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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6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五郎要学的是制衡。”
    李治和武媚在说着东宫目前的局面。
    “张文瓘颇有才干,在朕这里不敢喧宾夺主,可面对五郎时难免会有些轻视,于是和戴至德等人联手,让五郎颇为无奈。”
    武媚说道:“此等事若是换了陛下这里,只是冷眼观之,寻个机会敲打一番,若是再不知趣,径直弄到地方去为官,如此他自然明白何为君臣之道。”
    王忠良打个寒颤,觉得戴至德等人的运气不错,若是皇后去处置东宫事务,怕是会出人命。
    “陛下。”
    去打探消息的内侍来了。
    “如何?”
    李治问道。
    武媚说道:“五郎若是宽慰戴至德太过,便是低头太过。太子对臣属低头,威权何在?”
    内侍说道:“先是萧德昭斥责了戴至德等人,随后争执。太子突然说了一番话……当以律法为重。”
    帝后齐齐皱眉。
    对于他们而言,律法只是工具。太子是未来的帝王,若是不能明白这一点,所谓的仁慈反而成了弱点。
    “太子说律法之外尚有雷霆,萧德昭说雷霆必然来自于上位者……太子点头。”
    帝后相对一视。
    “五郎竟然学会了制衡?”李治不敢相信,“叫了来!”
    太子来的很快,看着很是平静。
    李治笑道:“听闻你一番话让戴至德等人低头了?”
    李弘讶然,“阿耶,不是低头,而是知晓了如何尊重我这个太子。”
    这小子!
    李治牙痒痒,“你是如何把萧德昭拉了过去?”
    呃!
    李弘显然有些不大情愿说这个,甚至是有些羞耻感。
    “说!”
    皇后断喝一声,李弘哆嗦了一下,“昨日赐食,我令人给了萧德昭一截竹子。竹孤直,有节……孤直有气节……”
    帝后都在微笑。
    这个儿子啊!
    “萧德昭明白了,私下求见我,说了一番话,表示以后定然要做个直臣。”
    李治问道:“你觉着萧德昭能成为直臣吗?”
    皇后微微摇头。
    李弘说道:“直臣与否在于上位者的制衡和统御。上位者需要直臣,那么自然有人会把直臣奉为自己的座右铭,当年的魏征便是如此。”
    李治哈哈大笑。
    武媚笑道:“能做到萧德昭这等地位的臣子,所谓孤直和忠心只是他的招牌,他们就靠着这个招牌为官……魏征也是如此。你要记住……”
    李弘说道:“能做到重臣的官员就没有傻子,不可能愚忠,更不可能孤直。”
    武媚:“……”
    五郎学会抢话了啊!
    但我为何想笑呢?
    李治欣慰的道:“你竟然能明白这个道理,朕还有什么担心的呢?记住了,帝王越出色,臣子就越忠心。帝王平庸软弱,臣子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李弘低头。
    这话和舅舅说的异曲同工,都是从人心这个角度出发,去剖析臣子的心态。
    “舅舅说……”
    李弘吞吞吐吐的。
    李治冷着脸,“他又说了什么?”
    他发誓若是贾平安再给太子灌输那些激进的想法,回头就亲手吊打。
    李弘说道:“舅舅说君臣之间就是在互相利用,臣子想一展抱负,想名利双收;帝王想的是国家昌盛。如此二者一拍即合。不过这是合作,合作不会有什么忠心,有的只是帝王对臣子的利用,和臣子对帝王的忌惮和信服。”
    他抬眸,“阿耶,这话……可对?”
    帝后沉默。
    李弘有些忐忑,“阿娘……”
    武媚抬头,“嗯?”
