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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疗愈
    “去哪里呀?”戚桐从公司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戚梧塞进了车里,丢下一脸懵的周莫言扬长而去。
    她无奈的看着父亲沉着的面孔,小腹依然坠坠疼着,也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到了你就知道。”
    好吧……她乖巧的闭上嘴,一路无话,心里的想法却变来变去,从今天谈的各种合同方案到他开车的技术真不错,一点都不晕。
    不愧是开宇宙飞船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把脸偏向车窗,轻轻掩着唇。戚梧瞥了她一眼,也勾了勾嘴角。
    于是车内的气氛总算松泛了下来,一直到了目的地。
    戚梧先下了车,然后过来扶着她,“爸……”她无奈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他却不由分说的紧紧揽着她的肩。
    戚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来的是中医院。
    她疑惑的看着他,“爸爸,您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您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就跟我来吧。”他牵着她的手,虽然戚桐摸不着头脑,可他的手温暖宽厚,她又把疑问都吞了下去,全心全意的跟着他走。
    扣扣——
    “请进。”门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戚梧示意了她一下,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舅舅,我把桐桐带来了。”他先向坐在椅子上的老先生问了声好,然后又向戚桐介绍道:“桐桐,快叫舅公。”
    戚桐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个舅公,却还是温顺知礼的问好。
    其实今天戚梧把戚桐送去上班后,他就来找了自己舅舅。戚桐的奶奶是在她两岁那年去世的,从那以后戚梧的舅舅就再也没和戚家有往来了。那时戚梧虽来拜访过他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更别说后来他还失踪了二十年。
    这次他是因为女儿才来麻烦这位从来就不怎么待见戚家人的舅舅盛巍林的,戚梧的母家世代行医,而盛巍林更是国内驰名的妇科圣手。
    戚梧紧张的看着舅舅搭在女儿手腕上的手,像是深怕他诊出个孩子来似的。
    “……舅舅。”
    “别吵。”
    戚梧立马闭上了嘴,戚桐不由莞尔,自己父亲看来是很怕这位舅公啊。
    盛巍林又问了几次她的症状,她一一答了,可老先生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来,你跟着这位陈医生去抽血化验一下,再回来找我。”
    戚梧啊了一声:“舅你不是中医吗?”
    盛老冷冷地觑他一眼:“你懂个蛋。”
    戚梧:“……”为啥过了这么多年舅舅还是这么不待见他啊?
    等戚桐的血检出来了,盛老斟酌了一会儿便着手写药方,对戚桐和蔼道:“孩子,你跟着去拿药吧。”
    戚梧却立马接过药方,一脸真切道:“我去吧,让她休息一会。”
    盛老瞬间冷下脸色,“你胡闹,让孩子自己去,有些医嘱你听了有用吗?”
    助理医生忍着笑从表情悻悻的戚梧手里接过药单,笑着招呼戚桐。
    戚桐也柔柔的对着自家父亲笑笑:“没事的爸爸,我去去就回。”
    “那你小心点。”他还是忍不住嘱托道,深怕女儿在这一眼能看个周全路上能出什么意外一样。
    等目送到戚桐的身影不见了,才失落的转头对着自己的舅舅,摸了摸鼻子,“舅舅,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啊?”
    “看来失踪二十年,你的脑子还能用。”
    那不然呢,脑子丢在外太空喂外星人吗?但也不敢顶撞他,只得恭恭敬敬地听着舅舅的嘱托教诲。
    哪怕他有心里准备,但盛老一开口还是让他愣住了,“阿梧,你女儿的情况很不好。”
    等戚桐取了药回来,看见他已经在走廊尽头等着自己了,她忙快步走到他挺拔的身姿旁,眼里是她自己从没察觉过的雀跃期待:“抱歉,久等了吧。”
    戚梧笑着牵过她的手,表示无所谓,又关切的问道:“还疼不疼?”
