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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美丽的突厥公主嫣然一笑,那足以倾倒众生的娇颜上忽然流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
    哪怕拼掉性命,也要让他血债血偿!
    下一刻,她的剑就要让那至高无上的大唐皇帝血溅当场!
    ☆、第152章 暗杀
    李琦悚然一惊,立刻闪身到她面前低斥道:“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阿史那圆圆浅浅一笑,眸中的杀气瞬间消散无形,“刀剑无眼,只要稍一分神就可能伤了人呢。我的舞伴,你可要小心哦。”
    李琦与她冷然对视,压低了声音说:“我警告你,若有人胆敢伤我父皇一根毫毛,我绝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这麟德殿!”
    阿史那圆圆却恍若未闻,依然面带微笑地持剑而舞,身姿曼妙,步履轻盈,仿佛已经深深沉醉在这悠扬的乐曲之中。
    李琦目光凝聚,挥剑向她肩胛处虚虚一刺,就在她闪身躲开的一瞬间,已然试探出她武功的深浅,心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凭自己的身手,就算这突厥公主再敢有什么异动,他也能够轻松化解。
    急管繁弦,两人的舞步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快,游走不定的剑光如银色的蛟龙般眩惑了众人的眼,席间叫好声一片。二人各怀心思,手中的长剑时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兵戈声。然而,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所有观众都只当这短兵相接的场景也是剑舞的一部分,依然看得饶有兴味。
    杨玉环拿起酒杯浅浅呷了一口,含笑赞道:“都说咱们大唐的女子美丽奔放、能歌善舞,如今看来,这突厥的姑娘却要犹胜三分呢。”
    “多谢太真娘子夸奖。”突厥西叶护阿布思露出骄傲的笑容,礼貌地向她微微欠了欠身,又对李隆基说,“我这侄女余烛公主可是咱们突厥有名的大美人,本来我是打算把她献给陛下,做个侍奉巾栉的嫔御,可来长安之后又听说陛下与太真娘子感情甚笃,生怕此举太过唐突,所以想先问问陛下的意思。”
    “美人虽好,但朕有玉环一人足矣。”李隆基笑着揽住爱妃的腰肢,见阿布思微露失望之色,又道,“叶护若有意与我大唐联姻,不如由朕做主,把余烛公主许配给一位年貌相当的宗室子弟,今后突厥与大唐便结为了儿女亲家,岂不是愈加亲厚了?”
    阿布思大喜,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既为我侄女寻得了一个好夫婿,又向陛下表达了我们归顺大唐的诚意,真是两全其美。”
    李隆基环顾着席间的宗室子弟,对阿布思笑道:“朕有这么多子侄,每一个都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却不知叶护看中了哪一位啊?”
    阿布思略一沉吟,忽然伸手指了指大殿中央的那一对舞者,朗声笑道:“陛下,您看他们配合得多默契啊,再想想刚才他们相见时的情形……哈哈,依我看哪,我这侄女看中的肯定就是盛王殿下了。”
    李隆基却笑着摆了摆手,说:“叶护有所不知,我家二十一郎已经娶了王妃了,若让余烛公主做侧室,岂不是委屈了?”
    阿布思豪爽地饮下一大杯酒,叹了口气道:“若在从前,我们突厥的公主怎会甘心为人妾室?可如今不同了,国难当头,突厥衰微已成定势,能与大唐宗室联姻那是何等的荣幸,又怎能说是委屈呢?”
    杜若一直坐在席间默默欣赏乐舞,听到这话不禁心念一动,笑盈盈地开口道:“余烛公主与盛王殿下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呢,若是愿意到府上来与我做个伴儿,当真是求之不得。陛下若有意赐婚,妾日后愿意与余烛公主以姐妹相称,在府中不分嫡庶,平起平坐,一同尽心侍奉盛王殿下。”
    李隆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朕的这个儿妇倒是贤淑,不愧是世家名门教养出来的千金。”
    大殿中央,那一对舞者专心致志地表演着剑舞,又要时刻提防着对方,根本就没注意到席间众人的谈话。一曲《兰陵王》舞罢,阿史那圆圆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只得将手中的宝剑交还给内侍,向御座上的帝妃恭敬地拜了一拜,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李琦落座后依然注视着她,只见她神色自然,举止从容,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个突厥女孩儿,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李隆基吩咐内侍赐给阿史那圆圆几件珍玩,笑赞道:“余烛公主的剑舞果真非同凡响,让朕大开眼界啊。”
    阿史那圆圆忙谦逊道:“陛下谬赞了。这剑舞本是即兴而作,若非贵国这几位乐师弹奏的好,只怕我也不会有这样的灵感了。”
    李隆基酷爱音乐,听到这样的赞誉自然十分欣喜,于是又指了指适才演奏的一位年轻男乐师,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大唐的琵琶国手贺怀智,技艺十分了得。贺卿,你今天还准备了什么曲子?赶快再给突厥的客人们弹奏一首吧。”
    贺怀智抱着琵琶欠了欠身,微笑道:“近来教坊新谱了一曲《菩萨蛮》,十分新鲜悦耳,又有文人为此曲填了词,传唱于宫廷内外,十分受欢迎。不如就由臣来演奏,再请右教坊的念奴姑娘献唱,若能博得陛下和诸位贵客一笑,就是臣等的造化了。”
    “念奴?”杨玉环轻轻念着这个名字,问他,“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生,想必是教坊刚刚遴选出来的新人吧?”
