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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皮皮的脸色是习以为常的淡然,自从跟了这位将脸皮置之度外,节操付诸东流的主子之后,他也只剩下不得不认命的视死如归了。
    青柳说:“女儿家戴在头上的东西,怎好随意拿下来给男子看?”
    方婉之二话不说,利落的将簪子递到皮皮手上。
    “那位爷的娘亲为人如何?可是好相处的?”
    当真是不错过任何可以发问的时机。
    澜卿这才算认真看了方婉之一眼。
    “他娘去年咽的气。”
    没有婆婆啊?如此甚好。
    方大姑娘搓了搓手,对得到的消息还算满意。
    *
    一幅完美的画作,除却女子的容貌之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有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动作。
    澜公子说,让方婉之摆几个姿势看看。
    这对于常年接受二娘教育的方大姑娘来说,无非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为此,她还特意带了只琵琶,留着半遮面。
    只可惜几个动作下来,姿势是换了不少,澜卿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问的烦了,便回一两句“丑”“再换”“难看”的单音节词汇。
    他喜欢这支金镶玉的簪子,看年头,该是魏晋时候的东西了。虽然不值得几个银子,但是他颇欣赏王彦章的手艺,只可惜对方咽气之后,没留下几件完整的。
    这件古物倒是难陶愣得很。
    方婉之默默看着屏风后摆弄金子的某公子的剪影,甚想问一句:你他妈可否看图说话?
    今日的天气本就闷热,加之方大姑娘还在裙子外罩了件外裳,早已热出了一脑门细汗。
    但是她是极有涵养的女子,忍了一会儿之后,扯着嘴角表示。
    “您好歹也看奴家一眼吧?或者,您给说说,什么样的姿势才好入画?”
    也是不太敢惹恼了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银子都花了...不画也不能退的。
    澜卿似乎有些不喜旁人打断他赏玩的兴致,懒懒的道。
    “我还没有想好。”
    方婉之真的觉得,太久不曾遇过这般任性到理直气壮的人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问。
    “那您什么时候能想好呢?”
    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她赶着日子再来。
    澜公子“唔”了一声,低头顺了两下簪子上的雕花,挺没脸没皮的说。
    “你要不要考虑,把这只簪子送我?”
    这话说的,皮皮都觉得臊得慌。
    ☆、第四章 一把破伞
    一把东晋的步摇送出去以后,方婉之终于不再纠结于什么样的姿势才不算俗不可耐了。
    虽然,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送了男子一支步摇,多少会让人生出些歧义,只是这送的对象是澜公子,方婉之十分确定,便是给他一只绣着金线的肚兜,他也只会将上面的金线抠下来,不会生出任何暄旎。
    她更在意的是。
    “您簪子都收了,总该透露点那位爷的消息给奴家了吧?”
    澜卿沉默了一会儿,大言不惭的说。
    “这是你送我的,不算买卖,我自然也无需兑现什么报酬。”
    “....”
    方大姑娘的姿势,最终定格在一个手持团扇,单手握拳,怔忪又濒临发飙的隐忍表情上。
    那是她听到澜卿那句臭不要脸的话时的下意识反应。
    澜卿说,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才像个活的,鲜活一点的人才能更好入画。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特殊的语气。方婉之却有些诧异于他对人的洞察力,他几乎没怎么看她的。不过很快,心绪就被那支被坑了簪子的压抑心情挤走了。
    她甚至有些不敢想象,同这样一个无利不开口的画师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半年,将是怎样的一场灾难。
    那日午后,堆积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承重不住,爆发出一场瓢泼大雨。
    方婉之看着砸在石瓦之上的硕大雨珠,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坑不比这水珠少,不然何以这样的天气会忘记带伞,这是要脑子里积了多少水才会做出的蠢事。
    澜卿说:“下雨了啊。”
    语调轻松愉快。
    方婉之抬起袖子遮着头脸,狠狠翻了一个看不见眼仁的白眼。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得端庄,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澜卿竟难得好心的让皮皮递给了她一把破伞。
    那真的是很破的一把伞。
    但是它写了澜卿的名字,龙飞凤舞,有点张扬。
    依照方大姑娘的骨气,她是拒绝的。
    奈何外面的雨落的着实太大,更加上。
    “若不想淋水,我院外还有一辆马车可以送你回去。三十两。”
    方婉之直接拉着青柳打着破伞走了。
    只是另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撑着这把破伞在大街上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时候,竟然有不下十人追着讨着要买这把伞。
    她觉得这真的是极荒唐的事情,这大雨瓢泼的天,卖油纸伞的早收了探子。澜卿给的伞虽则破一点,好歹也能遮住头顶一小片雨滴。
    然而追着他的人,一见她摆手,连忙自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牌塞到她手中。
    “五百两是吧?在下愿买。”
    “在下也愿买。”
    另一个人也连忙掏银子。
    “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在下愿意多加一百两!!”
    方婉之整个人都蒙了。
    一把破了好几个窟窿的油纸伞,最终以七百两银子的高价格被一名富商买走了。
    他抖着一脸的肥肉,兴奋无比的告诉方婉之,澜公子的小篆比他的画还要难求,他要回去烧几注高香将这把伞给供起来。
    方婉之也是自那时候才意识到,澜卿,真的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名。
    上京之内能得他丹青者,除了银子,还需看他的心情。
    大堰第一公子。
    她轻声念叨这六个字,默默思度着,不知道当旁人看见葱车上二十两一根的小木板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也正是在这时,她瞧见了站在古玩街口,守着葱车的,面无表情的皮皮。
    大概是习惯了丢脸,他并不在意小商贩们,‘这人是个傻子’的指指点点。淡定自若的对着一个同样认出澜卿字迹的人说出:买葱,送木板。这样的经典之句。
    五两银子一根,原来是这么卖的啊!...五两银子,一根!!!
    那是整整一车啊!!!
    皮皮数完葱之后,揣着鼓鼓的银票从方婉之身边经过时,她犹自僵硬的看着那个抱着木板,推着一车小葱离去的二百五,傻傻的说。
    “你们公子的字,不是看心情才卖的吗?”
    皮皮奇怪的挑眉。
    “你觉得我们公子,是那么高雅的人吗?”
    只要给银子的,都卖。
    “那为什么...”
    外头的人都说他丹青难求?直接卖字不是更快?虽说一张美人图赚的更多,但是也很费心思啊。
    皮皮用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看着她。
    “这样才显得有格调啊,物以稀为贵,卖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满大街都有的,谁还会花高价去买?
    在古玩街上卖大葱就有格调了?
    传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方婉之愕然。
    不过这话再退回来说,澜卿抠是抠了点,到底没占她一个姑娘家的便宜。簪子收了,却给了她一把金贵的破伞,还是有些风度的,算起来,她还多赚了...
    “方姑娘。”
    正在方婉之数钱的当口,皮皮又退了回来。
    “方才那个,您卖了七百两是吧?我们公子让我出门盯着你,三十两银子算你的跑路钱,多出来银子下次过来的时候记得找给他。”
    方婉之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瞪大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让,我,打,伞,出,来,也是为了卖字?!!那我那簪子...”
    “支簪子是您送的,当然不能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