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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滕玉意一回府就给青云观去了一封信,可惜直到傍晚出门都没等到蔺承佑的回信。
    滕玉意换了身新做的裙裳,戴上帷帽从府里出来,依照定好的计划,带上端福、长庚等人,乘车去杜府接表姐,杜绍棠听说两个姐姐要去青龙寺戏场玩,一下子来了兴致,说什么也要跟着凑热闹。
    于是姐弟三人一同去往今晚最热闹的崇义坊。
    街上车马骈阗,路边有僧人发放“糕糜”,不远处笙鼓鼎沸,遍地可见胡人歌舞,年轻男女们采兰赠芍,耳边尽是欢声笑语,这番热闹景象,丝毫不输上元节。
    犊车行到青龙寺附近的安福街时,无论如何走不动了,滕玉意三人只好下了车,端福和霍丘、长庚等人隐没在人群中,始终与滕玉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约定的菊霜斋门口,店里果然有好些人等着了,除了书院里的同窗,也有各人的兄弟姐妹,所幸年岁都不大,倒也无需避嫌。
    郑霜银等人亲自过来接滕玉意姐弟,坐下后往外一看,恰好可以看见青龙寺对面的长长栈桥,青龙寺在门外专门开凿了一条渠沟,渠沟直通城外,河面上漂浮着一串串许愿灯,远看宛如明亮的珠串,今晚是许愿保平安的好时机,这灯都是前来祈福的老百姓自发放入河中的。
    李淮固清点一番菊霜斋的同窗们,疑惑说:“好像还有几个人没来。”
    “邓唯礼呢?她可是今晚的东家,为何到现在还没露面?”
    桌上的同窗一大半喜欢邓唯礼,忙笑着打圆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又憨又娇,出门总比别人慢些,稍等一等吧。”
    忽又有人说:“诶,你们听说了吗?成王夫妇快回京了,说是得知儿子有了心上人,这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儿子说亲。”
    滕玉意本在喝茶,闻言差点呛住,到底是谁在故意散播这些谣言,上回在骊山行宫就有人说这事,今晚又来了,但那日在荒宅她看得清清楚楚,蔺承佑颈后分明有个赤金色的蛊印。
    她下意识看向对面那人,挑起话头的是彭锦绣。
    武绮忙摆手:“你们可别再往我身上扯了啊,那日成王世子为这事当面把余奉御找过来对质,弄得我阿兄好生下不来台,我也是无妄之灾,他二人斗法,莫名其妙把我卷进来了,我现在都恨死我阿兄了,我阿兄赔了我一匹千里马我都不肯理他。”
    另一人笑着接话:“这回不是你。因为我听说那位小娘子很娇贵,武二娘你也很好看,但气质偏飒爽,我听说成王世子极爱那位小娘子,为了讨好那个小娘子,还在摘星楼买了极贵重的首饰。”
    连摘星楼都出来了?滕玉意望着手里的茶盏,除非有人暗中盯梢蔺承佑,否则即使是造谣,也不能详细到这个程度。难道蔺承佑真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呀,那样的蛊毒怎会说解就解。
    娇贵?首饰?想想蔺承佑对师弟和妹妹的那份偏疼,要是他真动了“凡心”,倒真有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就不知那女孩是谁。
    杜庭兰佯装不经意看向身边的妹妹,她曾怀疑过蔺承佑喜欢妹妹,只因想起蔺承佑身中绝情蛊的事才打消疑虑,难不成……但是妹妹最近可从未收过什么首饰,而且这些日子妹妹在书院时能吃能睡,也不像陷入情思的模样。
    忽然有人一惊:“噫,那不是邓唯礼吗?”
    李淮固循声望去,杯盏里的茶险些晃出来。
    滕玉意一抬眸,不由也睁大了眼睛,就在不远处的栈桥上,邓唯礼带着两名婢女立在桥上,头上帷帽的纱帘早被风掀开来,露出芙蓉般的一张脸蛋,笑意盈盈的模样,比头顶的明月还要皎洁。
    旁边立着的那高挑的俊美少年,可不就是蔺承佑。蔺承佑望着河中,也不知在瞧什么。
    路过的行人频频回顾,似乎从未见过这样般配的美貌男女。
    屋里人红着脸笑道:“成王世子瞧上的那位娇娘子,该不会就是邓唯礼吧?”
    滕玉意把头转到一边,放下茶盏笑道:“噫,那不是卖糖人的吗?这些年没在长安,我也忘了糖人的滋味了,我出去买几个糖人,你们谁要?”
