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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瑟瑟不会有错。”
    烛火跳动间,她恍然回忆起某年花灯节,她同大姐姐去看花灯遇上了宁王府的郡主。郡主与她看上了同一盏花灯,她不愿生事便主动让了。
    可谁知郡主不依,非说她看不起她,是在羞辱她。
    她那时年纪小,出身又好,家里人宠着、外边人也巴结奉承着。都已经让了灯,对方却还不依不饶的,她小性子也冲了上来,没忍住和郡主拌了几句嘴。
    凑巧陆清棣碰上了这档子事儿,便直接替她向郡主道了歉。
    她萧宝绥自小被人捧在手掌心儿里长大,从不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本就不是她的错,陆清棣凭什么代她认下?她气得当即就把那盏灯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
    后来,爹爹听说了这件事,领着人去宁王府为她出气,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盏更漂亮的兔子灯来哄她高兴。
    爹爹说的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爹爹最清楚瑟瑟的品性,瑟瑟不会有错。”。
    想到这儿,萧宝绥垂了眼眸,鼻子有些酸酸的:“你真的认为我不会有错?”
    楚悖看着眼尾带着丝若有若无红晕的萧宝绥,好像是只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委屈、蔫蔫跑回家往主人怀里蹭着求安慰的猫儿。
    “宝儿怎么会有错。”他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眯着眸子,“你再如何,错的只会是别人。”
    萧宝绥愣愣地看着低眸看向自己的男人,漆黑的目光透着坚定。柳叶似的眉尖儿轻轻皱了一下,心底荡着股暖意。
    从小一起长大的陆清棣遇事从来只会息事宁人,把错处按在她头上代她道歉。可眼前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男人却如同她家里人一般护着她。
    只是会时不时发疯……
    楚悖凝视着她呆愣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摆:“宝儿好像更喜欢我了。”
    “我……”萧宝绥回过神来下意识想摇头,却忽然想起霍安如的话:“若是我遇见这么个人,那我便把自己放在他心尖上,叫他从此舍不得我。”
    她瞄了一眼他腰间的绣春刀,莫名觉得脖子一凉,慌忙点了点头。
    对阴晴不定的人,还是小心得好……
    “是么?”楚悖微微倾身,追着她闪躲的目光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那宝儿说说,你因何喜欢。”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倏然放大,萧宝绥盯着那双极其好看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道:“因、因为阿瞒哥哥生得好看。”
    说完,她心里有些后悔:这个理由显得我有点肤浅……
    “嗤……”楚悖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阿瞒’?”
    她捕捉到他眸中闪过的一抹阴鸷,求生欲极强地点头如捣蒜:“自然,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那你……”
    萧宝绥直觉他要再提起陆清棣,虚虚弱弱地颤了一下:“疼……”
    楚悖抬头,皱眉扫了一眼她的背,虚盖着的雪白里衣已然染上了丝丝鲜血。
    黑影翩翻,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刚还坐在她床沿的男人瞬间便掠了出去。
    走了?萧宝绥抿抿唇,若不是空气中还留有一丝他的味道,她还以为是自己疼迷糊了产生的幻觉。
    她静静趴着,房内的烛火光亮渐渐变暗,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睡意。
    脑子正混沌不清时,身侧忽然卷来股寒冷的风丝。她缩了缩脖子想往被里钻,却迷迷糊糊地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传来一阵冰冷湿滑的触感,背上的疼痛几乎是立刻便缓和了许多。
    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裘言”认认真真坐在床边,一手拿着个小罐子,一手正在替她上药。
    替她上药?!!
    萧宝绥惊的满脸通红,忙推着他的手,拉上衣服往床的里侧挪了挪,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男、男……男女、男女授受不亲……别……”
    楚悖见她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凑近了些,伸手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颊:唔,比刺头可爱多了。
    以前他给受伤的刺头上药时,刺头只会粗声粗气地嚎叫,哪有宝儿可爱?会糯唧唧地躲,会软软地喊疼。
    “你刚刚是特意回去取药的?”萧宝绥看着他合上手里的罐子,轻声问了一句。
    “没有。”楚悖闪开目光,把药罐子扔到她身边。
    屋内一片安静,她默默看着他腰间的绣春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不喜欢我送你的香囊吗?”
    萧宝绥有些不大高兴,以前她给爹爹和几位叔伯做扇坠香囊,他们都是喜滋滋地挂着的。
    香囊?楚悖愣了一瞬:“你去都尉司了?”
    “嗯。”萧宝绥点点头,抬起一双水蒙蒙的杏眸看向他,一副娇弱可怜的模样,“你不在,就托人转交了。”
    从前在家时,只要母亲露出这种目光神态来,爹爹就会手忙脚乱地哄,她小时候趴在窗边偷看,还听见爹爹念着什么“心肝儿”。
    所以……男人应该是喜欢看见这样的女子吧?会把她当做心肝儿去疼。
    哪里有人会伤了自己心肝的!