    她的脸又红了,看来自己父亲是绝不可能意识到这是件尴尬的事了,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细声说着:“不疼了……”
    “那我们回家吧。”
    “诶?可是我还没有向舅公告别呢。”“不用了,他老人家脾气大,不喜欢别人拖拖拉拉,你要是进去指不定他还发火呢。”戚桐将信将疑:“真的?”
    戚梧一脸灿烂的微笑保证:“真的!”
    等两人坐上了车,戚桐还没系好安全带呢,便有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爸爸?”她觉得他今天的花样实在多了些,这回又不知道想干什么。
    “桐桐,把嘴张开一点。”
    “啊?”
    “快点嘛。”他轻轻哄着,像是半点没看见她红透了的耳垂。
    戚桐无奈,只好轻轻张开檀口,又觉得自己太傻了,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嘴里却先被塞进了一颗小圆球。
    “唔……”味蕾刚接触到这个球体,荔枝的甜味立刻在口腔里蔓延。
    戚梧放下手,见女儿呆愣的模样再次感叹道她真可爱。
    原来他给了她一颗荔枝味的棒棒糖。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发动车子,坚定的说道:“在我这里,你当然是。”
    她腹诽着他的不讲道理,却还是低下了头,遮住自己红得不像样的脸颊。
    良久,她听到他语气认真的说:“桐桐,刚才你舅公说了你要戒烟戒酒,你能答应爸爸么,不再碰那些东西。”
    戚桐沉默了会,才叹气道,“我尽量。”
    “那你想抽烟的时候其实吃棒棒糖也一样的,真的。”他很诚恳的向她建议道,又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糖塞给她,“甜份能让人心情变好,你试试。”
    她看着自己手里这一堆五花八门的糖果,奶糖、水果糖、棉花糖、巧克力……怪不得今天早上去了那么久,感情买了这么多东西。她珍重地拢在洁白的手心里,向他温柔莞尔:“我会的,谢谢你。”
    “真谢谢我,你就按时吃药好了。我会很开心的。”
    “遵命。”
    于是父女二人一同笑出声来,也在彼此的心间划过一抹难以磨灭的柔情。
    戚梧倒是一点不含糊,回到家立刻就开始熬药,等到戚桐洗好澡,立刻就收获了一大碗黑漆漆直泛苦气的中药。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些想反悔,却在接触到他泛着担忧怜爱的眼神时哑口无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了。
    苦得她想吃十个棉花糖来弥补自己受伤的味蕾,不过还未等她自己有动作,他剥好的奶糖就递到了唇边。
    “我的凤凰儿真乖,诺,这是奖励。”
    她装作淡定的模样,区区一碗汤药而已。却是立刻就着他的手把奶糖含进了嘴里,然后轻咳了一声。
    看得戚梧直想把她抱进怀里狠狠揉一通才好,努力克制着自己,转身去洗碗。
    戚桐每天要处理的公事有很多,晚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通常她都是泡一杯咖啡,然后再熬上半夜。
    然而现在是不可能的了,咖啡被无情的倒掉,换上甜香的鲜奶,被监视着喝光之后被一把抱起回到卧房睡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爸,我真的不能睡,明天文件下达不出去会有很多损失的。”她无奈的看着他抱着手不为所动的样子。
    “怎么,现在戚氏已经废物到一点损失都赔不起的地步了?”
    她哑然:“不是……”
    “不是你就睡觉,听话。”他把她按在床上。可这次戚桐也是铁了心了不能依他,“爸,这真的很重要,我不能光顾着我自己,下面的人也要吃饭的。”
    戚梧皱眉,“那周莫言是干什么的,这些工作在公司都处理不完吗?”
