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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嗯。”
    她知道他有话说,否则不可能三番五次的来找自己来等她。
    半晌之间,露色渐染,细雨交叠在羽翼般的长睫间。
    她听到他似在叹气,白雾氤氲四周,飞快退散。
    “……我要回宁城一段时间。”
    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盯着他硬挺的眉骨,深邃的眼。
    手脚愈加渐凉。
    “宁城?”
    “……嗯。”他声线哑得不像样,目光紧紧追逐在女生身上。
    “明天走?”她问。
    “嗯。”
    意料中的咆哮、哭闹、厌恶,通通没有。
    好半天,周遭安静一瞬,纪烟才抬头看他,面色如常道:“所以你才让我别管你的事啦?”
    女生没哭没闹,纤细的手指无聊的蜷在一起,粉嫩莹润指甲盖晃来晃去。
    几秒之后,她才咧出个僵硬的笑来:“程烨,宁城好远呀。”
    “坐车的话要一天吧?”
    “嗯。”他喉头一噎,说不出话来。
    “我坐长途会晕车哎,你会不会这样?”
    “程烨,宁城也会下雪么?”
    南方的宁城,生冷潮湿,鲜少落雪。
    “冬天宁城的大海是什么样的呢?”
    “那边会不会冷,室内有暖气么?”
    ……
    她明明在笑,但却弥漫着浓烈的难过。
    他能看到她微抖的唇,天南地北扯了个遍,却避开了最重要的一句。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是在树枝墙头挂满灯笼,家家户户迎来烟花冲天的新年里。
    亦或是云城下完漫天大雪,冰雪融化之时。
    她通通没有问出口。
    那时候纪烟还在笑,她脑海中突然就回放出闻杨的那句话。
    “希望我们都能鼓足勇气,去许下那些尽管看起来很遥不可及的愿望。”
    “不管多久、多难,终会实现。”
    你要离开,不用说前因后果。
    我全都参破。
    我的愿望,不是想要你为了我,变得失去自我。
    而是因为我,你即将找回自我。
    所以,宁城,回去吧。
    无论多远无论多久。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能看到新春年岁,能看到漫天大雪。
    我的希冀,我的依赖,从来是你。
    第四十四章
    14年的那年冬季, 白皑皑的大雪铺满整个云城, 片片吹落的雪屑似梨花花瓣, 零零落落飘扬。
    整片祥和大地被铺上一床大毯, 将热闹冲天的小世界裹紧拥抱。
    纪烟从暖气氤氲的室内出来时, 雪花已然挂满整片树梢头。
    门框从里打开, 老人扶着门把手站得冷漠异常,那双眼睛尽管在经历沧桑后仍旧精神矍铄,看得出年轻时也是在商战场上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短短几秒, 纪永昌就黑着脸,有些狼狈的从里屋出来。
    他今日刻意穿上许多年前张韵给买的那套深灰色的旧西服, 领口处又是纪烟高一那年攒下零花钱送的一条藏青色领带。
    张韵走后,他越发胡吃海喝, 身形迅速胖起来,穿上那套西服, 肚皮处绷得挺紧。
    风雪把他扬起的头发往后头乱七八糟的吹,纪永昌眼角被吹得睁不开, 他去抓门把。
    老人颤抖举起拐杖用力敲了下门, 声音不大不小,立刻有佣人匆忙上前搀扶。
    管家恭敬弯腰,冲着纪永昌不卑不亢:“纪先生,您请回吧。”
    “爸……”纪永昌急急去喊。
    “闭嘴!谁是你爸?!纪永昌!我女儿尸骨未寒,你下一任就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从此以后张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果还想我留点情面,就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老人将拐杖在地上杵得蹭蹭用力, 苍老的手臂上青筋冒起,颤巍巍颤栗。
    那些年张韵家辉煌发达,生意做得很大,甚至一度拓宽到了海外,而那时的纪家只堪堪在云城崭露头角,人上有人,张韵和纪永昌,自然不是门当户对。
    张德山作为张家一把手、张韵的父亲,为人一向雷厉风行、独断□□,遇到自己从来宠爱的小女儿张韵,竟为了和那时候温柔体贴的纪永昌在一起,差点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婚后两人恩爱过一阵子,很快感情冷淡下来,张韵年纪轻轻意外去世,纪永昌却在这时候宣布了小三一家登门入室,张德山怎么能不生气?!