    楚悖看着那双水亮亮的眸子,斜了一下唇角:“我今日出宫办事,还没回都尉司。”
    “那起子黑心黑肺的东西!明儿我定要收拾了她们!”
    萧宝绥听见霍安如的声音,推了推楚悖轻声道:“是如姐姐回来了。”
    楚悖见她急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觉得可爱得紧。不慌不忙地踱到窗边逗弄她:“宝儿,我这次可是真走了。”
    “嗯!明日见!”她见他已经把手放在窗上,松口气点点头。
    谁料下一刻,就见他收回手,阴森地挑了挑眉:“宝儿好像巴不得我快些走。”
    萧宝绥唇角一颤:又犯病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声音轻轻:“还不是怕你被人抓住把柄,你却这般说我。”
    少女扁着唇、气鼓鼓的委屈样子像极了刚足月的猫,奶凶奶凶的。
    他牵起一抹笑:“宝儿好意,岂可辜负?”
    说罢,抬手推开窗子利落跃出。
    萧宝绥有些无语:阴也是他,晴也是他,像个没满月的奶娃娃!
    楚悖刚走,霍安如就气冲冲地推门进来直走向萧宝绥。刚要开口一吐为快,却忽然冷静下来:瑟瑟听了这些会不会难过?
    “是他们不愿帮忙吧?”萧宝绥见她两手空空回来,就猜到了几分。
    “方才我找了几个婆子帮忙,她们应允得倒痛快。可抬着碳火炉子到了院门口,我说把东西抬到你房里,她们竟丢下炉子就走。”
    “如姐姐别生气。”萧宝绥握了握她的手,“我不冷。”
    霍安如叹口气,恍然嗅出屋内有一股陌生的清冽味道。
    “他来了?”
    “嗯。”萧宝绥也没瞒着,将那瓶小药罐递给她,“还给我送了药。”
    霍安如看着瓷白的药瓶,倒“噗嗤”笑了一声:“其实他对你还挺上心的。”
    “你若是养了只猫儿狗儿,它受了伤,你也定是会着急的。”
    她努努嘴,面上不满,脑子里却飞快闪过了一句话:“宝儿不会有错。”
    萧宝绥睫毛轻颤,耳垂儿悄无声息爬上抹嫣红。
    *
    霍安如又给萧宝绥上了遍药,见她睡了才退了出来。
    夜已深,冷风吹着枯枝沙沙响着。弯月笼在云层中,墨色的夜空透着几分鬼气。
    她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抱紧胳膊就往自己房里快步走去。
    树下有个漆黑人影陡然幽幽晃出,霍安如吓得惊呼一声。
    男人、曳撒、绣春刀……
    几个词汇聚在一起,她不禁试探着问了一声:“是不是裘大人?”
    “你知道我?”楚悖淡淡开口。
    “瑟瑟她总提起您。”霍安如笑着替萧宝绥说好话。
    “嗤……”他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月亮悄悄从云中钻出,撒下一片皎洁银白。
    借着月光,她瞥了一眼树下的男人。上半张脸罩着树荫看不清,只能看见斜挑着唇角的下巴,肤色冷白,唇艳如血。
    “宝儿今日为何被罚。”
    “这……”霍安如抿抿唇:以瑟瑟的性子,必不会说出实情,那这委屈岂不是白受?
    戏文上说了,男人的喜欢爱护,往往是由怜悯来的。
    略一思索定了主意,她哀戚戚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瑟瑟是为你送东西被人瞧见,才受了罚。”
    “鞭子沾了盐水,上面还有倒刺,整整挨了四十下。”
    第10章 香草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成一团死气,诡谲阴森。
    死寂良久,树下的男人转身掠到墙头跃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色披风猎猎作响,月儿悄然躲进云层,像是在怕什么。
    *
    翌日清晨,萧宝绥是被渴醒的。
    她挣扎着刚起身坐起,就听见门“吱呀”一响,紧接着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瑟瑟!我听人说陈典饰和薛颂昨夜死了。”
    “死了?”萧宝绥惊愕,愣坐了半晌,有些苍白的唇嗡动几下,就好像失了声般,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是……”霍安如声音也有些发抖,“听人说看着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的。今儿早上有个管洒扫的小太监看见的,人已经被吓得疯疯癫癫的了。”
    萧宝绥听得胆战心惊,全身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不会是他吧……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尚服局女官、一个官家小姐,万一真的查到他头上,她不认为那个心黑手狠的锦衣卫指挥使楚三爷会包庇他。
    萧宝绥紧攥着拳头,掐得手指泛白。半晌,摇了摇头:不对,摆脱他应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