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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睿吾……凌雅嵘猛然转头看向凌雅峥,她什么时候将凌睿吾藏在房里头的?
    贱、人!因年幼尚且不曾听凌尤胜、谢莞颜提起凌雅嵘身世的凌睿吾浑身哆嗦着瞪着受他母亲照拂最多却不但不肯替他母亲求情反倒骂他母亲最凶最狠的凌雅嵘,等着吧,等他长大了,等他有能耐了,就将忘恩负义的凌雅嵘剥皮拆骨!
    作者有话要说:
    ☆、倾心爱护
    一只胆大的麻雀扑楞着翅膀飞了进来,站在敞开的窗台上,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偏着头看着屋内。一阵风吹来,受了惊吓,又扑楞着翅膀向外飞去。
    凌雅嵘心乱如麻地琢磨着凌雅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除非凌雅峥知晓了真相,否则,她绝对不会陷害她……
    “老夫人来了。”
    凌雅嵘隐忍地啜泣起来,顾不得理会不明就里就恨上她的凌睿吾,她得打起精神来,当着凌古氏、凌秦氏的面,再将谢莞颜骂上一通,才能证明没被谢莞颜“养坏”。
    孟夏快走两步,在凌雅峥耳边轻声说:“老夫人打发人去查谁泼的粪。”
    果然,她就料到凌古氏知情,不知情的人,如凌咏年,不会去追查谁算计谢莞颜,只有知情的,急着替那对狗男女遮掩的,才会心虚地去查——凌古氏查得出才是见鬼!
    如此,也好。
    她知道凌古氏知道,凌古氏却不知道她知道凌古氏知道。就不信,凌古氏会连孙子凌韶吾也不顾了!
    凌雅峥手指一动,从凌雅嵘枕边柳条编织、红绸裹边的针线筐里抽出一根缝制鞋底的大个钢针藏在手指间,起身之后,牵着凌睿吾,随着凌雅嵘去明间里迎接凌古氏。
    因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素来前呼后拥的凌古氏,只带了绣幕、绣帘、帘影、潭影四个大丫鬟过来。
    年过花甲但爱俏的凌古氏穿着一身淡紫撒花软绸上衣、姜黄百褶裙,没甚精神地扶着老成持重的绣幕的臂弯缓缓地走进来,望见一地狼藉,不由地蹙眉,“这是怎么了?”
    凌雅嵘握着帕子眼泪簌簌落下,“孙女……哎——”臀上挨了一针,狐疑地回头,见凌雅峥站在她身后揽着她,疑惑地想谁扎她?凌雅峥?这不可能!凌雅峥一向把她捧在手心里,“不堪受……”又挨了一针,倒抽了一口冷气,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对上凌雅峥茫然的眼睛,秉着一口气等了一等,忽然臀上又是一疼,慌忙向身后揽去,恰抓住凌雅峥的手从她手上夺过一根缝制鞋底的大个钢针,吓出一身冷汗之余,立时跌坐在地上,捏着针有意叫凌古氏瞧见上面的血珠子,惊骇地噙着眼泪看着凌雅峥,“姐姐,你为什么用针扎我?”还敢当着外人面扎!看她怎么收场!
    “嵘儿,你说什么?”凌雅峥困惑地看着凌雅嵘。
    正想着如何措辞将谢莞颜被休一事告诉三房小儿女的凌古氏不耐烦地说道:“嵘儿,你胡言乱语什么?”
    “祖母,姐姐用针扎我!”凌雅嵘捏着钢针,将上面的血珠子递给凌古氏看。
    凌古氏望了一眼一脸懵懂的凌雅峥、再看已经潸然泪下的凌雅嵘,面上沉稳,心里却惊起惊涛骇浪,凌雅嵘知道自己个的身世了!
    凌古氏一生,最后悔两样事,一是成亲之后凌咏年接了狗皇帝的圣旨进京时,她贪生怕死,唯恐一去不复返,推了陪嫁婢女穆氏跟随凌咏年进京,自己个留在雁州府享清福,乃至于时至今日,叫跟凌咏年有患难之情且生下长子的穆氏威风几乎跟她比肩;二是,柳如眉难产过世之夜,凌尤胜六神无主地跪倒在她跟前求她帮着收拾烂摊子时,她不该心软点头,不然岂会反过来被凌尤胜胁迫,做主叫谢莞颜登堂入室!