    李弘说道:“你下次别再打舅舅了,好大的人了,打着好可怜。”
    李治摆摆手。
    等太子走后,李治骂道:“他连这等话都敢对五郎说,胆大妄为。”
    “说了是关切,是真心实意。不说才是虚情假意。”武媚冷眼看着皇帝,“你看平安在外朝可曾给那些官员说过这等贴心贴肺的话?他是担心五郎吃亏,这才把自己的领悟教授给他。”
    李治当然知晓在这个道理,只是从未有臣子给太子剖析过这些关系,而且剖析的血淋淋的,把所谓的君臣颜面一一剥开,露出了内里的现实和狰狞。
    从未有什么君臣相得,有的只是互相试探后的互相妥协。
    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基本上不会平庸。
    “炀帝就是不知晓妥协,最终身死国灭。五郎……他能教导五郎这些,朕很是欣慰。”
    李治是真的欣慰,“当年舅舅在时,说的最多的是让朕孝顺,让朕仁慈……可这些道理却从不肯给朕分说。他不知晓?定然知晓,只是他忌惮朕,骨子里想糊弄朕罢了。”
    武媚看着他,“平安这般真情实意,陛下可不能虚情假意。上次西域那边进贡了些好玉石,要不就赏赐些给平安吧。”
    李治无奈,“只有两块。”
    武媚觉得皇帝真的抠门,“那多大的一块,径直解成数块就是了。”
    那么大的好玉石解成几块……
    王忠良见过那两块玉石,颇为震撼。想到玉石会被解开,他不禁觉得是在暴殄天物。
    但皇后说的……咱一定支持。
    “那两块朕这里要留一块,剩下一块原先准备给你……”
    李治看着皇后,心中转动着二桃杀三士的念头。
    想让我毒打平安一顿?武媚说道:“臣妻这边倒是用不上这个,要不就解了吧。”
    陛下没退路了。
    王忠良见过帝后之间的多次交锋,大多以皇后的胜利而告终。
    这次从九成宫归来后,皇后好像又厉害了些。
    李治干咳一声,“解就不必了,不过臣子用这等大块的玉石却不妥当,要不……那边顺带送来了十余西域少女,都赏赐给他吧。”
    这……
    王忠良觉得赵国公的腰子危险了。
    但皇后却柳眉倒竖,“陛下这是想让平安家宅不宁吗?”
    李治怒了,“朕赏赐臣子美女,臣子无不感激零涕,就你阿弟夫纲不振,后院无能,以至于连女人都不能降伏……你为何不出手?”
    你冲着朕这般凶悍,却对你阿弟这般温柔,那为何不出手?
    武媚说道:“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李治:“……”
    王忠良觉得皇帝迟早会吐血而亡。
    ……
    “你不怕被帝王忌惮?”
    李勣如今已经不大管事了,近乎于荣养。
    贾平安说道:“做事凭着本心而为,错了坦荡,对了坦荡,若是帝王忌惮,我便彻底丢开兵部那一摊子事,从此逍遥快活。”
    李勣笑道:“逍遥山水之间固然好,不过你才多大?正是有作为之时。对了最近陛下才考量是让张文瓘进朝堂还是窦德玄……”
    李勣不动声色的就给了贾平安一个重要信息。
    贾平安和窦德玄关系不错,若是他进了朝堂,支持新学的就多了一人。
    但贾平安觉得窦德玄的机会更大一些。
    “老夫老了。”
    李勣坐在案几后面,须发斑白,脸上的皱纹渐渐深刻。
    “老夫想去终南山转转,不过却寻不到好马车。”
    李勣七十多岁了,如今在朝中也就是做个吉祥物,没大事不发言。
    现在他也没了忌讳,言行越发的随性了。
    李敬业听闻祖父想去终南山转悠,需要一辆好马车,就去了东西市询问那些匠人。
    “只管弄了最好的出来,钱不是问题。”
    李敬业测试了不少马车,都不满意。
    怎么弄?
    李勣很享受孙子的孝心,只说随便就是。
    他依旧能骑马,但长途骑马会觉得折腾,晚上骨头疼,睡不着。
    皇帝也听闻了此事。
    “英国公老了。”
    李治想到了从前,“朕刚登基时,满目皆是关陇的人,唯有李勣如中流砥柱般的挡在了朝堂之上。说是劳苦功高不为过。他想去终南山转转也好,若是马车不好,宫中弄一辆给他。”
    宫中出了一辆马车,说是皇帝赏赐给英国公的。
    但马车没能进英国公府的大门。
    李尧说道:“阿郎说不敢受。”
    李勣虽说言行少了顾忌,但依旧知礼。
    皇帝据闻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金银。
    “手太散!”
