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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崔皇后一身紫金赤凤袍,发髻高耸,满头珠翠,环佩叮当,极是雍容端丽。
    见着五公主,她眸光淡漠,面上却是笑得温和,“景阳不必多礼。”
    五公主起身,抬眸看向她,“母后,你怎么来了?”
    崔皇后道,“本宫听闻东宫请了太医过来,心下担忧,便过来看看。你皇兄他人呢,是哪里不舒服了?”
    五公主心说你消息可真灵通,御医才请来不久,你那边就得了消息。面上却是客气答道,“皇兄在床上歇息,御医说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没事便好。”崔皇后抬手轻轻抚了下胸口,眉目舒展,“我进去看看你皇兄。”
    五公主想到裴元彻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万一他嘴里还念着什么圆圆扁扁的,让皇后听到了,那可就不妙了。
    思及此处,她忙上前拦了两步,“母后,您还是别进去看了。御医说皇兄风寒挺重的,您千金贵体,要是过了病气可不好了。”
    崔皇后满不在乎道,“本宫哪有那么娇弱,且太子是本宫的儿子,儿子病了,做母亲的怎么能看都不看一眼呢。”
    “可、可是皇兄这会儿形容憔悴,衣衫不整……”
    “无妨,他病着,仪容不整也正常。”
    “可……”五公主可了半天,愣是可不出一个因为所以然。
    崔皇后斜眼乜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悦,刚要绕过那扇高两米的紫檀嵌玉云龙纹地屏时,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沉哑的咳嗽声。
    崔皇后的脚步一顿。
    随后又听到里头道,“母后,儿臣咳得厉害,您还是别进来了。您今日前来探望的关怀之意,儿臣铭感五内。”
    崔皇后挤出一抹笑意,“太子你没事就好。”
    皇后身旁的万嬷嬷见缝插针,一半身子探进屏风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躺在床上的太子。她飞快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扭过头,朝崔皇后略一颔首。
    崔皇后缓缓收回目光,温声关怀了太子两句,说完那一套客套说辞后,恰好小太监端上熬好的汤药来。
    她站起身,瞥了一眼那汤药,黑漆漆的透着浓郁的苦味,“汤药来了,那太子你先服药,吃完药再躺着休息……本宫就先回去了。”
    屏风后答道,“等儿臣病愈了,再去凤仪宫给母后请安。景阳,替孤送一送母后。”
    五公主脆生生应了一声,陪着崔皇后一直走到殿外。
    崔皇后温雅笑道,“好了,你回去陪你皇兄吧。”
    “是。”五公主福了福身子,转身回殿。
    看着那道渐渐离去的娇俏背影,崔皇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眼底只余冷漠的凉意。
    一个两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待坐上轿辇后,崔皇后拢了拢鬓发,慢条斯理地问万嬷嬷,“你可瞧出什么了?”
    万嬷嬷垂眸答道,“回娘娘,老奴并未瞧出任何蹊跷,太子殿下的确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崔皇后眯起眼眸,“那景阳为何遮遮掩掩,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沉吟片刻,她轻剥了一下金丝琉璃护甲,淡声道,“太子这病来的突然,你派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万嬷嬷应道,“是。”
    紫霄殿内,裴元彻端起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五公主在一旁看着都替他苦,小脸皱成一团,等他喝完,忙让李贵奉上香茶给他漱口。
    待他这边收拾好,五公主将一干闲杂人等屏退,迫不及待的走到裴元彻跟前,板着小脸道,“皇兄,你病迷糊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裴元彻缓缓地掀起眼皮,“嗯?”
    五公主咬唇,急急地跺了跺脚,“顾沅!你一直在喊顾沅的名字!”
    裴元彻黑眸微动。
    见他这反应,五公主更惊了,“皇兄,你喜欢她?”
    裴元彻沉沉“嗯”了一声。
    五公主连连摇头,叹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我听说她都要与文家嫡子定亲了,怕是再过没几日,聘礼都要抬去永平侯府了。”
    提到这事,裴元彻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清冷道,“那又怎样?”
    “文家要下聘了啊!待下聘后,顾沅便算是文家媳妇了。”
    “想下聘,也得看文家有没有那个能耐。”
    昏黄的光线洒在裴元彻的脸庞,将他的轮廓衬托得越发深邃,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眼尾弧度上扬,透着浓郁又强烈的掠夺气息。
    五公主看着自家皇兄这副样子,觉得不妙,急急道,“皇兄,你、你不会要抢臣子妻吧?你疯了!这要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二皇兄、三皇兄还有五皇兄他们一个个都想抓着你的把柄,在父皇面前给你使绊子,你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裴元彻冷声道,“其他的孤都可以让,唯独顾沅,孤上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不会让。”
    没有她,当皇帝有什么意思。
    不过一个孤家寡人,站在万人之巅,守着无边孤独。
    五公主只觉得他脑子烧糊涂了,忿忿道,“你这是横刀夺爱,文家肯定不服,顾沅肯定也不乐意,皇兄你何苦做这恶人!”
    “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裴元彻敛眸,凉薄道,“文家若不服,孤可以补偿,赐他文明晏高官厚禄、娇妻美妾,赐他文家满门荣华。至于顾沅……”
    他闭了闭眼,英俊的眉宇间泛起一抹讽意,“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走到这一步。”
    她若是恨他,那就恨吧。
    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就算她想拿刀捅他,他也由着她杀。
    ☆、【15】
    万嬷嬷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午后,便将查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崔皇后。
    崔皇后刚睡过午觉醒来,慵懒的坐在美人榻上用玫瑰花瓣水泡手,听到万嬷嬷的话,嗤笑了一声,“冒雨送风筝?呵,没想到太子那冷清冷心的人,还能做出这事来。”
    万嬷嬷弯着腰,“娘娘,太子这回莫不是真的动了心?”
