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处理这等大事,是武则天和朝中重臣们的活儿,和崔耕以及武崇训关系不大,和那些贡士们就更没啥关系了。
但是,这些新科的进士和明经,刚刚考中,参政议政的热情特别高,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不肯离去,那些啥事儿都没有的落第之人,就更不肯走了。连带着崔耕怕自己走了出什么事儿,武崇训怕自己走了之后杜暹添油加醋,也不肯走。
于是乎,几百人傻乎乎地站在端门之前,且看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消一会儿,各路大臣的车驾就到了。武则天下旨开了端门,命各大臣和那个敲登闻鼓的骑士入内。
这些重臣们的随从和贡士们站在一起,武三思干的那点破事儿,很快就众人皆知。
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都快五更天了,还是没啥动静。
崔耕打了个哈欠,道:“我说诸位,看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陛下与各位重臣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大家都在这等着也没啥意思,还是散了,回去睡觉去吧。”
“老师此言差矣!”杜暹挺身而出道:“成均监有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国家出了如此大事,我等理应积极探听,为国献计献策,岂能着急回去睡觉呢?”
“杜兄所言极是!”
“我等既受皇恩,理应竭力报效!”
“老师身体劳乏,可以先回去休息,弟子有了消息会通报您的!”
这帮新科进士们大都还做着“一条妙计得皇帝赏识,从此平步青云”的美梦呢,纷纷应和。
崔耕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一阵无奈。
武崇训着急回家,却不屑道:“切!就你杜暹还为国家献计献策?不是我看不起你,别说你了,就是崔考功,在这种大事上,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也合该武崇训倒霉,怎么就那么巧,他话音刚落,武则天的贴身太监高力士就从端门内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崔耕那身扎眼的浅绿袍了,招呼道:“崔考功,您在这啊,赶紧随奴婢来吧,陛下召见您呢!”
“我……”
武崇训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道:“高公公,您没说错吧?陛下现在有功夫召见他……一个六品官?现在不是朝廷出了一件大事儿吗?”
高力士道:“对啊,正是因为那件大事儿陛下和众宰相都不能决断,所以才召崔考功问计啊!”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上次杜审言的案子,也是陛下和宰相们一时间难以决断,崔考功出了一条妙计,才查明了案情。现在陛下有了难题,垂询崔考功有何不可?”
崔英干涉杜预的案子,为了武则天的名望着想,朝廷只对外宣称是他上书请废“禁屠令”。武三思因为这事儿太小,也没对武崇训提起,所以,这事儿还真不知道。
现在经高力士这么一点“杜审言”三个字儿,他瞬间就秒懂了,道:“照这么说,陛下果然是召崔考功问计?”
“我骗您干嘛?”高力士道:“高阳王千岁,您别拦着,我还得赶紧和崔考功回去复命呢。”
“别介啊!
武崇训瞬间就想起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刚才自己老爹武三思已经进宫了。
但是,他去的匆忙,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不大清楚。若是让崔英在陛下面前说出来,父皇毫无防备怎么办?
想到这里,武崇训赶紧赔笑道:“高公公,小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
“什么事?”
“这个……小王也有一颗为国效力之心,朝廷出了这么大事儿,您能不能把我也带去啊?”
武崇训在武则天面前算是得宠的,高力士还真不好不给他面子,只得道:“好吧,那奴婢就跟陛下提一句,陛下见不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多谢高公公了。”
崔耕和武崇训跟在高力士后面进了端门,身后那帮新科科士和明经们可就炸开了锅了。
“怎么样?看见了吧?”
“什么怎么样?”
“咱们老师啊,好家伙,这么年轻,不到三十,就做到了考功员外郎,还得如此陛下重视,这前途岂不是大大的有?”
“废话,就你看出来了?告诉你,这不仅仅是陛下重视的问题,要知道,现在朝廷重臣都在宫内呢。陛下下这道旨意的时候,怎么就没人阻拦?这说明,老师之才,连朝中重臣都认可啊!”
“照这么说,有老师照拂,咱们这届考生岂不是前途大大的有?”
“那是自然,以后咱们可得争气些,莫给老师丢脸。另外,咱们自己人可得多亲多近,拧成一股绳,为朝廷效力,为老师分忧。呃……对了,在下乃宋州牛万年,不知年兄你贵姓高明啊?”
“我乃鄂州乔云山。”
……
……
众新进的进士议论纷纷,崔耕自己则和武崇训高力士一起,进了宫城,来到通天宫。
高力士进去禀报,武则天马上下旨,宣二人进殿。
君臣见礼已毕,武则天赐座之后,一使眼色,武三思这个宰相之首,就轻咳一声,将发生的那件大事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十日之前,吐蕃赞普都松芒布,再也忍受不了论钦陵大权独揽,趁着他外出抚军之际,召集心腹兵马两千余人,将王都内的论氏族人和亲信连根拔起。
论钦陵得知之后大怒,起兵反叛,与都松芒布大战一场。他虽然用兵如神,但名不正言不顺,吐蕃的大军更加效忠赞普。最后,论钦陵自杀于宗喀,自愿随之殉死的有数百人。
当然了,这并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如今论钦陵的次子论弓仁,正带领七千余帐,三万八千余人入周,请求庇护。
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知道后,派使者到大周来交涉,要求归还论弓仁,否则就要对大周宣战。
安西都护郭元振不敢做主,飞报武则天。
可是,论弓仁得知吐蕃赞普使者到来的消息之后,深恐郭元振出卖他。于是乎,马上带着心腹部下三千余人脱离了郭元振的掌控,往洛阳方向而来。
郭元振当然可以带人去追,但是,万一论弓仁误会了,双方发生一场火并可怎么办?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地方官员也不敢拦。
好死不死的是,那使者得知消息之后,怕回去之后,吐蕃赞普责罚,也带着从人飞马去追论功仁。
所以,郭元振只得派遣心腹,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报信,请武则天定夺——这论功仁到底是留下,还是交给吐蕃使者?
现在,无论使者还是论弓仁,距离洛阳都只有半天的路程了。
对于是否庇护论弓仁,朝臣们争论不休。
大周朝廷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倒也不是怕吐蕃。但是,为了一个论功仁,值得吗?
再说了,兵凶战危,谁敢言必胜?万一大周战败了,丧师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谁来担这个责任?
还有最关键的,要是论功仁弃暗投明也就罢了。很明显,他就是个丧家之犬,没办法才投大周的,这种投降的标杆必要也罢!
所以,很多朝臣对收留论弓仁持反对意见。
当然了,支持论功仁的人也是有的,比如女皇陛下自己就非常热心——吐蕃要人朕就放人,那朕岂不是很没面子?另外,现在吐蕃经过一场内战,元气大伤,他不来攻打朕,朕还想会会他呢!
就这样,双方争执不下,武则天灵机一动,想起崔英上次的献计,才招他问对。
武三思介绍完毕后,问崔耕道:“对于收不收论功仁,不知崔查访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