    贾平安在家中说道:“倭国那边的金银源源不断的送来,陛下这是觉着有钱了。”
    “兄长!”
    李敬业来了。
    他看着毛焦火辣的,“宫中的马车真是好,我试了试,震动小了许多,可阿翁就是胆小不敢要。”
    李勣胆小?
    这是贾平安到大唐以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英国公只是谨慎罢了。再说了,为了一些言语钱财上的便宜得罪皇帝你觉着合适吗?”
    英国公府没钱?
    不差钱!
    那何必去讨皇帝的忌惮和记恨。
    所以臣子最不聪明的一种就是膨胀。
    “你看看李义府,越发的膨胀了,你且等着,此人没好下场。”
    按照历史走向来说,李义府应该没了吧,如今依旧活蹦乱跳的。
    贾蝴蝶有些欣慰。
    李义府曾经心慕士族,为此想和士族联姻,可却被冷冰冰的拒绝了。此人睚眦必报,由此就把士族当做是死对头,但凡能打击士族的事儿他都敢做。
    这样的队友真心给力。若非此人太过贪婪,说不得皇帝能容他一世富贵。
    李敬业坐下,“随便吧。若是陛下想弄死他,一拳的事。”
    他挥舞着拳头砸了一下案几。
    呯!
    案几垮塌了。
    李敬业举起拳头干笑道:“兄长,你家的案几怕是……怕是采买的不好。”
    贾平安指指他,“杜贺!”
    杜贺来了,看到现场不禁愕然,“这是……这是谁砸断的?”
    贾平安问道:“谁采买的?”
    这个案几才将换了没多久,很新。
    杜贺说道:“小娘子前阵子去了市场,见到一个可怜人卖案几,就想着把郎君这里的案几换了……还是用的私房钱,小娘子果真是孝顺呐!”
    贾平安颔首,“换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案几来,这个丢厨房,今日全数烧光。”
    杜贺赞道:“郎君英明。”
    连李敬业都赞道:“这个处置妥当,这般太大不好拿……”
    李敬业三下五除二把案几拆散架了,杜贺目瞪口呆的叫来徐小鱼帮忙,把残骸弄到厨房去。
    李敬业愁眉苦脸的去寻马车。
    有人说城北杨家是马车世家,很牛笔的。
    李敬业去寻了,可杨家的马车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
    “我家的马车不缺生意。”
    李敬业不过是表现的急躁些,马上就被怼了。
    李敬业什么脾气?
    历来都是他怼人,谁能怼他?
    怒了啊!
    呯!
    他一拳砸在马车车辕上,“走了!”
    杨家没当回事,晚些装配马车时,只是微微用力,一侧车辕竟然断了。
    卧槽!
    谁干的?
    一家子回想了一下,就想到了李敬业那一拳。
    “太缺德了!”
    杨家怒了,对外放话:“我家的马车不卖给李敬业!”
    杨家的马车客户名册中星光闪耀,从重臣到老帅,到权贵到世家门阀,无所不包。
    谁家不想给自家老人弄一辆舒坦减震的马车?
    所以李敬业再气也不能对杨家下手。
    炸裂了!
    李敬业又去寻了贾平安。
    贾平安正被闺女缠着去山里抓小熊猫来陪阿福。
    “阿福不喜欢同类。”
    大熊猫这个物种是活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濒危的……难以发情,你就算是把那些老师请来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发情了,也就是几天的事儿,大伙儿还得为了母熊打一架,打赢了母熊突然不愿意,或是公熊突然失去了性致。
    “为什么?”