    唯恐凌尤胜、谢莞颜露出马脚被柳家问罪,她逼着凌尤胜发誓疏远谢莞颜;逼着谢莞颜发誓不将凌雅嵘身世告知凌雅嵘,逼着她将凌韶吾、凌雅峥视若己出。
    这十年里,三房风平浪静、和和睦睦,她就当凌尤胜、谢莞颜信守誓言了,谁知!
    凌古氏头皮一麻,凌雅嵘俨然是知晓自己身世了,因不是一母,便对百般袒护她的姐姐放冷箭,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会子对付的是凌雅峥,再过一二年,对付的就是当着凌睿吾道的凌韶吾……她拢共就凌智吾、凌韶吾、凌睿吾三个孙子,不能叫谢莞颜那搅屎棍毁了!
    千万要刹住凌雅嵘窝里斗的苗头!凌古氏腕上金镯一响,啪地一声重重地掌掴在凌雅嵘脸上。
    虽凌雅峥当着人面扎她蹊跷,但素来更偏爱她的凌古氏不顾她的委屈,就给她一巴掌,更蹊跷!凌雅嵘躺在地上捂着脸,无限委屈地哽咽喊道:“祖母……”
    “祖母……”凌雅峥忙跪在凌雅嵘前面,“祖母,对,是我扎的。”
    “峥儿,闭嘴!我难道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凌古氏冷笑一声。
    凌雅嵘身子一颤,难道不是人赃并获?难道她还会没事扎自己?睁大眼睛看向往日里更偏爱她的凌古氏,嗫嚅了半日,哽咽说:“祖母,嵘儿当真挨了三针!”难道要她脱了裤子给凌古氏看针眼她才信?!
    凌古氏冷冷地看着执迷不悟的凌雅嵘,语重心长地说:“嵘儿,你可当真对得起自打你生下来,就将你捧在手心里的姐姐!你姐姐自己个还站不稳当就扶着你走路、自己个话说不利索,就引着你牙牙学语!见你生病,听说人肉可为药引,便举刀要割了自己的肉给你,就算是亲娘,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凌雅嵘气得头昏脑涨,见凌雅峥扎了她后惺惺作态地伸手过来,便愤然将她的手拍开。
    “雅嵘?”凌雅峥难以置信地呆愣住。
    蒙受了莫大冤屈的凌雅嵘泪眼婆娑地仰着头,“祖母,你不信嵘儿?”
    “睿吾,你信谁?”凌古氏紧紧地攥着凌睿吾的小手。
    凌睿吾愤恨地瞅了一眼凌雅嵘,脆生生地说:“我信八姐姐。”
    “呵——”凌古氏冷笑一声,她这辈子或因时运不济或因心智不足,处处受人钳制,如今,连个黄毛小丫头都敢在她眼前逢场作戏——她就不信,什么样的蠢人会当着她的面扎人!且明摆着凌韶吾、凌雅峥对凌雅嵘的身世一无所知!
    “绣幕、绣帘,扶起八小姐,叫九小姐跪着,跪到认错为止!”凌古氏下意识地抓住腕子上的金镯子用力地勒住自己手腕,威胁地看着凌雅嵘,“我拢共就那么几个嫡亲的孙子孙女,容不得谁兴风作浪窝里斗!若叫我知晓,还有这样的事……饶是血亲,也要打断了腿扔出去!”
    凌雅嵘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凌古氏不是常搂着她抱怨凌雅峥不够讨人喜欢不够有眼力劲吗?怎地今日处处维护凌雅峥?
