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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你骗人,这隔壁明明每天都吃一大碗米饭,也没你们高大啊。”别看顾柏年纪小,可不是随便能忽悠的主。
    “那是因为量变还没质变。”顾云霖理由多得是,怎么会被小孩子难倒。
    “不好意思啊,刚刚应该在点菜的时候就提醒,这个是送你们的甜点,希望你们喜欢。”赵兰芳从厨房里把秦瑜特别给小孩子做的拔丝山药端来,“这山药刚出锅,还有些烫口,记得沾冷水哦。”
    吴晴之特意起身来接:“实在是非常感谢,也是我没看顾好,你们的服务员有提醒,不怪你们。”
    “那就好,那你们先吃着,有什么需要再叫我们。”说着,赵兰芳还对着小顾柏摆了摆手,提醒道,“小朋友要记得哦,这个很烫口,要慢慢吃。”
    “好,谢谢阿姨。”顾柏一勺一勺喝着豆腐羹,听到宴席上的山药,一抬头就看到阿姨对自己的提醒。
    赵兰芳看到这样软乎乎的小孩子,那心就更软:“呦,真乖。”
    还琢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秦瑜的孩子呢。
    -
    筷子一伸,顾老太太看到这拉出的细长糖丝,她喜欢这样拉丝的感觉。
    青葱岁月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哥哥做的拔丝山药。
    那时候她以一丈为要求,每次都要拉到后才一脸满足的开始进餐。
    只是如今,她已经多久没有拉过?
    是熟悉的人不在了,还是担心失礼。
    也是,她早已不似以前的天真烂漫的徐家姑娘了。
    山药她只咬下了一口,脆甜过后,才是食材独有的软香。
    好熟悉。
    “这……”顾老太太吃完一块,两块,直到第三块的时候,她的手开始颤抖,一把抓住了她旁边顾云霖,“是你舅舅的味道,是你舅舅的!”
    她口中不停地念叨,那么多年了,她又吃到了熟悉的味道。
    吴晴之就看到了一直以来端庄高雅的婆婆,竟然在大庭广众哭了出来……
    顾云霖其实也从未见过母亲哭过,急忙站起来将顾老太太搂到怀里:“妈,刚刚那位同志说厨师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很可能是舅舅的徒弟。”
    “对,我这一时太激动了。”顾老太太可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分寸,她用手绢轻轻抹了抹眼泪,收拾自己的妆容,“先吃,咱们先吃,不能辜负每一个厨师的心血。”
    看到母亲很快缓下来,顾云霖又看向已经吃得有些干净的桌子:“妈,其实也还好,因为咱们已经吃完了。”
    ……
    顾老太太表示这和想象的剧本不太一样。
    第59章 奶汤菜 忆
    “可是发生了什么?”赵兰芳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毕竟刚刚才出过事。
    知道可能有亲人的消息,顾老夫人不由紧张起来,拱了拱她的头发,站起身子:“这山药很甜,却让人思及亲人,一时有些情绪失控,今日给贵店带来不少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
    看到客人眼眶还有些泛红,赵兰芳不由宽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而且这日子嘛,不都这样你麻烦我我麻烦你。”
    看到赵兰芳准备离去,顾老夫人连忙喊道:“这位店家,我想见一见做这个拔丝山药的厨师,可以吗?”
