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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自古美色与神功终难两全,风老大他明显是欲练神功,抛下了美色!”穆腾深深道,“真是条好汉子!”
    三人还来不及说话,风长天/行色匆匆,去而复返,“你们几个,跟我去找人!”
    穆腾(失望):“这么说你还是抛不开美色?”
    阿郎(痛心):“她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要去找她?”
    虎子(振奋):“好,老大你终于知道错了,我们这就去帮你把大嫂追回来!”
    风长天:“……”
    怎么回事?
    集体发神经?
    “梆梆梆”,花仔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给三人一人分发一记爆栗子,捶得三人嗷嗷叫。
    “叽叽歪歪废什么话?”花仔大声喝令,“老大让做什么就去做,这就是天虎山的山规!”
    *
    云川城不大,半天功夫,姜雍容已经看了五所房子,皆不中意。
    牙行的牙人惯会看人脸色,更能凭一衣一饰就推断出买主的荷包份量,只见姜雍容衣饰虽然简单,袍子是最暖和最轻软的天马皮,头上戴的着的是狐皮软帽,骑的马也是良驹,身边四个随从皆对她十分恭敬,一看就知道来历不凡,于是道:
    “也难怪姑娘看不上。姑娘只说要小院,可小院哪里配得上姑娘的人品,按我说,只有去南街,宅子不单大,还有金泉哦,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姜雍容问:“金泉是什么?”
    牙人笑了:“姑娘一看就是才来云川的。金泉便是庭中水景,一所有水景的宅子,能让主人家身价倍增,人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贵是贵些,但值得,像姑娘这样的人物,再适合不过。”
    姜雍容道:“不必了,我只要两进的小院。”
    叶慎四人住前一进,她住后一进,足够了。
    牙人见她不动心,心里估摸着自己可能看走了眼,她也许有些来历,但囊中羞涩,买不起大宅。于是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道:“城中两进的小院就这么几间了,再有,可得到城外去了。那儿倒是便宜。”
    此地已经靠近了城门,相隔不远,姜雍容便道:“那就去城外吧。”
    牙人看了她半晌,脸上彻底不见了笑容,道:“小人只管城内的房子,城外的不大清楚。姑娘若是想要城外,还是另请高明吧。”
    姜雍容也没多说,带着叶慎四人走向城门。
    几人一路北上,早就买好了通关文牒,城门守卫验查过,四人便出了城门。
    京城的城郊其实依然十分热闹,因为常有人被堵在城外进不去,要过夜,便有客栈,要吃饭,便有酒馆,还有各色卖吃食玩意儿的摊子。
    从京城出城门,除了觉得城外的人少一些,街窄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云川城一出城门,城外和城内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城内繁华热闹,城外却是一片空旷,远远地零散地缀着几片房屋,大片大片的土地裸露在雪中。风大,雪也是稀松的,积不住,被风吹了就走,露出地上枯黄的草茬。
    叶慎有点犹豫了:“大小姐,真要住城外?”
    姜雍容道:“先看看再说。”
    马儿们倒是很明显更喜欢城外,感觉到主人们的缰绳一松,皆欢快地甩开了马蹄,在空旷的大地上向着最近的一所房屋奔去。
    姜雍容发现在城外根本不用牙人,只问这所房屋的主人附近有没有谁房子买。
    主人是个干瘦的老爷子,咕哝道:“买什么买?没人的,直管住。”
    姜雍容原以为是这位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大清楚,后来转了一圈,发现老爷子说得没有错,城外有不少房子门窗都塌了,院内杂草丛生,一看就荒废了挺久。
    这一转就转到了中午,叶慎等人跟在姜安城身边日久,有行伍的习惯,随身带着水壶和干粮。因怕姜雍容吃不惯,便找了一户人家,想讨点热水用。
    这户人家坐座在一棵大树下,树木的叶片早已经落尽,还没有冒出新芽,枝桠虬结,挣扎着指向天空。
    主人家是一位眼盲的老妇人,带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小男孩子身上裹着粗糙的羊皮,脚上却是穿着一双簇新的棉鞋,小脸在寒风中吹得红通通的,盯着姜雍容手中的干粮,咽了口口水。
    姜雍容便掰碎一块干粮,化在热水里泡开来,递给他。
    小男孩摇摇头:“姐姐,你吃吧。要是给了我,你自己就没有了。”
    姜雍容微笑:“姐姐还有很多。”
    小男孩便问老妇人:“娘,这个姐姐给我吃的,我能吃吗?”
    姜雍容有点意外。这妇人看上去满面皱纹,十分苍老,她原以为是男孩的祖母。
    “这位姐姐的声音听上去中正平和,身上还有好闻的香气,想来是城中富户吧?”妇人的声音也和容貌一样衰老,“姐姐想来不难于此,元元吃吧,别忘了谢谢姐姐。”
    小男孩这才接过,还端端正正向姜雍容鞠了一躬。
    “夫人把孩子教得很好。”姜雍容由衷道。
    妇人摇头道:“姑娘见笑了。外子去得早,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怎么教孩子?”
    姜雍容见她谈吐不俗,不像是一直住在城外的农人,但随意打听别人的过往终究冒昧,姜雍容转而问起为什么这一带有不少空房子。
    “北狄人闹的。”妇人道,“他们时不时就来,抢东西,抢牛羊,抢人,看见什么抢什么,要是有个活路,谁会留在这里呢?”
