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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方才是谁先说有鱼的?”台阶下,一身竹青衣衫的少年举着大红鲤鱼问。
    刚才叫嚷着有鱼的凌雅娴立时不敢应声了。
    凌雅峨忽地睁开眼,嘴张了张,又没言语。
    “二哥,拿去给母亲,叫母亲上了山放生去。”莫三说。
    莫雪斋应了,卷着袖子就将那活蹦乱跳的鲤鱼送到莫宁氏轿子边的随从手上。
    “明明是我先喊的。”凌雅娴瞅了一眼莫雪斋,不甘心地放下帘子。
    凌雅峨说:“你先喊的也没用。”
    凌雅娴一呆,凌雅峥难得地听见从凌雅峨嘴里说出这么一句带刺的话,就也看她。
    凌雅峨被看得面红耳赤,嗔道:“看什么呢?”
    凌雅娴不咸不淡地笑道:“六妹妹说得是,我先喊的也没用。”深深地看了凌雅峨一眼,就又向轿子外望去。
    凌雅峥浑不在意地撩起帘子向外看,就算凌雅峨看上了莫二也无妨,凌雅峨不是元晚秋也不是凌雅娴,没那份奋力争取的胆量。
    轿子慢慢地进了山门,新庵主万象早早地在门前等着,见众人过来,念叨了一声“阿弥陀佛”。
    “师太,我想先去放生这鲤鱼。”莫宁氏说。
    万象望了一眼莫宁氏身边婢女怀中的鲤鱼,笑道:“不想竟被夫人捡去了,前几日后山溪里的水漫出来,这鲤鱼定是那会子跑出去的。”
    “我随着干娘过去。”凌雅峥走上前去搀扶住莫宁氏。
    莫紫馨笑道:“我也随着去。”说着话,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簇拥着莫宁氏,对各家的老夫人、夫人们福了福身,就向禅院前的莲塘走去。
    “好巧不巧,就落下一只大鲤鱼来。”莫紫馨笑道。
    凌雅峥笑道:“虽看似是巧合,但说来,却也不算巧。”
    “哦?”莫宁氏、莫紫馨双双疑惑了。
    “虽各家的子弟都随着来了,虽看似各家的子弟都有捡起鲤鱼的可能,但只要引开旁人注意,待莫二哥走去时,再放出鲤鱼,那鲤鱼就会落到干娘手上。”
    莫宁氏瞧着在水盆里摇尾巴的大红鲤鱼,惊诧道:“峥儿这话什么意思?”
    “干娘等着瞧就是。”说话时,三人已经走到莲塘边,只见一连几间的禅院前全被雨水淹没,池塘中放生的鲤鱼、乌龟,野生的蝌蚪、水虿随着雨水在淹没的道路上爬行。
    “夫人是要在这边放生,还是要走到浮桥上放生?”随着来的尼姑问。
    “去浮桥吧。”莫宁氏蹙着眉,只觉这漫上来的雨水太过浑浊,且上面漂浮着枯叶树枝,委实不是放生的好地方。
    莫紫馨皱紧眉头,不由地看向那尼姑,莫宁氏一直养尊处优,便是放生,她必也会找个清雅的地方放生,再默默地祈祷一番。莫非,这也不是巧合?