    “我叫徐嘉月,我有一位哥哥叫徐嘉廷,我只是想问一问这位厨师有没有我哥哥的消息,没有其他意思,如果打扰到,我可以在这里等她休息。”怕自己的要求太突兀,徐嘉月诚恳补充道。
    “没事,我带你们去好了,她就在厨房。”眼前的一家人衣着光鲜,也是有教养的家庭,赵兰芳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一点也不打扰。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想见我女儿的客人。”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最近来秦记哭得或者想见小瑜的还多起来了。
    以前还只有问做法的呢。
    “你女儿?做这些菜的大厨是姑娘?”顾云霖眼睛充满了光彩,他不由惊呼了一句。
    他好早之前就曾想过,要娶一个会做饭的姑娘,不管她高矮胖瘦,只要愿意和他一起做遍天涯海角的珍馐。
    “是呀,你们是要一起去见吗?厨房可能有点小。”赵兰芳提醒道,这秦记厨房大部分空间都用来放食材厨具了,人太多显得拥挤。
    “不用,老四和我一起去吧,你们去打包那边队伍等等?买点东西到时候咱们回家吃。”徐嘉月指向那边货架,吩咐完后便跟着赵兰芳进厨房。
    厨房。
    自从上次黄丘和向方吃了一会佛跳墙后,两个人自发合作建立了一支海鲜物流小队,专门搞海鲜河鲜,这次的黄鱼就是他们刚刚送来的好货。
    就是考虑到价格偏贵,量也是那么多,但是没想到依旧很受欢迎,而这顾家幸运的还是最后一桌。
    但是刚刚马叔又说外面排队的情况,知道今天中午店估计会开得久些,正好昨天萧贵送鸡鸭来的时候附送了不少泥鳅。只是说是他们那边很多,而且泥鳅个头又不大,最后愣是没收钱。
    虽说黄鱼珍贵,可泥鳅其实也不差,夸张点都可以叫水中的人参。
    秦瑜这才想着做些泥鳅,给后面还在排队的客人尝尝鲜。
    只是如今秦记还没有专门负责水台的人,所以赵兰芳探头进来的时候,秦瑜和马叔二人正在水龙台后面合力处理下一批泥鳅。
    楼欣欣也正在一旁帮忙处理粘液以及洗秦瑜和马叔处理过的泥鳅。
    马叔负责在头部下面大约一厘米的样子切一个三角口,剪开肚皮,然后秦瑜接过手后,极为利落得只用拇指和指腹一捏,这泥鳅的胆、肠等内脏就拉扯脱离出来。
    三个人流水线工作,处理起来速度极快。
    “小瑜,有个客人想向见见你,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现在有空么?”赵兰芳是在厨房对着外面的窗口喊话。
    秦瑜双手满是鱼腥,用手臂擦拉擦汗,抬头道:“行啊,不嫌腥可以进来,我们正在处理泥鳅。”
    徐嘉月跟着赵兰芳进入厨房方式的时候,一开始空气里扒鸡味很是浓郁,只是靠近秦瑜他们的时候,那腥味格外浓烈,让人忍不住皱眉,但是看到还有两个粉嫩嫩的小姑娘一点都不嫌腥不嫌脏的在处理泥鳅,不由松开了眉头。
    “奶奶你好啊,是想打听谁?”秦瑜看到徐嘉月的时候,先抬头笑着招呼,随后还是继续挖泥鳅的内腑,并没有特别停下手里的工作。
    顾云霖原本就对秦瑜充满了好奇,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围裙,露出白净小脸的女孩正低着头,坐在小板凳上拉扯这内脏,然后抬起头来给的灿烂笑容,那双眼睛虽然没看向他,可是却格外明亮,声音又温婉有力。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明明才几秒钟,可他觉得他喜欢这个漂亮的女孩。
    顾云霖的脸刷一下红了起来,脑子里那是百花齐放,这头害羞地都低了下来。
    可很快又摇了摇头,还是先把心思放在舅舅上……
    不过,若是她是舅舅的徒弟,是不是意味可以近水楼台……
    顾云霖还没发现他现在面上的表情特别怪异。
    不过很可惜,并没有人关注他的特别。
    “我是徐嘉月,我有一个哥哥叫徐……嘉廷,你……认识吗?”徐嘉月此时的心跳动得很快,声音带着一些颤抖,心被高高地提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很快被秦瑜发现,她以为客人只是想问今天菜做法,毕竟很多人都知道,秦瑜在厨艺上从不藏私。
    “您好,我是秦瑜。”秦瑜看着徐嘉月此时眼里的希望与恐慌,她沉思许久,“对不起,我确实从未听过叫徐嘉廷这个名字的人,不过我有一个师傅,我只知道姓徐。”
    网罗了一圈记忆,秦瑜确定了除了东北的那个老师傅,原主秦瑜也好,她也好,确实从没听过徐嘉廷这个名字。
    “师傅……”如果说那句对不起,让徐嘉月的心如同气球一般被捏紧屏住了呼吸,那么后面那个师傅的可能,就足以让她把那个气喘上来,“他可有什么特征,你有他照片吗?”
