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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在榻上坐定,吩咐人传膳。
    膳食还未上桌,前面小厮来传信,说是有东宫的请帖。
    沈灏一怔,拿了请帖一看,并不是给他的。
    递到禾生跟前,笑:“现如今你倒比我更受欢迎,这不,刚从宫里出来,太子妃就赶着给你送请帖了。”
    禾生讶然,翻开一看,原来是太子妃邀她明日中午到东宫一同赏花。
    奇怪啊,她同太子妃素不相识,好端端地,太子妃为何要给她送帖子?
    “应该是皇后的意思。”沈灏舀了一碗汤。
    禾生皱眉。
    沈灏抬眸见她满脸不开心的表情,便知道今日在宫中,她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要是不想去,借病推掉便是。”他将汤吹凉,小心翼翼地递她嘴里。
    不能不去,这是太子妃第一次邀请她,要是不去,等于直接驳了太子妃面子。禾生喝着汤,觉得太素,指了指案上的红烧肉,示意要吃肉。“赏赏花也挺好的。”
    沈灏夹块肉,“那你明日早点回来。”
    她认为自己能应付的事,他便撒开手让她去做。她应付不了,横竖还有他。
    禾生点点头,跟他说今天宫中的事,省了皇后留她问话的那一段,怕他听了不开心。
    “作画?什么时候来?”
    禾生摇头,“说是会提前告知,应该就这几天吧。”
    沈灏笑:“到时候让他再作张夫妻画,把咱俩画得漂漂亮亮的,裱起来放殿里摆着。”
    “那多不好意思。”别人一进来就看到他们的画像,指不定得多尴尬呢。
    沈灏揽住她的肩,“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俩有多恩爱。”
    禾生捂嘴笑。
    吃了饭,小夫妻两个在檐下听雨。
    一张藤木椅,一壶梅子酒,风里杂着雨,树枝摇摇曳曳。
    自太子回京后,沈灏变得比平时更忙,早出晚归的,有时候连休沐日都不曾歇息。
    禾生惴惴不安,想起了太子那双忧郁的眼,不知怎地,莫名其妙有些同情他。
    问:“以后我们会与太子为敌吗?”
    要当圣人,要么做太子,要么造反。
    总归是要选一种的。
    她有些担心,虽说下定决心要与他风雨相随,但一想到以后可能的腥风血雨,她就有点怕。
    沈灏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将问题抛出来。
    沉默片刻,顺顺她的青丝,柔声道:“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他不需要她做什么。
    禾生问:“没了太子,圣人会让你做太子吗?”
    沈灏捞起她,软绵绵的身子,肌肤温热,搂在怀里,让人觉得安心。
    “小傻瓜,不要想这么多,你只管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禾生回抱住他,“以后有要用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为你做些事。”
    耳边雨声滴答,风声簌簌,她的柔情缠绵悱恻。
    沈灏吻住她,含笑:“好。”
    第二日一早,起床盛装打扮。
    其实之前她有同太子妃见过面的,只是隔得太多,人太多,她没敢上前搭话。
    印象中那是个不苟言笑的女子,说话一板一眼,极有威严。
    打扮了大半天,拣了身素桃色的留仙裙,坐上软轿往东宫去。
    一路入东宫,女官在殿门口等候多时。
    跟了女官往内殿去,第二重门刚到,殿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女官一怔,止住脚步,唤来殿门口伺候的婢子。
    禾生也不好意思再往前走。
    侧耳一听,原来太子殿下突然来了,现在正在内殿。
    女官有些为难,看了看身后的人,不敢再领着往里去,只好往偏殿请。
    转身刚要走,琉璃珠帘声四处碰撞,还没来及行礼,一个浅黄身影气冲冲地从身边走了过去。
    “太……”禾生一愣,抬起的手悬在空中,礼行了一半,有点尴尬。
    ☆、75|8.8|城
    东宫婢子跪拜一地,纵使太子已走,礼数却不能少。
    瞧一眼众人的神色,似乎已对方才的情形见怪不怪了了。
    女官起身,凑近道,“太子爷许是有急事,一时没注意到王妃在这,还请王妃切莫往心里去。”
    禾生不动神色地收回悬着的手,笑着说:“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日理万机的人,是我不好,没能及时与太子行礼。”
    这话圆得极好。
    女官微躬着身,忍不住偷偷多瞧她一眼。
    内殿传来太子妃的声音,声调平和稳沉:“是平陵王侧妃来了吗?”
    女官引禾生进殿。
    一入殿,想象中满地狼藉的场景并未出现,不过数秒功夫,内殿已掇拾干净。
    红木雕花栏架上的瓷器崭新如故,没有半点破碎痕迹。
    想来是更替了新的换上。
    禾生低身福礼。
    太子妃亲自上前扶她。
    “侧妃不必多礼。”声音清丽,却没有一丝起伏变化,听着有些僵严。
    禾生这才敢抬起头,望见一张白皙的脸,夭桃浓李。
    本是张美丽的脸,却因神情太过严肃,而显得死气沉沉。
    这样端闷的眉眼,看得禾生很想上前为她揉揉眉。
    再细瞧,太子妃鬓间带花钗冠,小大花十八株,着青黑褕翟裳,略微繁琐,却是礼典中太子妃所着妆服。
    只是,现在很少有人一字不落地按照礼典着装而穿,家常见客,一般都是常服而扮,就连皇后在宫中训女则,也不曾着正装。
    一般只有祭喜大事,才会依典制而着。
    太子妃领她上前,小碎步,双手扣在腰间,每一步迈出去几乎都是相同的间隙,头直肩正,目不斜视。
    至案几,与旁人家中不同,太子妃这里,是依古时礼制,盘腿而坐。
    太子妃开口道:“贸然而请,望尔见谅,闻卿之名,有心一见,茶水相待,鄙陋之处,烦请包涵。”
    禾生完全愣住。
    ……太子妃说话的模样和语句,简直就像活着的古书。
    “……娘娘厚爱。”挤出四个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禾生深深感觉到自己和太子妃之间的差距。
    传说中的端庄稳重,说的,就是太子妃这样。
    但……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有点太过……僵硬了。
    德妃娘娘端得也是沉稳之风,但却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禾生忍不住再瞧太子妃一眼,发现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完全没有神采,一举一动,总像是早已设定好的。
    禾生想到了小时候玩的牵线木偶。
    聊了没几句,禾生实在招架不住,与太子妃一比,她有种随时会被人戳着脊椎骂不知礼数的感觉。
    女官端茶具而来。
    太子妃亲自煮茶沏茶。
    禾生见过景宁王妃煮茶,举止间皆透着风雅恬然,而眼前这位,完全像是在完成任务。
    “尔芳龄几许?”
    禾生答:“过完年就十七了。”
    太子妃点头,视线望过来,似乎在等着她开口问。
    一来一往,方是待客之礼。莫多言,有一回一,问一答一。
    禾生反应过来,想了想,抛出一句话:“今日得见太子妃娘娘,乃是我的荣幸。”
    太子妃没有多大反应,面容神情一成不变,“尔言过有之。”
    气氛沉默下来。
    禾生想,或许太子妃不太喜欢她?
    这感觉,客气得太过了。
    入了后花园,一路观察下来,禾生发现,太子妃无论是跟她说话,还是跟别人说话,都是这个样子。
    言行间,咬文嚼字,举止有致,连说话的语气都能在礼制中寻出源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