏寺丞,这……”
    “血迹已经干了,自然不是你留下的。”片刻,苏敬则抬起头来,似是知道仵作想说的话,向着他笑了笑,“方才你说致命伤在何处?”
    “咳……致命伤在后心处,一击毙命,故而尸体上也没有抵抗的伤痕。”仵作轻咳了一声,斟酌了一番措辞后开口道,“不过除此以外,尸体自后脑至膝盖处仍有四十三处刀伤,伤口周围皮肉大多泛白,为死后之伤,余下的生前伤口皆不致命,应是被害人被击中要害后失去反抗能力时所留。”
    四十三处刀伤,且大部分都是死后之伤……是为了泄愤么?
    苏敬则听罢微微颔首:“知道了,去把验尸格目填好,待我看完此处,便通知衙役把尸体抬去义庄吧。”
    “是。”仵作恭敬地应下。
    “还有,劳烦你知会一下主簿,去把发现尸体的两位目击者分开带来,我有些话要问。”
    “下官这就去办。”仵作又向着苏敬则拱手一揖,这才转身离开。
    苏敬则绕开地面上的血脚印,步入了仓库之中。灰尘与血的气息混合在一处,带着腐朽而诡异的质感扑面而来。
    尸体俯卧着倒在地上,仵作离去前将那块灰布重新盖了回去,只能看见那只握着折扇的手正对着仓库的门。
    苏敬则蹲下身仔细地察看着这块灰布,布上早已洇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只是因为本身成色较深才难以直观地看出。他伸手捏了捏染血的布面,发现血迹已经有些干硬,灰布之下的尸体一片血肉模糊。
    他起身看向这具尸体,一时只觉得说不上的怪异。苏敬则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却发现正有细碎的光斑洒落在尸体之上,轻轻地摇曳着。他一抬头,这才察觉到这间仓库竟然还有一扇不大不小的天窗,而上面原本应有的挡板却是不知所踪了。
    “苏寺丞,第一位目击者已经带到了。”就在苏敬则冥思苦想之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了主簿的声音,他便也暂且放下这些纷乱的思绪,转身走出了仓库。
    “大人,这……我是无辜的……”店小二见得眼前此景,一时间似乎有些慌不择言。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苏敬则听得他的这一句话,似是无奈又似是觉得有几分好笑,面上却仍是正色温和道,“你只需说一说,早晨发现尸体的经过就好。”
    “今早大约是……对,卯时正的时候,投宿在天字三号房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洛都哪家偷跑出门的小姐,来点了一份早茶又托后厨去寻几味辛凉的药物……”店小二东拉西扯地说了许久,才将早晨之事说了个大概,“……要我说那个姑娘也不像是寻常人,见了尸体倒没怎么慌张,反而让我去通知掌柜的封锁客栈然后报官……”
    苏敬则一面听着他絮叨一面扶了扶额,终究还是出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你说你当时认出了祁少府的身份,是因为见到了那把折扇和衣裳袖口的绣纹?”
    “千真万确,他的折扇还有那套衣裳都是京中定做的,绝不会认错……”
    “那么天窗呢?”
    “啊?什么天窗?”店小二一时没能明白他为何转而问起了这种无关紧要之物。
    于是苏敬则也就不得不再解释一番:“仓库的天窗,它的挡板似乎不见了。”
    “那个啊……”店小二探了探脖子看向仓库之内,“不应该啊?我记得原先的窗户破了之后似乎还是让隔壁那个时常会来做些零工的年轻人做了个简易挡板补上的。说不定——哎说不定凶手就是从那儿跑出仓库的。”
    苏敬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道了,你回去忙吧。”
    店小二似乎有几分难以置信:“……我这就能走了?大人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苏敬则忽而轻笑了一声:“……有。”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店小二的神色似乎已经轻松了很多。
    苏敬则仍旧微笑着:“这凶手多半就在客店之中,你既然是发现尸体的人,这几日待人接物时还需多多小心。”
    “……多谢大人提醒,小人告退。”
    看着店小二刚刚放松下来的神色又瞬间紧绷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敬则有几分狡黠地笑了笑,这才转身回到了仓库之中。
    他终于明白过来先前的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苏敬则抬手扯了扯那一大片灰布,恰好地便能遮住先前露出来的那只手。
    如此显而易见的一处破绽,难道会是凶手的大意么?苏敬则并不相信。
    如果凶手有意想要让误入之人一眼认出死者的身份,那么这片遮掩的灰布又作何解释?虽然行凶时蒙上布能避免血迹溅上衣服,但行凶后凶手又为何不干脆将它一并取走?
    而正在这时,第二位目击者也在主簿的带领下来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