    有人说:“我要,滕娘子,麻烦帮我带一串吧。”
    滕玉意笑眯眯出来,到门口寻到端福,正要用目光示意他过去瞧瞧,恰在此时,门外有个锦衣公子要进楼,滕玉意只觉那人眼熟,顾不上细看是谁,脚步下意识往后一退,再一望,桥上的蔺承佑和邓唯礼都不见了。
    第100章 滕玉意,你就一点吃味……
    来人身着墨色襕衫,头戴白玉冠,察觉楼里有人出来,率先退后几步:“滕娘子。”
    滕玉意瞧了对方一眼。
    这人生得丰标俊雅,举止也秀敏。
    武元洛?
    武元洛身后还跟着好几位仆从。
    恰在此时,武元洛后头有好些纨绔公子路过,几人边走边打量拱桥的方向:“没看错,方才那人就是成王世子,旁边那小娘子是谁?”
    “我妹妹说是邓侍中的孙女。”
    “啊,那不是太子妃的钦定人选之一吗,成王世子这是要撬太子的墙角了?两兄弟不会因此起龃龉吧。”
    另一人笑道:“美人如名花,可遇不可求,桥上那小娘子容华绝代,换我也心动。”
    说话间一回头,看见门口的滕玉意,不由都顿住了。天气渐暖,小娘子帷帽的纱帘做得很薄透,夜风一吹,隐隐约约能瞧见点轮廓,那秀丽的下颌线条,以及光莹细腻的脖颈,一望就知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今晚这是什么运气,竟接连碰见两位绝色小娘子,几人挪不开目光了,武元洛眼里浮现一抹讥诮之色,自发让到一边:“滕娘子请便。”
    不动声色把后头那几个少年的视线都挡住了。
    滕玉意眼下哪有工夫理会旁人,回了一礼便要下台阶,怎知这时候,又有两个年岁小的娘子追出来,拉住滕玉意的衣带怯怯地说:“滕娘子,也帮我们买两串糖人好不好?”
    一个是柳四娘的妹妹,年方十岁,另一个是陈家的远房表妹,才十一岁。
    滕玉意笑道:“行,你们在门口等着吧,我买了糖人给你们,你们帮几位姐姐捎回去。”
    “好。”
    滕玉意扭头找寻小贩的踪影,可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卖糖人的小贩面前已经围了好些人了,男女老少全挤作一堆,真要过去的话少不了被人推挤。滕玉意踟蹰了,她毕竟是个小娘子,换往日大可以让端福去买,然而她今晚还要捉贼,当着武元洛的面,不好暴露端福等人的形迹。
    武元洛看看滕玉意,又看看卖糖人的小贩,返身走到那堆人面前,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人群就自动向两边分开了,武元洛大摇大摆走到摊铺面前,一口气买下了十只糖人。
    随后返回楼前,把最大的一只糖人递给滕玉意,笑道:“没想到滕娘子都这么大了,还爱吃这个。其实我大妹也喜欢吃,还特别爱吃沾了胡麻的这一种。”
    滕玉意瞄了瞄,武元洛手中果然有一串沾了好些胡麻的糖人,再看看其他糖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款样。
    这让她想起一件事,那回她到武氏姐妹房中去玩,碰巧月底各府给孩子们送吃的进来,她和阿姐进房间时,武氏姐妹正着婢女清点锦盒。
    武元洛给二妹妹武绮的礼物无外乎是些吃食,给大妹妹武缃的,却是些不常见的古籍琴谱。
    哪份礼物更用心,简直一目了然,当时滕玉意就在心里想,武元洛好像更疼大妹妹武缃。
    如今再看这沾满了胡麻的糖人,更说明她的猜测不假,武元洛只帮武缃准备了独有的一串,武绮那串却毫无特殊,要不是更把大妹妹的事放在心里,不会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记得。
    她是打着买糖人的幌子出来的,不接反倒显得假了,只好接过说:“多谢。”
    武元洛顺理成章把手中剩下的那一把递给两个小女孩:“拿进去吃吧。”
    他似是急着进楼找人,说完这话,就带着两个小孩进了楼。
    滕玉意趁这当口对人群中的霍丘使了个眼色,霍丘心知娘子要他留下来保护杜家姐弟,暗暗点了个头。
    滕玉意举着糖人走入人群中,街上那几位纨绔子弟互相一推搡,红着脸跟了上去。
    滕玉意回想桥上那一幕,先前她打量桥上的时候,无意中瞥见河边立着两个泼皮。
    别人都忙着弯腰放许愿灯,那两个泼皮却装作闲聊盯着蔺承佑。
    当时蔺承佑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未察觉身后有“尾巴”。
    滕玉意想起前世那支毒箭,决定提醒提醒蔺承佑,加上她今晚本就准备假装落单引书院那人出手,便托辞买糖人出来了。后头这个计划,她下午就知会过阿姐了。
    出来走了两步,察觉那几个少年跟上来,滕玉意只嫌对方碍眼,只恨人多的地方不好动手,四下里一望,右前方便是一处僻静的巷子,她计上心来,忙朝巷口走去。
    没想到才走几步,迎面碰上了邓唯礼主仆从里头出来。
    邓唯礼主仆边走边频频回首,因此并未留意人群中的滕玉意。
    邓唯礼虽然戴着帷帽,但夜风不时撩起她面前的纱帘,她嘴唇嫣红,脸颊也泛着绮色,似是很高兴的样子。其中一位婢女抱着一个锦盒,锦盒上錾了三个字:摘星楼。
    滕玉意暗暗收回目光,邓唯礼前头才出现在桥上,过后就多了这个,都说蔺承佑前些日子去过摘星楼,看来这首饰正是蔺承佑送的。这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他的蛊毒解了?