    念奴忙走上前来行礼参拜。杨玉环见她生得娇媚可爱,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喜欢,和颜悦色地问了她几句话,便命她演唱那首新曲《菩萨蛮》。念奴起身退到一边,待贺怀智的琵琶声响起,便手执红牙板曼声唱道: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
    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
    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
    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她娇音宛转,神态娇憨,逗得席间众人都不禁抿嘴一笑。
    念奴一边唱着,一边摘下头上簪戴的花儿抛给贺怀智,仿佛他就是那曲中的“檀郎”。贺怀智一手拨弦,另一只手迅速地接过她的花儿簪戴在幞头之上,然后继续弹奏,曲声竟全无一丝的滞涩。
    二人配合得如此默契,目光相触时彼此会心一笑,仿佛真的是一对心有灵犀的爱侣。
    .
    宴席散后,李琦便去承香殿接紫芝一起回家。
    自从发觉阿史那圆圆似乎有行刺之意,李琦就一直留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位突厥公主此后却再未有任何异动。他知道,如果此时贸然向人说起余烛公主意欲行刺一事,因为没有充足的证据,只怕会挑起大唐与突厥之间的矛盾,于是只能委婉地提醒高力士要加强宫廷守卫,以免有些异族人明里假意归顺,暗中却心怀鬼胎。
    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考虑这件事,因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紫芝察觉到他的异状,不禁推了推他问道:“哎,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哦,没事。”李琦对她笑了笑,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了,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我好像没听清楚。”
    紫芝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儿,道:“刚才我问你,王妃没跟你一起过来么?”
    “哦,听说我要来接你,她就先回去了。”李琦随口答了一句,又问她,“华妃娘娘特地叫你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喏,你看。”紫芝把那个装着契书的黄杨木匣子拿给他看,有些为难地说,“娘娘把松风楼赐给了我,说算是送给我娘家的一份产业。这礼物实在是太重了,可她又由不得我不收……”
    “既然她是诚心送给你,那你就收着吧。”李琦微笑着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华妃娘娘手握后宫权柄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远非你能够想象,一家酒楼,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你若不想白收她的东西,改日我们再还她个人情也就是了。”
    “嗯。”紫芝这才放心,与他手牵着手在花香馥郁的宫苑中漫步,“那……明天我就想去松风楼看看,安排一下店里的事务,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李琦点头一笑:“好,没问题。”
    二人行至宫城之北的玄武门时,只见阿史那圆圆带着几名侍女正要从此处出宫。李琦见了她心中便是一跳,许多疑点在心头一一浮现,于是停下来对紫芝说:“你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待她回应,他就已匆匆向那边走去。
    紫芝打量着不远处那个绯色华裳的异族少女,也不知为何,心里竟蓦地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第153章 赐婚
    李琦大步流星地向宫门处走去,朗声唤道:“余烛公主,请留步。”
    阿史那圆圆心中一惊,回首时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笑,问道:“盛王殿下,有什么事吗?”
    李琦示意她摒退身边侍女,然后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今日之事,究竟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阿布思叶护等人的指使?”
    “我是什么人,适才在宫宴上陛下已经向您介绍过了,至于其他事么……”阿史那圆圆随手拢了拢鬓边发丝,语气从容,“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无可奉告。”
    “是么?”李琦轻轻笑了一声,目光中微露讥诮之意,“余烛公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宫城内外驻有禁军万余人,守卫何等森严,你一个武功平平的年轻女孩儿,根本就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得手。”
    “那又怎样?”阿史那圆圆明显有些不悦,别过头去冷冷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李琦觉得她这话颇为好笑,不禁加重了语气,“公主别忘了,你要杀的人可是我的亲生父亲。”
    阿史那圆圆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才涩声说:“盛王殿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不是我,所以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苦衷……我并非存心与你为敌,只是若不报仇,又让我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说到此处时蓦地住口,然后匆匆别过头去,用衣袖悄然拭去眼角的一抹潮湿。
    九泉之下?报仇?李琦飞速思考着,却仍是想不出哪位突厥贵族的死会与父皇李隆基直接相关。
    “对不起……我一时失态,让殿下见笑了。”阿史那圆圆迅速调整好心神,低低说了一句,便要转身离开。
    “余烛公主。”李琦在身后唤住她,再度开口时语气竟变得诚挚许多,“你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但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凡事都不要冲动,在决定动手做一件事之前最好先把利弊权衡清楚。否则,非但你自己白白送了性命,我大唐也再不会相信你们突厥归顺的诚意,岂不是可惜?”
    阿史那圆圆回眸看他,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怎么,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李琦淡淡一笑:“如果公主一定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你……”阿史那圆圆气得杏眼一瞪,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李琦略一犹豫,还是向她问出心中疑惑,“公主既存了那份心思,适才又为何要让我与你一起舞剑,难道就不怕我会坏你的事么?”
