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自然轮到第一马屁精宋根海出马了。
这厮上前一步,高声道:“我家大人乃新任定州长史,崔耕崔大人!”
“啥?定州长……长史?”伙计何前愣了一下。
尽管崔耕的官秩没他预想得要高,但眼前这位五品的定州长史,可是他家主人在定州境内所有馆驿的正管官员啊。
何前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知崔长史大驾光临,小……小的有失远迎……”
“滚一边儿去!”宋根海不屑地挥了挥手,“你一个狗仗人势的臭跑堂的,也配?就算要迎接我家大人,也轮不着你!麻溜儿的,土门驿还有没有上房了?”
“有有有~”
何前连连点头,道:“长史大人来了,当然有。不知崔长史此行带了多少人来,六间上房够不够?”
这时那位刚才还与何前纠缠的吉大人闻言,顿时怒道:“混账,你刚才不还还说客满了吗?”
“……”伙计自知理亏,在崔耕面前又不敢跋扈,只得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崔耕脸色微沉,训斥道:“你这跑堂伙计也是势利小人,这位吉大人虽官秩九品,但也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如此怠慢,实在是无礼。宋根海!”
“在!”
“打他三十板子,替他家主人管教管教!”
“喏!”
三十板子虽然打不死人,但也足够在床上躺两个月了。
何前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磕头,“崔大人开恩啊!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且慢!”周兴这时上来崔耕身边,低声耳语道,“大人乃新任定州长史,堂堂五品上官,又新来赴任不宜与地方豪绅结怨。而且跟这么一个伙计计较,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崔耕听罢点了点头,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对宋根海摆了摆手,“罢了,暂且饶他一条狗命。”
“小的谢长史大人开恩。”何前吓出了一身冷汗,不迭道,“小的这就去给长史大人一行安排房间。”
崔耕道:“还有这位吉大人的房间!”
何前自然连连称是。
崔耕笑着对身旁窘迫的吉大人笑道:“这位…吉大人,是吧?不用顾虑其他,待会与本官一道入驻土门驿馆。”
按理说崔耕帮了对方,而且官秩又远在对方之上,这位吉大人不单要感激再三,更应以下官之礼拜见崔耕才是。
可谁知姓吉的居然没有半分表示,更不谈感激,仅仅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道:“多谢了!”
“擦!如此不懂礼数,活该你被一个伙计羞辱!”宋根海见状,瞟了一白眼,忿忿道,“我家大人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连姓甚名谁也不通报一下?”
“在下吉项。”吉大人仍旧一副不冷不热。
“妈的,白眼狼!”宋根海又是一阵嘀咕。
崔耕见怪不怪地摆摆手,不过也不再搭理这个不懂礼数不通人情世故的吉项,让伙计何前领路,往土门驿馆安顿。
别说,驿馆内的环境还真不错。墙壁光滑,被褥干净,家具名贵,连帷帐都用了上好的轻纱。比他们一路上入驻的驿馆,档次可不是高出一星半点。
稍顷,伙计何前端了一碗好茶汤过来,不迭献殷勤道:“长史大人一路劳乏,先喝热汤润润嗓子。小的一会儿给您打盆热水烫烫脚。嘿,咱们土门驿有独门秘方,包您一洗之后,疲惫尽去,一身轻松哩。”
一连风尘仆仆的赶路,崔耕还真有几分腿酸乏累,便点头同意道:“那本官就试试。”
“大人稍等。”
不消一会儿,何前就提了一个大木桶进来。桶中传出阵阵特殊的香味,可能是里面加了某种药材。
崔耕挥挥手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呃……”
何前却还不肯走,倏地跪地磕了一个响头,道:“崔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嗯?什么事儿?”崔耕问。
何前抬头看着崔耕,说道:“是这样的,其实今天这档子事儿吧,呃,那个姓吉的九品官儿,他其实……”
笃笃笃~~
正在这时,敲门声打断了何前的禀述。有人在外面叫道:“崔大人在吗?下官吉项求见!”
唔?他来见我干嘛?
崔耕倒是有些意外。
崔耕说了一声请字,吉项进来。
何前见之,也收起了卡到嗓子眼儿的话,起身告退。
何前一走,吉项竟然一改之前在驿馆外那番不冷不热的神色,脸上现出几分讪讪之色,问道:“敢问崔大人,可是曾经大破僚人,救了陈元光将军的崔耕崔大人?”
崔耕翻了翻白眼,奶奶的,合辙我刚才在外面帮了你这么一大忙,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不错,正是本官,你有什么事儿吗?”
“果然是崔大人!”