    此刻纪永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很难看,嘴一动,想要要说什么。
    张德山已经用拐杖将人狠狠往外戳:“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纪永昌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被赶出了门,纪烟站在花园边上的树枝边,十七岁的少女,穿着浓墨重彩的大红色连衣长裙,活生生将周围雪白染上一层惊艳,她看戏般冷淡扫过来,嘴边还噙着很浅的笑意。
    那一眼,似讽刺,又似置身事外。
    张德山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她。
    “纪烟。”
    她走近几步。
    风吹得缓了些,隐隐约约将人发梢吹开,她看到那张脸,似乎一-夜之间苍老太多,眼角皱纹横生,从来挺直的背脊也变得佝偻。
    张德山是好面子的人,而此刻他头顶白发缠绕,身侧也没人陪。
    “今年过年,来外公家吧?”
    火树银花的世界,她似听到老人很浅的一声叹息。
    当初张韵执意和纪永昌结婚,向来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人叛逆起来,闹得甚至连娘家都不回。以至于纪烟从出生到十几岁,整整十几年,她对张德山的记忆都很模糊。
    记忆里他不是会慈眉善目的人,也更不会低下声去问别人好不好,甚至是在对着懵懂无知几岁的纪烟时,他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不苟言笑。
    张德山伴侣去世的早,膝下一儿一女,本该子孙满堂,大儿子一家却在早些年移民m国,很少回来,这偌大的别墅里,显得冷清又荒唐。
    他是她的外公,却并不亲近。
    纪烟沉沉吁口气,说:“好。”
    不为其他,只为那匆匆一眼,他种了满园的海棠,是张韵生前最喜欢的花。
    雪落枝头时分,她和张德山,都同样在想她。
    *
    除夕那夜,纪永昌回了纪家别墅。
    他雇了新的司机,后座上下来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彼时的聂芳将满身虚荣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身奢侈品牌,趾高气昂的走来,另一只手牵着同样着装精致的舒霏霏。
    那天云城的雪下的很大,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纪烟远远站在二楼阳台上,一席雪白色旗袍,腰窝处绣有大红牡丹,纤腰翘臀,线条收紧,似为面前人量身打造般,每一处都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无余,堪堪融入雪色中。
    除却她黑发盘起,缀上雪花的发梢,和着轻笑嫩唇,她肩上一件大红色羊绒披肩,慵懒挂在白瓷般的肤色上,冷漠俯瞰众人。
    纪永昌匆忙看了一眼。
    迅速挪开了目光。
    那年的纪烟,已然沉淀上妩媚娇柔,气质介于成熟与清纯之间,美得让人抬不起头去多亵渎一秒。
    惊心动魄的美,一如当年他见到张韵时。
    彼时云城挂上满树灯笼彩灯,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上闹闹嚷嚷,多是一大家人在采购年货,有些超市门市关门,贴上年后再开业的通知。
    有人站店门口唏嘘几句,又匆匆寻找下一家。
    有家长带着小孩,蹲下身让孩子别到处跑的万般叮嘱。
    也有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提着大小包年货,穿着臃肿,相视一笑,携手归家。
    ……
    纪烟从家宅出来,直接拒绝了纪永昌让留下一起吃饭的提议,后者最后拧着眉,还有话想说,她转身不想听了。
    到张德山家时,新的福字刚贴好,刘管家正在门口张罗着佣人换上新的对联,佣人们闹闹嚷嚷,各个脸上挂着对新年的欢喜。
    “小姐。”刘管家看到她,弯腰颔首,将门推开。
    空旷的客厅里,张德山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一片冷清。
    屋内屋外,仿若隔绝开的两个世界。
    他微微回头,说句:“来了,坐吧。”
    客套话没有,他一向简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