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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抬头看她,却见她脸色微微红了。她一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脸皮就比青城子薄那么一点点,这么一个人竟然脸红了。渺修转过脸去,不想看见她,手指上捏着的棋子暗暗用了几分力。
    “师父觉得他怎么样?”
    对上那双忽闪的眼睛,渺修当真是无力的。为师觉得?为师觉得不怎么样!清俊的脸上白了白,肌肉僵着勉强笑了笑,“看你自己。”
    天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不不想开口。
    可是那又怎么样?鼓励她择一个好夫婿的是他,说违心话的是他,想要潜心修道的也是他。
    “你自己多留心吧,听说经商的男人喜欢出入风月场所。”
    她傻了吧唧的来了句,“我爹就不喜欢。”只喜欢她娘。
    师父心里顿时不悦,顶快的回了句,“云老是云老。所有男人都一样吗?”
    端端鼓了腮帮子,师父的话一整天都在她脑子里打转。
    是夜,渺修师父从梦中惊醒。汗湿了单薄的衣裳,心中惊悸却又浑身酥/软无力。想起来方才的梦境,渺修猛地掀了被子,被子落在地面上,渺修捂着自己的额头。恼恨、羞怒一股脑全部涌上来。
    在梦里他见到了云端,她三岁那年他没有将她推下山坡。他抱了她...事情的发展,令他羞愧地面红耳赤,怎能对自己的徒弟做出那种事?!
    夜下无人,师父站在后山的瀑布下,寒凉的水潭里。冷水一刻不停的浇在身上,身上粘腻的触感冲的一干二净,可心里的那团火却怎么都浇不灭。
    一掌打在身后的岩石上,他愧对师父师尊,也愧为人师。
    ☆、第72章 私心作祟
    端端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师父,真是奇怪,平常雷打不动都会带弟子们做早课的渺修师父怎的忽然失踪了?早上端端端着饭菜去师父房里找人的时候,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推了门进去,四下里瞅瞅,没人,“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
    把饭菜搁在案几上,又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拿出去抖干净灰尘。日上三竿了,师父连个人影都不见,问了问隔壁的师叔,师叔说不知道。
    不过,有个弟子就是好啊。端端抱着师父的被子,跳起脚来搭到晾衣绳上,拍平整了,将它晾在太阳底下。
    托着腮等在门口有好一会儿,饭菜都凉了,她只好怏怏的又给端回去了。
    中午再来敲门,还是没人。
    直到日落后,总算是见着人了。
    端端送晚饭过来的时候,师父房里黑漆漆的,一看就是人还没回来。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就坐在门口等。渺修回来的时候,落魄说不上,可失魂总是有的。
    脚步缓慢,发丝有些散乱。宽大的广袖随着手臂,前后摆动,毫无力气。夜色笼罩在身上,连衣裳都像是带了失落的情绪一样。一天没见,他就好像是消瘦了很多似的,憔悴的很。
    忽然,师父在阴影里顿住了脚,眼眶微红,想必是已经发泄过。前面是他的卧房,卧房的门口有个人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骨上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呵欠,在等他。头顶上,橘红的灯光投射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包围起来。很暖,也很伤人。
    师父转过身去,颓废地靠在夜色中的墙壁上。
    今日在后山他想了整整一日,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的情绪又算什么?
    渺修闭上眼,端端算是他从小教导到大的,她长大了总要嫁作他人妇,自己不可能留她一辈子。渺修师父颓唐一笑,你是修道之人啊....
    在后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她是徒弟,他是师父。她是俗家人,而他早已脱离俗世。这一辈子,不可能变更的身份。他把自己的情绪归结为不舍,只是对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子的不舍。
    修道,修道,修的就是一颗心而已。去小我而存大我,去其私而成其大,青云子啊青云子这才是修道之人本应秉持的本心!
    可是回来一见了她,那本以为已经了悟的心却又动摇了。内心惶惶不见自我。
    端端等的困倦了,起身进卧房,把又凉透的饭菜端出来。准备送去庖厨,让灶上给温着,等师父回来了再送来。可这一出门,就被暗影里的白衣人惊得一哆嗦。
    往前走走,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她那失踪一整日的师父嘛?
