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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覃秀芳走了过去,月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掀起一圈圈涟漪,静谧清冷。覃秀芳侧头看蹲在河边的沈一飞:“黑灯瞎火的,你跑到河边干嘛?”
    沈一飞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覃秀芳面前晃了晃。
    覃秀芳看着纸:“做什么?”
    神神秘秘的。
    沈一飞将纸折了起来,他的手指非常灵活,几下就将纸折成了一艘小船的模样,紧接着,他折了一截拇指粗的树枝,从中间劈开,撑在小船中间,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截十来公分长的蜡烛,掰成两段,将其中一段的底部在河边的石头上磨平,擦亮火柴,点燃了蜡烛,滴两滴蜡在树枝中间上,将蜡烛插了上去,并用细绳子缠绕了一圈固定住。
    “拿着。”他把纸船塞给了覃秀芳。
    覃秀芳捧着温暖的纸船,惊叹地看着他:“看不出来你手这么巧。”
    火光照亮了沈一飞好看的侧脸,他沙哑的声音徐徐道来:“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到了中秋节、上元佳节,很多人都会去河边放河灯,许下自己的心愿、祝福、思念,你试试。”
    夜色太温柔,覃秀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河灯,冲沈一飞笑了笑,然后弯腰将河灯轻轻地放到了平静的水面上,闭上眼许下了自己的心愿:愿秦渝和沈一飞,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河灯缓缓漂离了岸边,往下游漂去,等几乎看不见了,覃秀芳才站了起来。
    沈一飞挑了挑眉:“这么虔诚,许了什么心愿?”
    “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基于自己的亲身经历,在这方面覃秀芳格外坚持。
    沈一飞好笑地看着她:“知道这条河的下游是什么吗?”
    覃秀芳摇头。她进城不久,忙于生计,根本没好好逛过,哪知道下游是什么。
    “大福寺,走吧,去瞧瞧你的河灯会不会漂进寺里。这大福寺可是一座几百年的古寺,听说里面的菩萨很灵。”沈一飞指了指河流的下游。
    这还真是个诱人的提议。覃秀芳两只眼睛发亮:“真的,我们去看看。”
    两人沿着河边的公路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孤零零漂流在河面上,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河灯。覃秀芳惊喜极了,指着河面说:“沈先生,你看,我们的河灯。”
    “走吧,跟着河灯走,再往前没多远就是大福寺了。”沈一飞落后两步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嘴角也扬起浅浅的弧度。
    两人一路追着河灯,大约走了两三里地,一座建筑耸立在黑暗中,呼吸间,覃秀芳似乎都能闻到焚香的味道。
    “这就是大福寺吗?”覃秀芳回头问沈一飞。
    沈一飞点头:“没错,咱们去桥上看吧。”
    他们站在离寺庙几十米远的小桥上,看着那只承载着希望和祝福的河灯慢慢悠悠地晃荡在水面上,漂啊漂,半天都没漂进寺里,烛光已经变得有些暗淡了,估计是里面的蜡烛快烧光了,覃秀芳心急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化身成风,飘过去推它一把。
    但这只河灯不知是不是跟她作对,漂了半天都还差一点才到寺院门口,覃秀芳急死了。
    就在她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浑厚绵长的钟声慢悠悠地从大福寺里传了出来。
    覃秀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等回过神来看向河面上时,河上却没了河灯的影子。
    “我的河灯呢?”覃秀芳急了,这可是承载着她美好祝愿的河灯。
    沈一飞往寺庙门口一指:“那里,漂进寺里去了,看来菩萨也听到了你的祈祷。”
    覃秀芳顺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没看到河灯,但看到了残留在河面上的点点光影,确实是顺着河水流进了寺里。耳边钟声祥和,一声声跟河里淡淡的快消失的灯光相映成趣,仿佛河灯是受到了钟声的指引,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不知是这个巧妙的巧合,还是古寺的钟声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覃秀芳焦躁不安的心忽地就宁静了下来。
    她侧头,冲站在旁边桥墩前的沈一飞由衷地说:“谢谢你,沈先生。”
    ***
    这天晚上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她在午夜许下了虔诚的愿望,还得到了回应,似乎预示着她担忧的惨剧不会再发生了。
    覃秀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闪现过许多画面,有父母,有秦渝,还有今晚的沈一飞,那盏粗糙温暖的河灯,古朴的钟声。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不及,回到旅馆分别时沈一飞抛下的那句“过几天,我送你个礼物” 来得让她好奇。
    她当时就问他什么礼物了,结果那人却只是笑了一下就推开门进了旅馆。
    现在想起来,覃秀芳都还觉得有点百抓挠心的感觉。这人肯定是故意卖关子的,说话说到一半,太坏了。
    她捂住被子,闭上了眼睛,过了许就才睡着。第二天忙着开店,她也没空想这些了。等下午收拾干净,覃秀芳早早地回了旅馆,走到门口就看到两个很眼生的男人阴沉着脸从旅馆中出来。
    覃秀芳跟他们错身而过时,听到左侧那人低声咒骂:“臭娘们,耍我们,有她……”
    覃秀芳拧起了眉,回头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快速地回到了旅馆,直接去柜台问老板娘:“刚才那两个男人是谁啊?”