    阿史那圆圆低头一笑,说:“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的武功竟会如此了得,和那些徒有其表的皇室子弟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你失策了?”李琦问她。
    “是啊,不过——”阿史那圆圆凝视着他,忽而粲然一笑,眸光意味深长,“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邀请你陪我一起舞剑。因为,我知道自己事成之后一定会死,与其亡命于那些侍卫之手,我倒宁愿死在你的剑下。”
    .
    宫苑中开满了樱花,风一吹便有片片花瓣如雪飘落。
    念奴哼着小曲儿走在落英满地的石径上,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鬓边的几缕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在阳光下泛出好看的浅棕色光泽。这几年来,她在教坊夜以继日地辛勤学习音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御前表演,今日不但心愿得偿,而且帝妃二人都对她赞赏有加,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名动长安的歌者了。
    想到这里,她开心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行至宫城之北的玄武门时,只见紫芝正独自站在一株盛放的樱树之下,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接着飘零的樱花,一边兀自神游物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念奴一时促狭心起,便故意放轻脚步绕到她身后,伸手猛地一拍她的肩,然后又迅速逃开,几步窜到一旁的灌木丛后蹲下躲了起来。
    “哎呀——”紫芝吓了一跳,回头时却并未看到一个人影,不禁抚着胸口喃喃自语,“什么嘛……这大白天的,难道还能见鬼了不成?”
    念奴捂着嘴拼命忍笑,身子一晃一晃的,一不小心,那水葱般娇嫩的小手就被树枝划了一下,不禁痛得低呼一声。
    紫芝循声找来,叉着手立在灌木丛前笑斥道:“念奴,你给我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惊喜呀?”念奴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紫芝,我都想死你了!原来你也跟着盛王殿下一起入宫了呀,那刚才在宴席上,怎么没见你在他身边呢?”
    “我刚才一直在承香殿,陪华妃娘娘说话来着。”紫芝轻轻一掐她粉嫩可爱的小脸儿,笑问道,“看你这副乐颠颠的样子,怎么,今天终于有机会去御前献艺了?”
    “是啊!”念奴兴奋得双眼放光,一把挽起衣袖,满脸骄傲地给她看自己腕上戴的玉镯,“喏,你看,这就是刚才太真娘子赐给我的镯子,多漂亮呀!陛下也很喜欢我,赏赐了好多好多钱,还说以后要时常召我进宫唱歌给他听呢!”
    “真的?那太好了!”紫芝由衷地为她高兴,两个人手拉着手几乎要跳起来,“念奴,等你以后名气大了,可不许跟我摆架子哦,咱们先说好了,只要我想听你唱歌,你就必须第一时间到我们家来。嘿嘿,能请到这么有名的歌女,我可是相当有面子呢!”
    “行,没问题。”念奴拍着胸脯爽快地答应着,忽又想起一事,“对了,紫芝,有件事我正想跟你说呢,刚才在宴席上,我听陛下说好像是要给盛王殿下赐婚,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赐婚?”紫芝大为惊讶,神色都变得紧张起来。
    “是突厥的余烛公主。”念奴稍稍压低了声音,给她仔细描述着当时的情况,“宴席上,那余烛公主和盛王殿下一起表演剑舞来着,配合得可默契了。正巧陛下和突厥的阿布思叶护在商议联姻一事,于是就说要把余烛公主赐给盛王殿下做侧室,盛王妃也是满口赞同,还说以后要与那突厥公主在王府中平起平坐呢。”
    “应该不会吧?”紫芝心中咯噔一沉,喃喃道,“刚才,他一点都没跟我提起这些啊……”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提前跟你说?”念奴忿忿地跺了跺脚,继续道,“那余烛公主生得十分美丽,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呢?而且,她身份又那样尊贵,虽说只能做侧室,日后也定是要凌驾于你之上的。好在盛王殿下待你一片真心,就算真的奉旨娶了那公主,估计也是像对待那位杜王妃一样,留在府里当个摆设罢了。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自己悄悄留个心眼儿,别被她们算计了就行。”
    紫芝默默听着,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念奴,你说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呢?若是一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吧?”
    “怎么,人家对你好的时候你全都忘了?你再这么说,我可就得为盛王殿下抱不平了。”念奴扑哧一声笑了,揽住她的肩好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过是先提醒你一下,这赐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自己就先瞎担心起来了。依我看哪,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快生个小娃娃出来,到时候就不怕你家郎君会变心了。”
    “哎呀,你又提这事儿!”紫芝娇羞地低头一笑,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首看向不远处正与自家夫君说话的那个异族少女,有些不敢确定地问,“念奴,你说的那个余烛公主,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她吧?”
    ☆、第154章 狂客
    次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寥廓的苍穹万里无云,那样澄净,宛如一大块透明美丽的青色琉璃。
    朗风轩的卧房内,几个小丫鬟围着紫芝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先是为她绾了一个男子式样的发髻,然后又七手八脚地替她换上一件簇新的月白色圆领窄袖长袍,在腰间束好玉带,俨然把她打扮成了一位丰神俊秀的翩翩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