    “谢莞颜已经被休出致远侯府,若有人说些闲言闲语,也只管做了耳旁风。雅嵘闭门思过三月,不得出芳草轩一步。”凌古氏疾言厉色地放出话,一双还看得出年轻时绝代风华的眸子紧盯着凌雅嵘不放。
    凌雅嵘牙齿打颤地开口:“祖母,外祖父的生辰……”
    “你不必去了。”凌古氏越发失望,明知亲娘被休出家门,竟然还惦记着去柳家出风头,牵着凌睿吾,走了两步,唯恐凌雅嵘不老实,就又说:“日后,就叫帘影、潭影留在芳草轩。”
    监视她?凌雅嵘眼泪打湿了衣襟,隐忍地跪在地上。
    “祖母,嵘儿……”凌雅峥膝行到凌古氏跟前。
    凌古氏呵斥道:“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不许替她遮掩,便是你不说,帘影、潭影两个,也会说给我听。好生教训教训你妹妹,做姐姐的,不但要宠着她,也要严厉管教才好。”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柳承恩的架势,是不肯叫凌尤胜立时再娶了,可怜她一把年纪,还要照看几个孙子孙女。
    帘影、潭影瞅了凌雅嵘一眼,忙跟着凌古氏、绣幕、绣帘向外去。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袁氏一头雾水地愣着,忽然听凌雅峥说了一句“妈妈先出去”,就跟着梨梦、孟夏抬脚向外去。
    “姐姐,这究竟是为什么?”凌雅嵘跪在一片狼藉上,无辜地含泪看着凌雅峥。
    凌雅峥盘腿坐在凌雅嵘面前,用力地捏住她尖翘的下巴,轻声说:“为什么,你猜?”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凌雅嵘手足无措地跪着向后退了一步。
    啪,凌雅峥毫不犹豫地出手掌掴过去。
    “姐姐,你为什么打我!”凌雅嵘有意大声地喊给外头没走远的人听。
    凌雅峥出手钳住住凌雅嵘的脖颈,将她那张伶俐可爱、我见犹怜的脸庞拽到自己面前,“十年,我将你捧在手心里十年,叫你一直在我背后坐享其成十年,慢说给你一巴掌,就算大庭广众下,捅你一刀,众人眼里,我这有名的好姐姐也是有苦衷的。倘若衙门里怪罪下来,一准还有父老乡亲联名保我出来呢。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知道我知道吗?因为我想叫你上蹿下跳,你若安分了,我怎么心安理得地揍你?”
    怎么会?怎么会?凌雅嵘眨巴了下眼睛,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姐姐,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嵘儿听得稀里糊涂……”
    啪,凌雅峥用力地扇去,震得自己臂膀一阵发麻,虽发麻,但手掌落在那细腻肌肤上的触感太美妙,她竟忍不住一试再试。
    “八小姐、九小姐……”听完凌古氏叮嘱的帘影、潭影双双走了进来。
    凌雅嵘捂着脸,咬着嘴唇,委屈又无辜地强忍着泪水:就不信凌雅峥还敢当着帘影、潭影的面再打!
    凌雅峥面对着帘影、潭影,一脸不忍地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巴掌甩过去。
    脸上火辣辣得疼,凌雅嵘希冀地看向帘影、潭影,因帘影身上的鹅黄裙子荡漾一下,满心雀跃起来。
    “八小姐,别气坏了自己个身子,教训两下就够了。”帘影柔和中略带暗哑的声音响起。
    潭影紧随其上,“八小姐,你昨儿个才落水,小心自己个身子。”
    凌雅嵘登时如坠冰窟,果然,凌雅峥杀了她,众人也只会为“另有苦衷”的凌雅峥求情吗?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她只能生生地受了?
    十年违心地对凌雅嵘不顾己身的倾心爱护,换来眼前的局面,值了!