    “师父,你怎么躲着这儿啊?我找了你一天。”师父看起来很疲倦,端端放下手里的托盘,伸手去扶他。她也是想献个小殷勤的,因为自从她上次说错话以后,师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了,这段时间她心里也怪不好受的,想着以前和和美美的多好。
    曾经,师父话也不多,都是她叽叽咕咕的多话,但那时师父都是脸上挂着笑,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有时候还能从她的话里挑出点毛病来教导她。现在可好,师父寡言少语的,就连今日消失一整天她这个做大弟子的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伸手去扶他,广袖垂在空气里,她的手细白。看着那双伸过来的小手背,师父眼前倏地就出现了梦里抓着自己胳膊要花生的那双小手。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师父胸口一窒,忽然大力拂开她,快步往回走。
    端端没有准备,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师父今儿有些怪异,她想要追上去的,可渺修身后就像是长了眼,厉声喝道,“回你自己的房里去!!”
    渺修性格温和,从来不会大声呵斥谁。从小到大,她还真没挨过他的骂,忽然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下,端端是委屈和不服气的。
    “嘭!”
    她一个人站在院中,月下银辉白惨惨地洒在头顶上。眼睁睁的看着渺修甩上了门,把她拒之门外。眼睛忽闪了两下,鼻子有点酸,拿袖子掖了掖眼角,捡起地上的凉饭凉菜,转身就走了。
    渺修呢?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倚靠在门缝上,听着外面有了脚步声,然后声音消失了,整个人缓缓地滑到地上。
    既然不能相守,那又何必相遇?
    托盘搁在案几上,房里没点灯,黑暗里的人坐在床沿下吭吭哧哧抹眼泪。等哭够了,心里舒坦了,她又爬起来端着盘子去了庖厨。
    庖厨里还有别的师叔伯的弟子在,“咦?青云子师叔还没回来吗?”
    端端把东西搁下,去立柜的格子里抓出来几味干草药又捏了几片干姜,拾掇拾掇就放火上煮了,低着头也不看人,因为她眼眶是红的,“没,师父着凉了。我给他煮点驱寒汤。”
    方才师父推她的时候,手冰凉,甩过来的衣裳都是半干的。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也不知道他这一天是干什么去了,回来就发脾气。她鼓着腮帮子,看着火上的砂锅,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师妹,你弄好了记得收拾齐整了,我先走了。”
    “哦,我记得了。你走吧。”
    端着驱寒汤再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点气鼓鼓的,师父房里的灯还亮着。她上前敲了敲门,“....师父睡了没?”
    渺修头重脚轻,听见她走了居然又回来了,脑子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啪”轻轻地一声,断了。
    驱寒汤是滚烫的,渺修一整日没进米水,眼下喝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空碗被端端放在托盘上,头一回见到丰神俊朗的师父变成这样,他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端端也不敢问,“师父早点休息,弟子告退。”说话客客气气,小牛脾气发作。
    折腾了这么些时候,夜都已经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搁在案几上的手握了握,夜里静,再温和的声音都显得突兀,“端端。”
    “师父还有事?”
    他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胆怯了,到嘴的话只能磕磕绊绊的变成了一句,“早点睡。”
    “哦。”
    小丫头扭头走了,渺修捏了捏眉心,罢了,日后好好待她便是。能待一日算一日吧。
    沉璧上路已经一天一夜了,头一天夜里在客栈歇脚的时候,他抽空写了几句话给云端。他这个人没什么情趣,说的话无非就是已经到了什么地方,眼下如何,还有多久到目的地,末了还不忘嘱咐她回信。
    这封信的寄出地不算远,拿了钱的信差不到一日功夫就替他送到了太和山。
    云端不在,被青城子叫去了。青城子最近要下山一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弄了几件衣裳,不知道选哪件带着走,愁得慌。太和山上,在山下待的时间最长的就是端端,她应该知道山下的人现在喜好什么样的着装风格,于是就把她拉去挑衣裳去了。
    端端瞅着青城子师伯摆在她眼前的几件袍子,这都是寻常公子穿的,他一个道士穿来作甚?