    “走吧。”
    “是。”
    血红的鱼儿落入水中,迷茫了一下,立时吐着泡泡,向远处游去。
    前殿中,静静等着的穆老姨娘、白姨娘不时地望向殿外,一炷香后,没有消息传来,一个时辰后,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馨儿她娘怎这么慢?”秦夫人问。
    马夫人笑道:“她是多愁善感的人,兴许放生的鲤鱼,在莲塘那就念起经来。”
    “我去瞧瞧。”白姨娘说着,就向外走,心里嘀咕着怎么会没有动静,就急赶着向莲塘去,远远地站在水边,见这一片汪洋恰堵住了各处通往莲塘的路,叫此地成了嫌少人走过的死巷子,那本该漂在水面上的浮桥垮了,浮桥边,飘着几件微微露出水面的衣裳,细瞧,红的是凌雅峥的、杏色的是莫宁氏的、粉紫的是莫紫馨的,还有其他颜色的四五件衣裳,俨然是随着来的婢女的。
    那么些衣裳,无声无息地漂浮在水面上,就连一只鹭鸟飞过,也惊不起一点动静。
    “完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这事闹大了。”白姨娘浑身哆嗦起来。
    ☆、第53章 半件血衣
    哆哆嗦嗦的白姨娘用尽浑身的力气,镇定地转过身来,一步步地挪向前殿,到了殿外,两只手用力地扇打着脸颊,待僵硬的脸颊恢复了先前的柔软,才平静地走进去。
    “白姨娘回来了。”
    秦夫人瞧了一眼,纳闷地问:“怎地紫馨娘儿两没回来?”
    “是呀,峥儿也没回。”
    白姨娘讪讪地笑道:“婢妾并没向莲塘去。”
    “那你干什么去了?”凌钱氏冷眼问。
    白姨娘笑道:“走在路上,冷不丁地听见一声咳嗽,吓得我想起上年的事,就跑回来了。”
    “没用的东西。”凌古氏啐道。
    秦夫人说:“已经到用斋饭的时候了,这会子还没回,别是出什么事了。打发人去找一找吧。”
    “是。”庵主万象应着,立时打发人去。
    穆老姨娘狐疑地望着白姨娘,等众人从大殿里散开去后面厅上吃茶时,就单领着白姨娘去一旁说话,问她:“当真没去莲塘?”
    白姨娘嘴唇颤抖着,苍白地说:“人全没了。”
    “什么叫全没了?”
    “谁叫她们都上了浮桥,如今莲塘里水又深,全部泡在水里头了。”白姨娘眼睛一眨,吓得眼泪直流。
    “快停下!”穆老姨娘错愕地怔住。
    “老姨娘,这事若是追究起来……”
    “怕个什么?那鲤鱼落到莫家手上是巧合,莫家人登上浮桥也是巧合,谁会无端端地想到咱们头上?”
    “山上忽然流下一尺大的鲤鱼……不奇怪吗?”白姨娘六神无主地说。
    穆老姨娘嗔道:“这世上的事无奇不有,我年轻那会子,天上还落下了鲤鱼雨呢,那不更奇怪?”觑见万象带着人向厅上去,立时领着白姨娘回去,二人老老实实地,一个站在凌古氏身后,一个站在凌钱氏身旁。
    “找到了吗?”秦夫人问。
    万象摇了摇头。
    “莲塘那,也没寻到人?”
    万象说:“那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秦夫人蹙眉道:“没去莲塘,那她们能去哪儿?劳烦师太,再请人找一找,跟莫家人说一声,叫他们也帮着找一找。”
    “是。”万象应着,重重地看了穆老姨娘一眼,就带着弟子向外去,出来了,打发弟子去找人,就木头人一样地杵在庵主院子里仰头看天上黑云。
    “庵主。”白姨娘终于搀扶着穆老姨娘寻过来了。
    穆老姨娘忙慌地问:“莲塘那……”
    “亏得是我的人先瞧见的,已经收拾干净了,”万象紧紧地皱眉,顿足道:“这可怎么办?上一年弗如庵里出的事,还吓得雁州城里一大半人不敢再上弗如庵来,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桩事!”
    “尸体,都藏在哪了?”穆老姨娘问。
    万象蹙眉说:“还能藏在哪里?就藏在被大水堵住门的禅院里!”