    现在阿荣不在,沈一飞又经常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都不回来,偌大的旅馆就剩她们两个女人,小心点总没错。
    老板娘不悦地摆了摆手:“别提了,来看房子的,看店里只有我一个女人,就想故意压我的价。开的价格比市价低了三分之一就想买我的房子,做梦呢!我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了。”
    不少人都喜欢看人下菜,这也不稀奇。覃秀芳给老板娘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消消气,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实在不行就让姐夫回来卖吧。”
    老板娘这脾气,受不了一点气,这些男人见只有她一个女人就想压价占便宜,双方很容易吵起来。最后生意没做成,反而得罪了客人,万一对方记恨,私底下对付她们怎么办?
    覃秀芳觉得卖房子这个事还是阿荣出面比较合适,他那么壮,看起来就不好惹。这些人肯定会顾忌一二。
    老板娘按住额头,有些烦躁:“不知道啊,自打去了就没个音讯传回来,等他回来得猴年马月去了。”
    老板娘鲜少有如此焦躁的时候。覃秀芳看了她两眼,猜测她心里有事。她不说,覃秀芳也没多问。
    沉默稍许,覃秀芳说:“虞姐,你要信得过我,就让我出面替你谈房子的事吧,你把底价告诉我,我帮你卖。”
    总比让老板娘这样平白得罪人强。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些乱喊价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买卖做不成,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招人记恨,笑着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出去就是。
    老板娘笑了:“对你,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不过你要忙店里的事,又得来帮我操心旅馆,你这也太辛苦了。”
    覃秀芳摇头:“无妨的,就是陪人看看房子,谈谈价格而已。我这段时间下午都有空,你跟牙行那边商量好,有客人就让他们下午过来,我在家做咸菜,你喊我一声。”
    开始卖早餐后,咸菜的消耗量上去了,只剩下两坛子了,覃秀芳怕不够,打算再做一些放在坛子里。另外还要做一些酱料,都得抽下午的时间来忙活。
    “好吧,秀芳,那你麻烦你了。我们这个旅馆,面积比较大,但现在生意不好做,很多人观望,房子不是那么好卖,我的心理价位是在150到200万元券左右。不过我们不要钱,全换成黄金、美金或是银元,愿意用这三者付钱的,价格也可以适当便宜一些。”老板娘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他们要走,去了海外元券就是一张废纸,只能要全世界都流通的金银或是美金。
    覃秀芳点头:“成,虞姐,我明白了。这个兑换比例是按照黑市上的兑换比例吧?”
    老板娘苦笑:“不按黑市的比例,谁乐意啊?”