    崔皇后面色淡淡,不以为意道,“动心又怎样,不过是一时被那副漂亮皮囊迷了眼,难不成帝王家还能出什么痴情种不成?况且,你不是说,那顾沅快要与太常寺卿家定亲了么。”
    万嬷嬷道,“是要定亲了,二十七是这个月的吉日,听说文家打算在这一日去下聘。”
    听到这话,崔皇后更放心不少。
    顿了顿,她抬起眼眸,幽幽的问,“敏敏那边恢复的怎样了?若是好了,本宫也好安排他们再见一回,尽快将这婚事定下来,省的夜长梦多。”
    万嬷嬷低声道,“前两日国公夫人递信进来,说是差不多好了。”
    崔皇后轻轻的嗯了一声,见手泡的差不多了,缓缓抬起,立刻有宫人拿着丝帕擦净、抹精油、按摩疏通。
    十指纤细如玉,白嫩又饱满,丝毫不看出是双四十多岁女人的手。
    她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又漫不经心的提道,“这顾沅也是个有本事的,一边与文家郎君商量着婚事,一边还能将太子勾得五迷三道的,本宫都有些好奇她长得有多美。”
    此时此刻,“有本事”的顾沅,正坐在前往广济寺的马车上,听她两个小姐妹叽叽喳喳的闲聊。
    一听说她要去广济寺小住几日,张韫素和卢娇月也回去收拾了箱笼,要与她作伴。
    顾沅心头自然是高兴的,毕竟一个人在寺庙里住着难免冷清,有素素和月娘陪着,又能互相照应,还更热闹些。
    张韫素这边刚聊完某个官员家婆媳斗法的八卦,抬眼见到顾沅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眨了眨眼,关心道,“沅沅,你是昨晚没睡好么,我看你整个人都蔫蔫儿的。”
    顾沅单手撑着脑袋,卷翘纤浓的睫毛微微垂着,娇美清丽的眉眼间难憔悴。她轻叹了口气,“我这两日是睡得不大好,所以才想着去寺庙里小住几日,有神佛庇佑,没准夜里能睡得安心些。”
    卢娇月戏谑笑道,“你这话说的,像是有什么邪祟缠着你似的?”
    顾沅清澈的眸光微闪,心道,那古怪冷戾的太子,可不就与邪祟差不多么,被缠上了,准没好事。
    张韫素啃了口藕粉桂花糖糕,看向顾沅道,“听说文哥哥二十七日便去你家下聘呢,那不就是五日后?”
    提到这个,顾沅面色稍显轻松,浅笑的点了下头,“嗯,所以我打算二十六日用过斋饭,就赶回府中。”
    张韫素和卢娇月都笑道,“那这几日你可得好好去菩萨面前求一求,让菩萨保佑你的婚事圆圆满满,文哥哥去了秦州能尽快调回来。”
    顾沅也调侃回去,“素素,难道你不求菩萨保佑你与陆小侯爷么?还有月娘,你也求菩萨赐你一个如意郎君呀。”
    仨人有说有笑的,在日暮时分,马车到达了广济寺。
    接下来的四日,晨钟暮鼓,或是听经,或是在禅房打坐,亦或是去后山散步赏景,寺庙里的日子清静又自在。
    让顾沅觉得玄乎的是,自从她住进寺庙后,每日都睡得很安稳,再没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避世的清静日子转瞬而逝,眨眼到了二十六日,顾沅她们也该离开了。
    这日早晨,山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那根根如银针般的雨从灰白色云层里落下来,将寺庙随处可见的草木冲刷的嫩绿清透。
    用过早膳后,顾沅像前几日一样,照常去前殿上香。
    有小沙弥站在门槛外探头探脑,等她上完香后,立马走上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嗓音清越道,“女施主,我们住持请您一叙。”
    顾沅错愕。
    这广济寺的住持明远法师,是大渊朝深具名望的得道高僧,一般都不怎么见客。
    上回永平侯夫人来广济寺求平安符,二月的寒冬天气,她站在雪地里求了许久,腿都冻麻了,人差点就撅了过去,明远法师才大发慈悲见她一面,并给了她一道开过光的平安符。
    这般算起来,明远法师也算是顾沅的救命恩人。
    虽不知道法师为何突然找到自己,但顾沅还是跟着这小沙弥去了。
    穿过一道曲折的繁茂的花木幽径,顾沅总算见到了明远法师——
    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清瘦老和尚。
    两人互相见了礼,顾沅恭敬问道,“不知法师找我过来,是为何事?”
    明远法师示意她坐下,不紧不慢的给她倒了杯香气清雅的白茶,又缓缓抬起眼,凝视了她一番。须臾,他嗓音苍老的感叹道,“姑娘果真是大贵之相”
    顾沅微怔,一侧的谷雨接话道,“我家姑娘是侯府嫡女,可不就是大贵之相。”
    明远法师摇了摇头,捧着茶杯道,“老衲说的富贵,远不止此。姑娘你乃天生凤命,将来定会手握凤印,母仪天下。”
    顾沅眉心猛地一跳,讷讷道,“法师,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就一寻常女子,从不敢奢求那样的富贵。”
    “有些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非人力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