    她没有提鲁菜,她怕,怕自己又是竹篮打水。
    “我师父是鲁菜出身,但是其他菜系也都能信手拈来,他老是说江南不少大师傅他都教过,还改良过不少菜系。“”
    “平日里,他最爱做的还是奶汤蒲菜,会利用面粉来调至奶汤,而不是用鸡鸭猪骨熬制,说这个菜是他和他家人小时候最爱吃的,只是奶汤熬制的太费力,特意想了一个面粉的办法,一直念叨着可惜他家人找不到了。”秦瑜想到有可能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人,自然没有隐瞒,并且还把她之前为了包装自己一些厨艺的事情直接给剔除,“其实我没正式拜师,不过他给我口述过不少菜谱,夸过我做出来的奶汤蒲菜。”
    这个时候,若是有心之人呢,会推翻秦瑜之前说过的一些话,但是对于这个想找到亲人来说,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是国字脸,眼窝很深,蓄大把胡子,平日里走路很急,性子也急。”
    “他说他曾在南方待了很多年,所以口音有些变了,说自己老家是北方人,但是在庆州长大。”
    “在吃方面不挑食也没忌口,但是会忌讳抽烟,说会影响味觉,而且他妹妹特别讨厌。”
    “不过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左腿就有一些暗伤,右手也已经残疾,还老是咳嗽。他很爱笑,都是靠左手做菜,可是很厉害。”说到这里的时候,秦瑜想斟酌了一些用词,可是最终还是很无力,“师傅他……三年前还是因病去世了。”
    天人相隔,这是命数。
    徐嘉月听着秦瑜的阐述,原先激动的情绪反而一点点平淡下来,即便后面听到这个徐师傅已经病逝,情绪依旧很稳定:“大概二十年前,我就曾听说江南一带有一个徐师傅,精通各大菜系,又好为人师,常常拉着大师傅教做饭。”
    “我就想到,我哥哥以前这样有天赋,怎么可能只会做鲁菜?只是当我准备去江南的时候,却身不由己。”
    徐嘉月几乎可以肯定,秦瑜描述的这个人,就是她的哥哥。
    “你先忙,我……我去坐一坐,等下你休息的时候,能再和我聊聊我哥吗?”徐嘉月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转身的时候,口里还不停念叨,“好歹有消息了,好歹,他还有一个徒弟送终呢。”
    “妈,你带他们去庭院后面歇息吧。”秦瑜双手满是腥味,也不太好招待,只好对赵兰芳嘱咐,毕竟以她的眼力,也可以判断这位优雅的奶奶应该不是骗子,应该是那位老人的家人。
    顾云霖听到母亲找到那么多年的家人还是病逝了,终于摒除了杂念,搀扶上徐嘉月,连同顾家的人一起去了后面庭院。
    -
    入秋午后,阳光已然不在,好几片大白云掩盖着天空,偶有几缕舒适的风吹过,满是惬意。
    秦记凉亭里,徐嘉月喝着清香的大麦茶,吃着桂花糕,望着庭院外面偶尔游过的帆船,以及不远处顾家几人正在河塘里一起摸泥鳅,让人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逝者已逝,心结也已然了去。
    徐嘉月此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正在和秦瑜聊她哥哥的故事。
    徐嘉月在很小的时候,一家人都因为父亲跟着一位政客,举家从鲁省搬到庆州。
    那时候年纪不大徐嘉廷在做菜上的天赋就展露出来,几乎天天跟着父亲一起学厨,等徐嘉月亭亭玉立的时候,徐嘉廷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父亲的鲁菜水平都高上几分。
    只是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作为政治中心的庆州同样也遭受了战火的侵袭。
    也是那时候,徐家长辈在战火中去世,而她也和徐嘉廷在其中失散,只因为那时候吃不惯粗粮的菜,又特别想吃奶汤蒲菜。
    她运气好,被以为军官所救,也就是顾老。
    可运气也不好,正当那年听闻江南有一个厨艺极佳的徐师傅,她有些意动前往的时候,顾家也出事了。
    “好在,我们都活得够久。”徐嘉月比徐嘉廷小5岁,算算时间,徐嘉廷走得时候已然58岁,徐嘉月握住了秦瑜的手,“他还收了你那么厉害的徒弟,当真好福气。”
    当听到她哥哥一生都没娶妻的时候,徐嘉月甚至能想象,估计在徐嘉延心中,有这样精湛厨艺的徒弟,可能更为骄傲,“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右手都会残疾?”
    “师傅受得伤,我也不知道。”原主秦瑜当时也问过,只是徐嘉廷当时只是说是他的勋章,不值得一提,“不过您刚刚说江南一带就有我师傅的名头,我想我可以去找一些人问一问。”
    算算年龄,楼欣欣的一些爷爷应当知道。
    徐嘉月真挚地看着东北方向,从一开始的期待,失望,再到现在的释然,她微微转身搂住了秦瑜:“谢谢,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好厨艺,也谢谢你在哥哥的生命最后出现。
    不然,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