    “哎?这怎么又说到莫言哥哥那里去了,他已经很尽力帮我了。我真的要处理掉那些文件才能睡得着,不然,我会失眠。”
    “……”
    结果父女二人都各让一步,戚桐挑了其中几个比较重要的案子来处理,戚梧就在一旁守着她。
    该说认真做事的人身上就是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她眉头轻蹙,似远山一般黛美,眼里弥漫着经久不衰的雾霭,偶尔思考时轻咬着水润的下唇,一碰就散的涟漪在戚梧心中荡开。
    他很想吻她。不管是忧愁的眉眼,还是娇小的檀口,他都想一亲芳泽。
    他明白自己有问题,却不想再逃避了。他也不能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已经爱上了她,无可救药般的。
    戚桐呼出一口气,终于处理完毕,将笔帽盖上,笑着望向他:“好了……”却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里,里面好像有万丈惊涛要把她淹没。
    还有那压根让她不敢细想的情绪,她快速低下头,轻笑一声:“好了,我处理好了,可以睡觉了。”
    戚梧嗯了一声,也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简单收拾了一下,平躺在她身侧。
    戚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心在哪了,酝酿了一会才开口,“爸爸,我们之后去给你买张床吧……嗯,这里还有一间房间的,只是很久没人住,需要整理一下。”
    戚梧心里划过一抹考量——是那间紧锁的屋子吧,却不动声色的开口:“是吗,好啊。我帮你打扫吧,不然你多费劲。”
    戚桐却笑着拒绝了他,“不用了,一些杂物而已,叫阿姨过来就可以。”
    他也没有勉强她,心想还是要另外再找时机才是。“凤凰儿,今天你舅公说你是因为受过寒才这样的,你能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吗。”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舅舅同他说的话还犹在耳边,想到她吃的苦,心就像快要撕裂一般疼着。
    他问舅舅,她的身体究竟不好到了什么地步。
    ——子宫受寒,很大几率不能受孕,就算怀上了也会流产。
    烟酒过量,重度疲惫,会过早衰亡。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舅舅,盛老眼里却连怜悯都没有,他告诉他,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他连为她看病都不想。
    如果不是她还算长得像戚梧母亲的话。
    不过——盛老饶有兴趣地说道,她一直在吃特效止痛药,虽然不能根治,却能避免痛苦,到问题存在就是存在,不会因为它不发作就当它痊愈了。
    戚梧喉结滚动,冷汗直冒。甚至想跪下求他了,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那个傻丫头,甚至还想用自己去报答别人的恩情,怎么能落得如此下场?
    盛老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可以滚了,只要遵照医嘱,按时服他的药就不会有问题。
    “还有你后背上的伤……你黎叔叔说九年前看到你受伤了。”
    戚桐陷入回忆中,一时不由得苦笑,虽然她没有想过瞒着他,却也没想到这么快说出口。
    过了很久,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却是连她自己没想到的平静释然,“其实这两件事都是一件事来着。”她的目光透过黑沉的夜幕,穿梭回到了那年的盛夏。
    “我曾经被绑架过。”她觉察到他的手瞬间牢牢的握住自己,轻笑了一声,安抚着他,“放心,我逃出来了。”
    “你也知道吧,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嘛,被绑架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是我的错,抛开家里的保镖一个人去了沙漠里,以为自己有点拳脚功夫就有恃无恐。”结果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直到今日还后劲绵长,“他们是一群雇佣兵,大概是受了某人指使,既想威胁戚氏又想威胁李家。”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却是嘲讽有加,也让他狠狠心揪。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是戚氏还是李家,都不会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搏命的,特别是我的死,对某些人来说好处很多的。”
    那个时候她被关在箱子里,每时每刻都在想象自己会怎么死,是被沉尸还是被分尸。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非常的冷静,或许也因为这样,才得到了一线生机。
    “我终于找到机会跑出来,但也很快被发现。他们警告我,再跑就开枪杀了我,我心想横竖都是死,才不要落在那些人手里。”
    于是在一股剧烈的疼痛袭击上她的后背时,她跳进了海里。
    “海水很快淹没了我,背上的剧痛让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切的声音都好模糊,我以为我死定了。”她仿佛还沉浸在当年那场生死追逐里,重重地一喘:“可我到底命不该绝。”
    她眼神像是发光一样看着戚梧,“有人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戚梧拥她更紧,恨不得让她再也不离开他半步,颤抖着,压着声音问:“救你的人是谁。”他要去感谢那个人,让他有机会和她重逢。
