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崔耕将这文契的来历,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当初肖五娘离家出走,去追随李休,他爹肖放不放心,主动找到了崔耕,以彻底出卖李休为条件,求崔耕放肖五娘一条生路。
崔耕对肖五娘倒是没什么恨意,点头应允。
但是,肖放还是不放心,跪倒在地,求崔耕收下一份文契(见566章)。
这份文契就是昨日崔耕拿出来的,肖放愿意将女儿肖五娘嫁给崔耕为妾的文契。
他这里的不放心,不是指崔耕说话不算话,而是怕以崔耕的能力,到时候救不了肖五娘。
毕竟李休干的是造反的买卖,这玩意儿案发之后是要诛九族的。以肖五娘和李休的关系,绝逃不脱这场株连。
所以,肖放要崔耕拿着这份文契,证明肖五娘是自己的小妾,为肖五娘开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李休不明不白地跳湖自尽,肖五娘带着儿子回了眉州,崔耕手里的这份文契也就一直没派上用场。
这次崔耕为剑南道安抚使,就把这份文契带着,准备把它交还肖放,彻底了结此事。
万没想到,无心插柳,这份文契在昨日派上了大用场。
这番话的逻辑非常通畅,上官婉儿和肖五娘听完了,脸色都有些讪讪的。
上官婉儿面色微红,期期艾艾地道:“那什么……不好意思,我……妾身还真是错怪你了。”
“哪里。”崔耕嬉皮笑脸地道:“咱们俩的关系,不分彼此,又哪用得着道歉呢?”
“什……什么……咱俩有什么关系……了?”想到二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上官婉儿说这话的底气着实不足,俏脸越发红艳欲滴。
……
肖五娘见二人的言谈话语间,充满了暧昧之情,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原本她以为,崔耕对自己有意,即便自己严辞拒绝了他,他也会对自己父亲的官司上用心的。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似乎除了面色问题,崔耕完全没有插手此案的理由。更别提,旁边那个女子,会不会防微杜渐,直接不准崔耕插手此案了。
终于,肖五娘实在忍不住了,打断道:“关于家父的案子,不知冀王有什么打算没有?”
“暂时还没什么思路。”崔耕道:“当时你在现场,可发现什么疑点?”
肖五娘摇头道:“疑点倒是没有。只是,那孙三才当时看着没事儿,当天晚上却一命呜呼了。凭什么就说,是家父殴死了他?还请冀王为家父主持公道。”
上官婉儿此时心情甚好,主动插话道:“话不是那样说,我大唐律法有规定: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汤火伤人者三十日,折跌肢体及破骨者五十日。在这些期限内,受害者死亡,加害者就以杀人罪论处。这个制度的名字叫“保辜”,肖娘子你没听说过?”
“还有这么一说?”肖五娘慌了手脚,道:“那……那家父岂不是要给孙三才抵偿兑命了?这可怎么办啊!”
崔耕安慰道:“肖娘子且放宽心。那孙三才有错在先,即便判了令尊故意杀人之罪,也不至于是死刑。再说了……”
“怎样?”
崔耕沉吟道:“我总觉得,此案的各种巧合之处太多了一些。恐怕,是别有隐情哩。”
……
……
又过了一日,肖放殴伤人命案,正式开始审理。
古代判案,为了表明官员不徇私情,很多时候是公开审理的,不禁军民百姓围观。
肖放的案子事关冀王崔耕,权怀恩索性将益州衙门大开,不仅邀请地方耆老观审,而且任由百姓观瞧。
当日,权怀恩做了主位,崔耕在他的左侧就坐,众衙役分列两厢,地方耆老在众衙役的身后就坐,大堂外站满了普通百姓。
权怀恩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威——武——!”
在衙役们的呐喊声中,肖放被押了上来。他神色平静,眼神灵活,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样子。
“草民肖放,拜见大人!”
“大胆的肖放,你是如何和孙三才起了争执,又如何殴死他的,还不速速招来。”
“是,小人遵命。当日,孙三才来到小老儿的家中……”
肖放也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遍,基本上和权怀恩当初给崔耕介绍的差不多。
说完了之后,又画了供。
权怀恩点头道:“嗯,你也算老实,没跟本官说谎。当然了,那孙三才到底是否为你所杀,也真不一定,咱们得看验尸结果。”
然后,他命令道:“冷顺,你先前已经验过孙三才的尸身了。今日,你再当着大伙的面儿,重验一遍。记住,小心谨慎,万不可出半点纰漏!”
“遵命!”
孙三才死了之后,家属主动报官,此时当时没有入殓,就是用一卷庐席包裹,
仵作冷顺将庐席打开,又将孙三才的衣衫褪下,仔细查验。
最后,冷顺汇报道:“死者体表除了被殴痕迹之外,并未任何其他伤痕,应该确实是被殴打致死。”
“既如此,填尸格吧。”
“是。”
一切程序走完,权怀恩对崔耕道:“看来,的确是肖放一时失手,打死了孙三才。冀王不放心的话,可以另外派人查验一番。”
“也好。”
周兴远在魏州,崔耕手下没什么验尸的人才,也只得亲自验看。
然而,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权怀恩道:“冀王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本官可要宣判了。”
“呃……”崔耕硬着头皮,道:“人命案子关系重大,权长史是不是再缓几天?您以“能吏”之名著称于世,可莫因为这个案子,污了一世清名啊。”
权怀恩摇头道:“此案铁证如山,唯一复杂的,就是牵扯到了你冀王千岁。本官不敢当场宣判,才是污了一世清名哩。现在,本官宣布……”
此时此刻,崔耕真是心急如焚。
他心中暗想,虽然我从直觉上感觉这个案子不对,但是,没有任何可以说服旁人的理由啊。
还有最关键的,我刚承认了肖五娘是我的小妾,眨眼肖放就被权怀恩处置了,我的面子可往哪搁?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冀王不必心忧,我可以作证,杀死李三才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