    捏起来瞅瞅,料子不错,做工也算精细,但是呢,她歪着头,“师伯,我觉着你这个人有些缺德。”
    青城子抬头,长眉一挑,“你什么意思?”
    “别人家请你去办白事,你倒好,穿的花里胡哨。这不是缺德是什么?臭美!”
    青城子捋了捋那两绺美髯,“我就办完事穿着去走走,又没人知道。你别出去瞎说啊!”
    这时候,有个小道士拿着封信在端端的房门外敲门,敲了半天也不见人。抓了抓脑袋,准备过会儿再来。刚走下台阶,就遇见了渺修。小道士年纪不大,见了渺修便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见过师叔。”
    “嗯,你找云端?”
    小道士举了举手里得信,应了声是,“长内城送来了一封师姐的信,我给她送过来。可是她人不在。”
    信封上“云端亲启”四个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点画沉稳不张扬,却能看得出其中透出来的锋芒。那样的字,可见主人便是那种色厉内荏的人。
    鬼使神差的,渺修便伸出手接了过来,“交给我吧。”
    “好啊,那麻烦师叔了!”小道士脸上汗津津的,师叔愿意帮忙,他当然高兴。
    渺修抬眼看了看小道士,“你去吧。”
    那封信,师父没有看。他知道是谁来的信,但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他不会看。
    渺修师父拿着信走了,可总有私心作祟....
    ☆、第73章 承若
    甲板上,有个人迎风而立。挺拔的身姿被夕阳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这个走南闯北的男子,眼眸如射寒星独有一身鹰击长空的气质。傍晚的时候起了风,微微掀起袍角的袍角拍打在靴筒上,发出接二连三的轻响。
    听见后面有声音,他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太和山还没有来信吗?”
    小厮摇头,“没呢。”
    这信都送出去十几天了,没道理她看到了,却不给他回个一字半句的。
    沉璧疑惑,“是不是没有送到?”
    小厮也不知道。
    沉璧舒一口气,罢了。
    等端端收到他第二封信的时候,她是有些惊讶的。信的尾端,沉璧问她上一封送来的信没有收到?她是纳闷儿了,什么信?
    挠了挠腮帮子,翻出来纸笔,坐在灯下准备给他回信。莫不是信差送错了地方?或者半途弄丢了?你写了什么给我?
    写完了之后,觉得还差点什么。笔杆子顶在腮肉上,一戳一戳,蜡油汇成一道道细流淌下来。然后窗纸上映出她埋头写写画画的影子。
    她在信纸上画了个哭脸,表示自己没有收到。
    沉璧收到回信的时候,看到末尾,一向不苟言笑的人,脸上忽然就笑了。对着一张没写多少字的信纸发笑,这还是头一回。
    伙计进舱里来,正好瞧见,少爷今儿心情不错呀。
    第一封信的下落,云端问便也也没有人提。
    两个月,期间两人断断续续的在笔尖上来往了几回。沉璧总是把他见到的世界写在纸上寄给她,端端每次都从里面看到新奇,沉璧无意间带她看了更广的世界。他的字透着骨子力量,就像他这个人,没事儿的时候她倒是养成了描摹他字迹的习惯。到后来,往往她的信刚送出去不多久,她就开始以一日三顿饭的标准跑去山门口,看看有没有南边儿来的回信。
    其实哪里有那么快啊?几天的功夫,她的都还没送到呢。
    师父把这些看在眼里,嫉妒吗?有的。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别人看不出来,可他的胸腔却快要被浮躁的情绪撑破了。能怎么办?他只能压着。那一段时间,每回看见她没等到那人的回信,从山门那里没精打采的回来的时候,他就很不待见她。
    他在生气,在嫉妒,嫉妒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师父对她越发严厉,可云端心思早跑出太和山去了,根本察觉不到师父的异常。
    就连青城子都觉得师弟最近脾气好像不大好。
    他拉着云端问她,“欸,你师父最近是怎么了?一天到晚的臭着一张脸,你又惹他生气了?”
    刚刚挨训不久的端端努着嘴点点头,可能是她最近太不在状态了,师父有些失望,“刚还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