    穆老姨娘心重重地跳了两下,随即轻声说:“只要师太愿意瞒住,必定没人疑心到师太头上。”
    “哼!”万象冷冷地哼笑一声,“是没人疑心到老姨娘头上吧。”
    穆老姨娘一震,错愕道:“师太,你还没做庵主的时候,咱们就要好……”
    “果然要好,净尘怎会抢了我的庵主之位?”万象冷笑一声。
    “庵主,莫家三少爷找来了。”一个小尼姑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
    “只怕是来问人怎地平白无故不见了的!”万象吓得几乎瘫坐在地上,两只手撑着身后的瑞香花树,牙齿打颤地说:“老姨娘,别怪我贪生怕死……这事原本就跟我不相干,万一莫家追问起来,我可就将你抖落出来了。”
    穆老姨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瞅了一眼院子外,听见莫三的声音,立时拉着白姨娘躲进万象的屋子里,进了屋子关了门,就透过门缝向外看。
    只见莫三紧紧地皱眉进来,见了万象就质问道:“师太,我母亲姐姐怎地平白无故消失不见了?”
    万象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兴许是夫人一时来了兴致,要向旁处去?”
    “胡言乱语,今儿个天上压着乌云,各处的景致又被大风吹乱、雨水泡坏,能向哪处去?莲塘那,当真没寻到我母亲、姐姐的身影?”莫三咬牙切齿地问,须臾,轻声问:“凌家八小姐,也没寻到吗?”
    万象忙赌咒发誓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若找到了人,贫尼还要藏着人撒谎不成?”
    “……我姑且信了师太,但若是日落之前都寻不到母亲,这笔账,终究要算到师太头上。”
    “三少爷、三少爷……”万象忙去追赶莫三,追不上瞧见莫三远去了,就捶胸顿足地向屋里去。
    “老姨娘,你也听见了。”万象说。
    穆老姨娘紧紧地抿着嘴不言语,蹒跚着向摆着凳子走,没走几步,见万象抢着来收东西,怔怔地愣住,随即笑道:“师太除了帮我办事,还应下了旁人的事?”
    万象涨红了脸说:“哪有什么旁的事?”
    “师太何必隐瞒,先前我跟净尘也算是要好,她做的事,我有许多都知道呢。”穆老姨娘笑道。
    白姨娘插不上话,就恍恍惚惚地在一旁站着。
    万象笑道:“老姨娘自然知道,虽净尘屋子里起了火,但还有不少信因净尘交给旁人收着,还好端端的在呢。”
    穆老姨娘打了个激灵,松弛下来的眼皮用力地向上抬着。
    “难怪那么些老夫人、夫人喜欢老姨娘,原来是老姨娘借着净尘,将人家的家事摸得一清二楚。”万象撇嘴,当即将藏在背后的信递给穆老姨娘,“既然老姨娘什么都知道,那就替我办成这事吧。”
    穆老姨娘颤抖着手接过那张书信,瞅了一眼就僵硬地坐住,“叫我儿媳妇的侄女,嫁给关宰辅的儿子?这信,是谁写的?”
    “还不就是抢着要做白家女婿的人写的,这人请我撮合,我有什么法子?只能再求到老姨娘头上。”万象撇嘴说。
    白家女婿……穆老姨娘将书信递给白姨娘。
    白姨娘忙说道:“老姨娘,我不认字。”
    “……你瞧瞧熟悉不熟悉?”
    白姨娘悻悻地笑着,接了书信,看天书一样地看了一眼,嘀咕道:“字还不都是这样。”
    “像不像是……”穆老姨娘待要说是凌智吾写的,又觉字迹有些像是凌妙吾写的。
    “丑话得说在前头,”万象捻着佛珠,“要是老姨娘帮不成我,我也犯不着替老姨娘遮掩着,毕竟那么些人命……阿弥陀佛!”
    穆老姨娘嘴张了张,只觉嗓子里甜得腻人。
    白姨娘咕哝说:“这事不是那么好办的,大夫人她一心要将表小姐配给妙吾呢。”
    万象哼了一声,“难道我们弗如庵里,替老姨娘藏在那么多人命,就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