    兜兜很不解。
    贾平安说道:“食铁兽原先是吃肉的,后来慢慢的改吃素了。你想想自己,若是吃素菜你能多吃不少,若是吃肉食饭量就小了许多,可是?”
    兜兜点头,“可还是没阿娘吃的多。”
    “贾兜兜!”
    母吃女笑!
    隔壁的苏荷怒了。
    贾平安继续说道:“你看看阿福每日要吃多少竹子和食物?若是它们群居得需要多大的竹林才能维持它们的生活?”
    贾平安一直怀疑大熊猫发情时间短也是为了食物。若是整日发情,一年生一窝,最多几百年,种群怕是都寻不到食物了。
    “是哦!”兜兜明白了,可新的疑问再度产生,“可狼和羊都是一起的呢!”
    “傻闺女。”贾平安笑道:“阿福何等的凶狠,就算是独自在山林中谁敢寻它的麻烦?既然天不怕地不怕,那为何还要群居?”
    群居需要的食物更多,可哪有那么大的竹林给它们吃?
    “这便是物竞天择,它们顺应天时做出了选择。”
    兜兜很纳闷,“阿福很凶吗?可我怎么捏它的脸它都不生气。”
    贾平安不禁莞尔。
    “你是没看到,若是阿福真动怒了,虎狼都得退避三舍。”
    国宝不是不凶,只是因为它们吃素,无需捕猎,这才看似无害。但能在山林中独居的国宝,你觉着它会是个软戳戳的萌物?
    “哪天我试试。”
    兜兜信心十足的去了。
    李敬业就站在门外,一脸沮丧,“兄长。”
    “怎么了?”
    贾平安觉得沮丧不是李敬业的情绪。
    李敬业坐下就发牢骚,“杨家得意,说什么先付钱,等明年这个时候再去要,阿翁都七十多了,娘的,等明年,耶耶等他个鸟!”
    这事儿李敬业很上心。
    贾平安皱眉,“果然这般倨傲?”
    你可以不卖,可以说你家的规矩,但你别嘚瑟啊!
    客户是上帝这这个概念贾平安觉得不靠谱,但好歹你要把客户当做是衣食父母吧?
    “可不是。”李敬业真的没法忍。
    但这娃虽然看似凶狠,可实际上最是无害的一个。他这般说,定然是杨家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杜贺!”
    杜贺进来,贾平安问道:“做马车的杨家你可知晓?”
    杜贺点头,“长安城中第一,不过倨傲,就算是皇室定做马车也得排队。若是谁说话不客气,杨家更不客气。”
    这便是恃才放旷。
    杜贺问了事后,苦笑道:“李郎君此事却麻烦了。那杨家就是长安城中最好的一家,舍此之外再无第二家。英国公戎马一生,身体多处伤病,自然该用好马车。”
    这个道理谁都知晓,可让李敬业再去低头……
    李敬业一咬牙,“罢了,明年就明年,我再去一次。”
    贾平安说道:“杨家都说了不卖马车给你,你去作甚?”
    李敬业苦笑,“阿翁最近喜欢喝酒,还是烈酒,我问了服侍他的人,说阿翁晚上睡不着,多半是那些老伤。”
    贾平安叫住了他,“可能吃苦?”
    李敬业点头。
    贾平安说道:“如此我便为你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李敬业瞪着眼,“兄长你难道还会造车?你莫要哄我。”
    杜贺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杨家在长安马车界堪称是一骑绝尘啊!
    “郎君,说是杨家手段高超,这才能让马车平缓。”
    贾平安淡淡的道:“你觉着我弄不出来这些来?”
    杜贺束手而立。
    李敬业说道:“兄长,你说的可是马车?”
    贾平安起身,“牛车!”
    李敬业:“……”
    出了贾家,一路往工部去。
    阎立本正在琢磨图纸。
    “阎尚书,赵国公来了。”
    外面一声喊,阎立本霍然起身,飞速收拾了案几上一幅半成品画,随后收进了箱子里。
    “阎公!”
    贾平安在外面打招呼。
    阎立本飞快坐下,捋捋胡须,“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