    转念一想,这一世有许多事与她记忆中不相符,这次清虚子道长提前回来,说不定正是因为找到了解蛊毒的法子了。
    又想到摘星楼的首饰名贵非凡,邓唯礼肯收这样的礼物,说明也属意蔺承佑,就不知这事邓家知不知道。
    很快走到了那条巷子,滕玉意顺势右转,那几位少年果然按耐不住了,一窝蜂拦上来:“小娘子请留步,你掉了东西,我们好心帮你捡了。”
    端福等人忍耐这一时,指节早已捏得“咯咯”作响,趁巷中僻静,便要跳下来把这几个轻薄儿狠狠摔晕扔出去。
    哪知后头又有人跟上来了,身手极快,二话不说揪住了领头少年的衣领,却是武元洛身边的仆从。
    “武大公子?”领头的少年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怒视武元洛,“你这是要做什么?”
    武元洛:“刚才就觉得你们鬼鬼祟祟,幸好我跟过来看了一眼,你们打算做什么?这举动会不会太龌龊了点!唉,不多说了,我虽是读书人,但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口——打。”
    说着摆摆手,让仆从们把那帮纨绔揪出去。
    “武元洛!这关你屁事!”纨绔身边也带了仆从,两边立时厮打起来。
    武元洛径自走到滕玉意面前:“滕娘子,此地人多眼杂,今晚你若是想四处闲逛,最好约了同窗一起走。”
    滕玉意饶有兴趣看着他,如果这一出是武元洛安排的,也不知要提前准备多久,
    武元洛灼灼注视着滕玉意,意识到滕玉意也在纱帘后打量他,脸色蓦然一红,赧然拱手道:“滕娘子别多心,上回在骊山上,武某因为倾慕滕娘子多有唐突,过后自知猛浪,早就想寻机会跟滕娘子赔罪,今晚虽是碰巧,但归根究底是因为武某本就格外留意滕娘子,怕这些人冒犯滕娘子,才一路跟过来。滕娘子,武某对你只有维护之意,绝不敢心存唐突,你要去何处?武某送你一程,要不我送你回菊霜斋也行。”
    他发言清雅,举止磊落不凡,说话时与滕玉意相距数尺,要多守礼就有多守礼。
    滕玉意垂眸望望手里的糖人,笑了笑道:“武大公子——”
    忽从那边蹿过来一道黑影,速度堪比雷电,身形凌空而起,一下子扑到了巷口。
    武元洛面色一变,那几个纨绔也吓得忘了扭打。
    “豹、豹子!”
    那黑物油光发亮,一双眸子绿荧荧的,行动时无声无息,但自有一股令人胆寒的神威之气。
    众人心生畏惧,吓得连架都忘打了。
    滕玉意一喜,俊奴?!自从彩凤楼一别,她好久没看见这小黑豹子了。
    再看那头,不知何时多了个玉簪绿襕袍的郎君,这颜色历来极挑人,穿在这小郎君身上却俊朗非凡,走动的时候腰间玉佩微微响动,暗沉沉的乌犀带束出一截好腰来。
    武元洛一讶:“蔺承佑。”
    蔺承佑笑道:“真够热闹的,追犯人路过此地,没想到撞见不少熟人。”
    黑豹向前一纵,拦住先前那帮意图轻薄滕玉意的纨绔,大肆撕咬起来。
    众人大惊:“世子!”
    然而这一扑,竟是真咬。
    领头的纨绔惨叫一声,挣扎半晌,拼死夺过自己的腿,剩下几个也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屁滚尿流逃跑了。
    蔺承佑这才假模假式喝道:“哎,俊奴,不得无礼!”
    武元洛怕滕玉意受惊,忙要将滕玉意带走,孰料一晃神的工夫,滕玉意就不见了。
    武元洛心下纳罕,看那黑豹又掉头瞄准了自己,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猛兽,白着脸忍耐片刻,一哂道:“今夜到处是游人,世子把这猛兽带在身边,就不怕伤及无辜?”
    蔺承佑笑道:“我这灵兽天生通灵性,只咬妖邪和恶人,不咬良善之辈,武公子不必怕,它不会咬你的。俊奴,过去跟武大公子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