    姜雍容忍不住问道:“那夫人为何不搬?”
    妇人笑了一下,笑得有几分嘲讽,只是这神情十分淡薄,一闪即逝:“地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怎么搬?”
    姜雍容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了话。
    忽地,她感觉一阵微微的颤抖。
    叶慎皱了皱眉,凝神细听。
    元元放下碗,整个人趴在地上,惊叫道:“马蹄声!娘,北狄人又来了!”
    第67章 .北狄 我不动,你也不要动,好不好?……
    “大小姐, 快回城!”叶慎立即道。
    “来不及了。”说话的是元元娘,她道,“已经能听到马蹄声, 北狄人不远了。你们最多只能跑到城门下,回不了城。”
    叶慎道:“能到城门, 便能回城。大小姐,快走。”
    元元娘微微冷笑一下:“他们不会开城门的。”
    叶慎愣住。
    姜雍容皱眉:“你是说, 城门守将会看着我们在城外等死?”
    “对, 因为北狄人跟在你们身后, 给你们开了门,便是给北狄人开门,他们不会冒这个险。”元元娘道, “我们有地窖,可以藏身,但要先把你们的马赶走,以免北狄人发现这里有人。”
    叶慎迟疑:“有马,我们四人还能拼死一战, 没了马, 便难说了。”
    姜雍容问元元能不能听得出来有多少人,元元正在床上卷盖铺, 答道:“不知道, 姐姐听得出来, 我听不出来。”
    说着将卷好的被褥递给母亲,然后抓起挂在墙上的弓箭, 再咚咚咚将屋子里的东西往两只大箩筐里收,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不是头一回。
    “多的时候一百多人, 少的时候十几个人,不一定。”元元娘道,“北狄人凶狠如狼,不管是多是少,对上他们便是有去无回。你们要跟我躲就快来,若不,就赶紧走,离我们这里越远越好。若是知道这屋里有马,他们定要翻个底才肯罢休。若是让他们找到我的地窖,那我们母子便活不成了!”
    她说话间已经带上了一丝急迫。
    姜雍容知道没时间犹豫了,帮元元提起一只大筐,吩咐叶慎等人赶开马进地窖。
    叶慎“嗯”了一声,接过她和元元手里的大箩筐,将三人送进了地窖,却没有跟着姜雍容下去。他望着姜雍容道:“大小姐,最好的法子不是我们一起躲着,而是我们把北狄人引开。”
    姜雍容当然知道这是保护她最好的法子,但也是对叶慎等人来说最危险的法子,她急道:“不可!”
    “大小姐放心,虎子跟我们说过,天虎山就在城北不远处,我们会把他们往天虎山引。”叶慎说着一笑,“凭风老大的威名,多半能吓退他们。”
    说完这一句,地窖的门板在姜雍容头顶合上了。
    “姑娘的手下人很是忠心。”元元娘轻声道,声音在地窖里隐隐有回声。
    姜雍容咬住了牙。
    她坐惯了上位,享用惯了别人的奉献与牺牲,可这一路同行,她觉得和叶慎他们早已经不是单纯的上下主仆,他们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都在一处,每天都看到对方的脸,听到对方的声音,现在,他们要用自己的性命为诱饵,来保全她的命。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无法跳出去阻止他们,那样只能拖他们后腿,她也无法像风长天或是花仔那样,有盖世武功,一肩就可以挡下所有危险,将身边的人全部护在身后。
    她如此无力,如此弱小,像某种幼弱的小兽,强力的手轻轻一掐,就死了。
    在这幽暗的地窖,姜雍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剥除姜家嫡女和风家皇后的身份,她其实什么都不是。二十年来的所有过往加所知所学,无法帮她从一群北狄人手下逃生。
    “姐姐,”元元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姐姐别难过,保护女孩子,是我们男孩子的责任。等我长大了也要这样。”
    “元元长大了,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他的手小而暖,姜雍容轻轻握住,“但女孩子也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不能光是等男孩子保护。我以前错了,以后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对元元说,也是对自己说。
    既然来了北疆,至少要学会即使没有叶慎等人的保护,也能在北疆活下去。
    元元娘静静地没有说话,忽然将耳朵贴近墙壁。
    元元一见,也照着去做。
    姜雍容试着听了听,隐约感觉得到一点沉闷而模糊的声响,且不能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听到什么了么?”她问母子俩。
    “哥哥们没能逃远,北狄人追上——”元元还没说完,元元娘一把捂住他的嘴。
    姜雍容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有件事情她和叶慎都忘了——北狄的马天下第一,叶慎他们的马跑过不北狄骏马,所谓把北狄引往天虎山,只是一厢情愿。
    “无论如何,姑娘你万万不能出去!”元元娘低声道,“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一旦被北狄人发现,那下场可是比死还要难受。”
    “我知道。”姜雍容的声音清冷,自小所受的教导,越是危急之刻,头脑越是冷静。
    若叶慎他们已经为她而死,她能做的唯有令他们不曾白死。
    她会活着离开这里,替他们报仇。
    “姐姐,你捏疼我了。”元元道。
    姜雍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握得太过用力,连忙松开。
    时间与空气在这个地窖里仿佛已经凝固,姜雍容只觉得过去了数年那么久,但理智知道不是,她问元元:“北狄人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