    官方比例,一银元换一百块,谁干?据说要调整,但肯定也没法跟黑市比。
    “那成,回头我就直接将你的心理价位换算成美金、金银开价吧。黑市的兑换比例一直在变化,直接报咱们的心理价位,也省得兑换价格变来变去的发生纠纷。”覃秀芳说道。
    老板娘按住太阳穴:“秀芳,你比我会做买卖,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在院子里帮我看着点店,算了,反正也没几个客人,打烊吧。”
    老板娘去里面拿出“暂无空房”的牌子挂在了旅馆门口,然后关上了大门,摆了摆手对覃秀芳说:“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帮我锁上门,我回去睡会儿。”
    “成,虞姐休息吧,晚饭我叫你。”覃秀芳看着她进了屋,眉头拧了起来。
    阿荣已经走了五天了,还没回来,老板娘就提了一嘴回老家,也没说具体去哪儿。但自从阿荣走后,老板娘的情绪明显焦躁了很多,非常不稳定。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园丁照顾的名贵花朵,无精打采的。
    但这种事,老板娘不主动提,她也不好打听。算了,天高皇帝远,阿荣都回老家了,即便知道了她也帮不上,她还是帮着照顾好老板娘吧。
    又过了两三天,没等到阿荣回来,倒是部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鉴于大家都太热情了,报名人数激增,江市部队决定这周就开学习班,而且起了个很正规的名字“江市部队夜校”,由学习班变成了夜校,教室和师资也更上了一个台阶。
    初步定下来,先开两个班,等下一批扫盲班学员结业后,再扩班,争取能形成正规学校那种阶梯式的学生规模。
    接到第二天要上课的消息,覃秀芳下午就去买了本子和笔,然后又去旧书店把小学的课本够给淘齐全了。现在部队资金紧张,夜校又不收费,纯属公益性质,肯定没钱给他们发新的课本,都得靠自己准备,去晚了就没了。
    准备好东西,晚上吃饭时,覃秀芳非常高兴,特意给秦旭然父子打了一斤酒,并且告诉了他们自己要去上学习班的事。
    其实秦家人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但还是为她高兴。
    秦旭然激动得老脸通红,比儿子立功都自豪:“不愧是我的女儿,毛政委提起你那个赞不绝口,你要是个男兵,他肯定把你抢到她手下!今天爹没有准备,就把这支跟随了我十几年的钢笔送给你,作为你正式上学的礼物,这是咱们在战场上从小日本那里弄来的战利品”
    说着秦旭然就将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拿了下来,塞给覃秀芳。
    覃秀芳受宠若惊:“这个意义太重大了,我不能要……”
    “你爹给你的,你就拿着,一支钢笔而已,再重要能重要得过你这个女儿啊。娘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潘沁雯将一个小木盒推到覃秀芳面前。
    覃秀芳打开,里面是一个翠绿色的玉葫芦,她惊讶地看着潘沁雯。
    潘沁雯说:“你的那块弄丢了,娘找人买了一块同样成色的玉,又做了一块儿,喜欢吗?”
    “喜欢,就是太贵重了。”哪怕覃秀芳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肯定很贵。
    潘沁雯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咱们家还有什么比你更贵重吗?”
    说完,她一抬下巴,冲在闷头吃饭的秦渝说:“哎呀,别装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我听说了,你特意托人去沪市买的,女式表,你又没对象,还能送谁啊?”
    秦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娘简直在他身上装了雷达一样。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推到覃秀芳面前,语言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送你的。”
    覃秀芳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秀气的漂亮女表,上面还刻着字母标识,覃秀芳认不出来。不过现在国内还没手表厂,这东西只能从国外进口。
    “这也太贵了。”覃秀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是去上夜校而已,到了家里面,却搞得她像是考上了清华北大一样。
    不过家人的“小题大做”充分说明了他们对她的重视和浓浓的关爱。
    覃秀芳眼睛发热:“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让你们失望。”
    “傻孩子,你只要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潘沁雯微笑着看着她,脸上满是自豪。
    秦旭然更是道:“做贡献交给你哥,你只要开心就行了。”
    覃秀芳哭笑不得,怎么搞得秦渝像捡来的一样。她瞥了秦渝一眼,正巧秦渝抬头,丢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对了,秀芳,最近训练任务比较重我就不回来吃晚饭了,明天起你别做我的饭了。”
    训练任务再重,晚上黑灯瞎火的也不用训练,怎么听着像是借口呢,覃秀芳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他是要出任务了?
    不等覃秀芳想清楚,秦旭然也说:“秀芳,以后你别做晚饭了。你白天要开店,晚上要上夜校,学习负担重,时间紧,咱们去吃食堂就行了。”
    “对,你爹说得有道理。你这天天做饭的多辛苦,别做了,咱们去食堂吃,以后到点就约在食堂碰面,一样能全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饭。”潘沁雯放下碗说道。
    全家天天晚上一起去食堂集合吃饭,这场面可真够壮观的,想想就喜感。
    不过这样倒是能天天知道秦渝的动静,进而推测出他们大致什么时候行动,也免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干着急。
    所以覃秀芳没有多做犹豫就答应了:“那好吧,平时咱们就去食堂吃,有空在家里吃。”
    听到第一次提起家这个词,潘沁雯两口子感动极了,连声应好。
    ***
    第二天,中午吴峰几人姗姗来迟,端上饭碗又给覃秀芳带来了一个消息:“大妹子,咱们要去参加封闭式训练,明天起好一阵子不能来你这儿吃饭了。”
    “要很久吗?”覃秀芳诧异地看着他们。昨天秦渝一个字都没提啊,只说是训练任务重,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不知道。”石大头憨憨的挠了挠头,“大妹子你也不知道吗?”
    吴峰恍然:“对哦,秦营长就没跟你提一句吗?”
    覃秀芳摇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每天吃完饭就走,从来不跟我讲这个,别说这个了,连话都没跟我多说几句。我哥他就一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