吉项站起身来,一揖到底道:“下官刚才一时耳拙没往细了听大人的名号,还以为崔大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五品地方官员呢。诶,委实没将恩公,与打破僚人的那位大英雄好汉子联系起来,还万望恕罪!”
崔耕一听,哟呵,还普通的五品地方官员……这丫好大的口气啊!
不过听着对方这话里意思,貌似很崇拜自己嘛。但他还是猜不出吉项突然来拜访自己的目的,单单是因为自己在岭南道那边的光辉伟绩,特来看一看偶像?
不过吉项下面的话,便道出了来意:“崔大人,听说昔日您为了救陈元光将军,曾发明了一种特殊的药物,对降烧有奇效。不知可有此事?”
“当然有,本官称之为阿司匹林。不过百姓们觉得这个名字太拗口了,一般称之为“崔药”。”这事儿崔耕没什么好隐瞒的,阿司匹林之事已经天下皆知了。
“那可太好了!”吉项猛地激动起来,“拙荆偶感风寒,一直高烧不退。还请您将崔药的制取方法传下,在下感激不尽。”
“我……”
崔耕差点把那个“日”字也说出口了。
显然这个吉项是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合辙对自己前倨后恭,是因为想求阿司匹林啊。
不过阿司匹林的制药技术已经在岭南道一带流行,其他地方的普及也是早晚,所以告诉他无妨。治病救人,本就是他当初研发出阿司匹林的真正目的。
随后,他便毫无隐瞒地将阿司匹林的制备办法告诉了他。
其他几步倒也简单,最后一步要用冰水混合物,或者取潭底之水,这可难住吉项了。
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至于说雇人……他兜里要是有银子,还会对一个狗仗人势的伙计低三下四吗?
最后,崔耕干脆好人做到底,花了银子雇人下水,并监督着制备好了阿司匹林。
吉项拿了成药之后千恩万谢。
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都到了初更天了,崔耕草草吃罢了晚饭,上床歇息。
可刚睡到三更天,酣睡正香之时又被人吵醒了。
门外,传来封常清瓮声瓮气的声音,“走,走,走!这三更半夜的,道的哪门子谢?有什么事儿,等我家大人早上醒来再说。”
“不,在下心怀愧疚,一定要今晚道谢,还请封侍卫行个方便。”是吉项的声音。
“跟你说我家大人睡了睡了,你咋这么死心眼呢?”
“咳咳~封常清,你这么大嗓门儿,我便是睡了也被你闹醒了。”
崔耕见双方争执不休,索性开口道:“常清,让吉大人进来吧。”
“呃……是。”
封常清把门打开,从外面领进两个人来。
一个是吉项,另外一人却是个二十六七岁女子,皮肤白皙,娇娇怯怯,别有一番风韵。
二人一见崔耕,就赶紧躬身下拜,
女子柔声切切说道:“要不是崔大人的神药,妾身说不定今晚就要魂归天外了。救命大恩不敢言谢,请受我们夫妇一拜!”
吉项干笑一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崔长史告个罪。白天的时候,下官报了假名,其实我叫吉顼。”
崔耕问:“吉顼,哪个顼?”
吉顼道:“上古五帝之一,黄帝之孙颛顼之顼”
“什么?你就是吉…吉顼?”崔耕顿时脸色骤变。
因为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之所以熟悉这个名字,恰恰也是正因为他与来俊臣的屡次交锋。
他记得据史上所载,吉顼乃酷吏吉温的叔叔。他进士出身,曾任明堂尉,后告发綦连耀劝武则天诛杀来俊臣,被擢升为右肃政台中丞控鹤监内供奉,成为武则天的心腹。他极力拥护李氏,曾规劝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使得唐中宗李显被立为太子。
啧啧,要说来俊臣命中注定的克星是谁?既非狄仁杰,更非他崔二郎,而是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吉顼。
现在,这来俊臣的克星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崔耕焉能不震惊?
为验证此吉顼,正是历史上这个吉顼,他试探道:“那你是不是还有个侄儿,叫吉温?”
“崔大人连温儿都听说过?”
听到崔耕问起吉温,吉顼突然面色惨起来,对身旁的妻子叹气道:“罢了!夫人,今晚怕是要委屈了你,随为夫露宿荒郊了。”
吉夫人握了握自己男人的手,柔声道:“夫君莫要这般说,你我既为夫妻就应同命。露宿荒郊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咱们走吧。”言毕,吉氏夫妇二人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喂喂喂,怎么说走就走?等会儿!”
崔耕上前阻拦道:“谁让你们露宿荒郊了?本官也没赶你们啊,你们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