    “就是我的另一个挚友,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见她的。”
    “好。”他捧住她的脸,珍而重之的说道。他此刻真的很感激很多人——教她武术的老师,把她救回来的朋友,还有当年那个勇敢果断的她自己。
    她窝进他的怀里,靠在最温暖的那个位置上,眼眶有些湿润。
    “所以,我没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不用担心我。”她近乎呢喃的说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其实还有很多次,包括莫言哥哥为了保护我还挨过一棍子,我身边重视的人为了我都付出过本不该他们承受的代价。”然后她一件一件的说着她那些惊险的过往,又几乎每次都化险为夷,“爸爸,有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我都不害怕,也不痛苦。”她终于又笑了,满不在乎。“但……希望您理解我。我无法放弃戚氏,因为我如果后退,那么我爱的,和爱我的那些人都会一起遭殃。”
    “而且……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到大,其实能拿得出手的痛苦只有一件。”
    戚梧觉得自己心像是掉进了冰窖里,等着她最后的死亡宣判,可她却不再开口,往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温柔至极的说道:“晚安,爸爸。”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戚桐仍旧忙碌,但日常的生活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每天早晚各一次的中药;比如一日叁餐都有人提醒,甚至做好送到她嘴边;再比如,他们还是睡在一起,没有人提出分开,几乎是装傻般的逃避,戚桐舍不得他的温暖,而戚梧偶尔会亲吻她的脸颊,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可惜他的凤凰儿还想着自欺欺人。
    一个多月后,戚桐参加一个晚宴,提前告知了他一声便直接关了机,叹了口气,这个宴会不止是商界精英,还有政界名人,如果她一点酒都不碰,是说不过去的,但却害怕让他知道。
    挎着周莫言的手,她又换上了自己习以为常的笑容,可近来她发觉这样的笑容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小桐,你没问题吧?”周莫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语气里自然有些担忧,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住相处了十几年的他。
    戚桐垂下眸子,轻轻摇头,“放心。”
    周莫言在心里叹气,却也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得到的同时总是意味着即将失去。他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帮她多喝两杯酒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宴会的真正目的也不是喝酒,更多的在于联络人脉,虽然表面上戚桐和戚枫还是感情泛泛的叔侄,但背地里却暗流涌动多时了,成败得失又总在一念之间。
    戚枫自然也来了,远远地看见戚桐,便拿起手里的香槟向她示意,勾起一个和善的笑,也藏着一把寒光硕硕的刀。
    戚桐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便挽着周莫言走向了自己继父那边,半点眼神都不想多停留。
    说起来自从上次陈伯文生日过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特别是戚桐有意避开李暴男的情况下。
    陈伯文见她过来,便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笑着来迎她,“桐桐来了。”仍旧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戚桐向他问好,又拿着酒杯和他碰了碰,“抱歉叔叔,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去探望你们。”这倒是真的,她这一个月都能称得上连轴转了。
    陈伯文摇摇头,虽然知她一贯礼数周全,却还是不想她总这么客气,“哪里的话,你忙你的,我们好着的,况且你总是让人送东西过来,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就是那两个小家伙有些想你了。”
    戚桐眼神柔和了些,对自己那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也是想念,“等我空下来就带他们出去玩。”然后又斟了酒再次诚恳的向陈伯文道谢,“多谢叔叔帮我和妈妈斡旋。”她心里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陈伯文从中劝着李暴男,恐怕她早就上门质问戚梧回来的事了。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总说谢谢呢孩子。”陈伯文叹气,慈爱的看着她,“让你和你妈妈都开心可是作为我人生的第一信条啊。”
    戚桐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切都在不言中。
    陈伯文见闲话聊得差不多了,便正色起来,“桐桐来,我给你引荐一下王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