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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第96章 心梗
    归家前夜,无法入睡的陈生在院子里逛了许久。
    因静不下心,他从水榭来到竹园,抬起脸望着重建好的房顶,仔细地算了算这个月的支出,总觉得新铺的石子路正散发着金钱的气息,脚踩上去的感觉就像是踩在钱上,好似只需轻轻一碰,耳边就会出现钱币落下的声响。
    养这群人太费钱了。
    陈生摇了摇头,在夜色下叹了口气,转而想到——要回家了。
    说不开心是在假的,只不过陈生想到在他走后,家里这几匹野马失去了缰绳的控制,不知都会惹出什么乱子,因此开心了没几秒便笑不出来了。
    害怕刚修好的宅院再次消失,陈生背着手拿着账本,慢步来到这几人经常出现的地方,先是遇上了拿着木盆的京彦,出声叫住了京彦。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
    陈生本意与京彦说上两句莫要生事,可这话一出口,陈生转眼想到京彦喜欢打扫卫生,京彦对毁坏房屋没什么兴趣,不止没有兴趣,他还会因房屋被毁而生气,所以在曲家拆迁队里,京彦从来不是主力,叮嘱京彦老实一些似乎没有太多的意义。
    因此陈生收住了话,留下了一个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你”离开了。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拿着木盆的京彦皱着一张脸,一头雾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了京彦,陈生又遇见了坐在院子里喝酒的端肖雪。
    端肖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宽袍,斜坐在石桌旁,坐姿霸气,衣领大敞,露出一片细腻的瓷白肌肤,夜幕下艳丽的五官比起平时少了几分狂傲邪魅,多了一分平和。
    他见陈生出现,没有跟陈生打招呼,但也没有赶陈生走,只是斜着眼睛看着陈生。
    “你这是心思重压得身上沉,夜里安歇不了?”端肖雪淡淡道:“明明是个人族,学什么夜枭。”
    这个家里谁都知道陈生作息的时间很好,平日里这时早就睡了,像是今日一样到处逛来逛去的时候一只手数的过来。
    有句话端肖雪说的确实很对,他是因为心思重而睡不好。陈生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明日我就要离开了,你……”
    ——能不能老实点别跟白烨掐架?
    陈生本意想与端肖雪说一下这件事,可话到嘴边,他想起端肖雪看似脾气不好……实则脾气也不好。但他基本上很少主动惹事,一般都是白烨挑衅他,他才还击。
    考虑到这点,发现跟端肖雪说也没有用。陈生再次收住话,只是笑了一下,转身又走了。
    端肖雪不懂他为何停顿,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
    然后离开端肖雪没多久,陈生遇到了白烨。
    白烨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唯一一个主动靠近陈生的存在。只不过他这人嘴坏,表情看着和气,开口却是刁钻刻薄,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
    “怎么,睡不着?”
    “……”
    “是离开了首座夜不能寐?”
    “……”
    “可惜你如此看重首座,首座却对你不屑一顾。他但凡顾及到你,也不会来去如风。”
    “……”
    “想来你也清楚,在首座心里你远没有大业重要。首座和你的眼界不同,首座是做大事的人,眼里注定没有小家小业,我若是你,便认清自己的位置,不去自作多情。”
    “……”陈生静静听了片刻,熄了让白烨不去惹事的念头。
    有些人生来刻薄,让他改也改不了。
    察觉到多说无用,不想在理这个阴阳人,陈生和颜悦色道:“知道了,现下不早了,你也早点安歇。”
    然后他不理还要说什么的白烨,抬起脚转身就走,无视了躲在一旁的莫严回到房中,拿起联络郭齐佑的法器,叫郭齐佑去望京。
    陈生也知道陈父担心他的现状,于是想着找郭齐佑回去,以此让陈父安心。郭齐佑答应的爽快,说好两人在望京汇合,没想到次日莫严会说出陈父信中所思。
    当时听到莫严的话,京彦刷墙的动作慢了下来,忽然想到夜里陈生特意来找他的画面。
    他还记得,对方面露难色,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明日我回望京,你……”
    话到这里停住,但京彦联想到前因后果,自然而然的接上了——“明日我回望京,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好让我父安心?”
    而京彦想,他才没有兴趣去陈府。陈府人多,谁知道里面都有什么脏污的痕迹。因此京彦决定装作听不懂陈生的暗示。
    打定主意,他拿起刷子继续刷了一下。而一旁的端肖雪不知在发什么疯,他本是在与白烨吵架,听到这里想了想,居然挡着嘴轻笑一声。等京彦看向他,他又放下手,恶声恶气地说:“看什么看!”
    他说到这里忽然侧过身,低着头插着腰,小声念叨着:“我没有兴趣和家畜同席,他以为他能让我迁就他?想得美!”
    话说完,端肖雪突然抬脚就走。
    白烨将手放在腿上,揉了揉膝盖上的衣布,忍了片刻,他按耐不住起身离去,只留下京彦一人对着墙壁。
    女主这些年一直在与虚泽作对,陈生加入了女主的阵营,自然是会出力。而其他几人也是如此想,所以多年下来,不和也好,打斗也好,不管几人之中存在什么样的矛盾,该出力的时候他们从不会回避,因此陈生这几年不好明着偏心郭齐佑,他一直都在努力的调解这几人的关系,但其实陈生和郭齐佑都晓得,因为早前郭齐佑对陈生太好,无论遇见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曾抛下陈生,导致在这些人中,陈生最看重的还是郭齐佑,不管得了什么东西,一般都是先想到郭齐佑,然后在往下面排。
    只是知道陈生不易,郭齐佑通常不会往外说。
    此次回陈家,陈生只叫了郭齐佑,郭齐佑也不与旁人说,两人悄悄在望京见面,先后进入陈府。
    陈四将郭齐佑请进陈府,郭齐佑带了很多礼物,陈父在更衣尚未出现,陈生坐在一旁,因受不得兄长的两个孩子哭闹不休,于是带着两个孩子去找大嫂。
    他未把郭齐佑当外人,因此今日是家宴并非正式待客,此刻酒菜上了桌,只扔郭齐佑在这里等他,然后正在吃着零嘴的郭齐佑意外的对上了精心打扮过的白烨,两人皆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相同的疑问一起出现。
    白烨反应很快,语气不善道:“陈生叫你来的?”