    啪——
    啪——
    作者有话要说:
    ☆、痛定思痛
    “……姐姐要打,嵘儿不敢闪开……但哥哥问起来……”凌雅嵘紧紧攥着拳,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不用手去阻拦凌雅峥。
    “我也这也是苦肉计……”凌雅峥咳嗽一声。
    从外头回来的梨梦忙拿着丝帕给凌雅峥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心道出了这一身汗,小姐的那点头疼脑热定然不药而愈了。
    帘影、潭影心道凌雅峥果然有苦衷,异口同声说:“就算是这样,八小姐也要先顾着自己……八小姐累坏了自己,日后怎么管教九小姐?”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中,凌雅嵘几乎吐出一口鲜血来,一遍遍地回忆着凌尤胜、谢莞颜的教诲,既后悔先前为求安逸处处躲在凌韶吾、凌雅峥背后,又觉察到将来日子定不好过,忍辱负重地哽咽说:“姐姐,嵘儿知道错了,姐姐别生气了。”凌韶吾知道她的身世了吗?应当不知道……但,凌雅嵘没有道理不跟凌韶吾说……
    “咳,知道错了就好。”凌雅峥扶着梨梦缓缓地站起身来,苦口婆心地对帘影、潭影叮嘱说,“昔日嵘儿跟姓谢的太过要好,嵘儿若不做出痛定思痛的样,恐怕柳家那,会有埋怨的声音。你们盯着,叫九小姐多跪一会子。”
    “是。”
    忍了!凌雅嵘笔直地跪着,含泪说:“嵘儿听姐姐的。”
    真叫人佩服!凌雅峥别有深意地瞅了凌雅嵘一眼,便扶着梨梦向外走,下了台阶,恰见一枝无花果树枝条探了过来,瞅见那枝条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一粒粒指甲大小的果实来,忍不住伸手将那枝条折断。
    “八小姐,五少爷请你去丹心院看东西。”念慈板着脸,眉眼藏笑地走过来。
    “知道了。”凌雅峥回头向屋内瞅一眼。
    屋子里,泫然欲泣的凌雅嵘心一坠,立时认定凌韶吾也知道了。
    凌雅峥放开梨梦的手,握着那根无花果树枝条,小心翼翼地避开枝条里流出的奶白粘液将纸条一截截折断,缓缓地向前走。
    巷子里,无数还贴着大红双喜的箱笼陆陆续续地搬进三晖院,凌雅峥心道柳如眉虽死了也被人当做辔头束缚住她亲生儿女的一生,父母双亲准备下的妆奁也被个外室野种攫取,料想她上辈子在九泉之下定难以瞑目,还望,她这辈子能安心地往生。
    丹心院中值夜的婆子媳妇并谢莞颜的奶娘、丫鬟统统被打发出去,新下人还没到,只有容貌跟柳如眉仿佛的洪姨娘、单姨娘、胡姨娘、邱姨娘穿着颜色不一的俏丽纱裙,义愤填膺地站在廊下围着怒发冲冠的凌韶吾叽里呱啦大叙委屈。
    廊下,杂乱不堪地丢着谢莞颜的衣裳鞋袜、胭脂水粉、头面首饰,并些书籍、字画、花签、信函。
    “八小姐来了。”二八年华的洪姨娘三两步下了台阶,亲热地搀扶着凌雅峥过来,气咻咻地拍着丰满的胸脯,“八小姐,可委屈死个人了,原来邬箫语去招惹九小姐事算在我头上了?天地良心,我对九小姐又敬又爱,哪里敢去惹她?”
    “都回去。”凌韶吾背着手,眼中刮过凌冽的寒风。
    喋喋不休的洪姨娘、单姨娘、胡姨娘、邱姨娘立时噤声,结伴回她们偏院去。
    凌韶吾目送一群容貌与柳如眉仿佛、性情却相差甚远的姨娘远去,忍着泪嘴唇哆嗦着说:“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找来一群模样跟母亲仿佛的女人丑态百出地在他跟前邀宠献媚!”
    他,不用说,就是凌尤胜。
    凌雅峥弯下身来,展开一幅画卷,画上的谢莞颜满腔惆怅不知心恨谁地对窗凝望,画卷边上的题字,明白无误地表明,这画远在柳如眉过世前,便已经画成。
    “姓谢的,早跟他勾搭上了。”凌韶吾愤恨地冲着画卷吐了口夹杂着血丝的唾沫。
    没有证明谢莞颜生下凌雅嵘谋害柳如眉的证据吗?凌雅嵘伸手将画卷、情诗、信函一一翻看,最后紧紧地攥着一张花签,谢莞颜果然不容小觑,要命的证据一件也没留下,如此,证人只有薄氏、侯氏了。
    如此,也好,免得凌韶吾心思浅,得知真相跟凌雅嵘翻脸,在凌古氏跟前露出马脚。
    “念慈!”
    “在。”念慈忙慌上前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