    郭齐佑这几年懂事不少,知道三个好友之间,若是有一个带着另一个回家,没告诉被扔下的那个,被扔下的那个知道肯定会生气。因此为了给陈生少惹点麻烦,他说:“不是,是我听说他回望京,想出门逛逛,就自己跟了过来。倒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烨听到这里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他走了进去,此刻还在嘴硬:“我也只是听说大家回望京,特意来看看大家家中的热闹。”
    郭齐佑点了点头,不去深究,只是伸伸长脖子问:“你身后藏的什么?”
    背着手拎着什么东西的白烨闻言瞪了郭齐佑一眼,没好气地说:“在路上瞧见了几样凡人用的物件,给风彻买着玩的。”
    话音刚落,门又被人推开,穿着紫色衣袍的端肖雪出现在门前,他看到门内两人一愣,随后俊脸一沉,大步走了进来。
    郭齐佑问:“你怎么也来了?”
    端肖雪瞥了一眼白烨,倒是找了个借口:“看到有些人不老实,偷偷跑下了山,很好奇他要去往何处,便跟了上来。”
    郭齐佑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伸着脖子问:“那你手里拿的什么?”
    背着手将东西藏在身后的端肖雪闻言瞪了郭齐佑一眼,没好气地说:“在路上看到了几样凡人用的物件,给风彻买着玩的。”
    “……”
    郭齐佑哦了一声。
    这声刚落,他看到门又打开,瞧见了一脸喜色的小天孙,纳闷地问:“怎么,你是好奇端肖雪要去何处,跟着他过来的?”
    莫严一愣,乖巧地摇了摇头,眼带笑意地说:“不是啊,我是来找陈生的。”
    这是出乎意料的坦诚回答。
    郭齐佑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你该不会也给风彻买了东西吧?”
    莫严不懂:“我为什么要给风彻买东西?有钱我给陈生花不好吗?”
    “所以你空手来这的原因是——”
    “我没有钱啊!”
    ——漂亮!
    郭齐佑听到这里礼貌的轻咳一声,并未在莫严手中看到礼物的他有点替小天孙感到尴尬,正想把自己那三车礼物分给莫严一车时,忽然看到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京彦带着面纱冲进来时直奔他们几人,他不止是空手而来,见面还说了一句——
    “谁去帮我叫个大夫。”
    郭齐佑问:“怎么了?”
    京彦骂了一句:“起疹子了。”他指着门口,气急败坏道:“路口有个孩童,就站在路边解手,看得我起了一身的疹子!”
    然后等陈生回到中堂那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加速。
    说来不幸,他家今日怕是要完了!
    一百多年的小楼怕是活到了尽头!
    一脸沉痛的陈生看着对面,发现如今除了萧疏,全员都在。而唯一不在的萧疏才是家中最安生的那一个……
    这时不知风暴已经到来的陈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陈生的身后,和颜悦色道:“儿啊,你说的挚友来了吗?”
    然后陈父抬起头,看到了对面丰神俊逸的几位青年,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错愕地看了看对面,又看了看他的儿子,囔囔道:“儿啊!”你到底有几个好兄弟???
    至亲挚友不是一个就够了吗???
    陈生笑容不变,看到这几个人因为陈父这一句话转过头眯起眼睛,心中知道他们在猜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只带了郭齐佑回家,他们必然当场就炸。因此,陈生含糊不清地说:“到了。我就跟你说一定会有客来你还不信。”
    他不去针对任何一个人去说这话,留下所有人都可以对号入座的间隙,指出他并未与今日要来的挚友直说请他入府一事,否则他也不会与陈父说“你还不信”。
    你还不信,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才会有的说辞。
    陈父必然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假,才会出现不信的疑虑。
    如果陈生是主动邀请对方过来作客,他就会告诉陈父今日有客到,陈父不会多问这一句。故而这句话只会存在于陈生没有直说,自己也叫不准对方会不会来的情况下。
    这也是陈生刻意给这几人可以猜测的余地,陈生让他们以为他猜到了他们会跟过来,所以才提前与父亲打了个招呼。
    这句话的意思主要是在表达他并没有直接去邀请谁。
    “本以为修士不愿来望京,我没敢多说,只是觉得应该会来的。”
    见几人看过来,陈生不好意思的说了下一句,彻底敲定了他并未直接邀请,只是靠猜想与父亲闲谈,并把不去邀请他们的理由放在了担心对方不喜的地方,堵住了几人的怨语,又撤掉了主语,把你们和你用修士取替,让他们叫不准他邀请的是谁,又邀请了几个人,以求稳妥。
    其实昨日陈生到处乱走,也存了几分这样的心思。
    陈生做事谨慎,就算叫了郭齐佑的事情他并未与其他几人说,也会担心日后万一暴露的问题。他考虑的事情多,怕这事被这几人知道会闹,因此做什么事前都会先做铺垫。昨夜他刻意在这几人面前晃了一下,为的就是有一日这件事暴露,他可以失落的说那晚去找你们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可怕你们无意,不好意思开口,就此作罢。
    只不过这个铺垫是陈生为了也许会有的日后做的准备,陈生也没有想到,莫严会在他走后多嘴去说那封家书。
    按照陈生的了解,如果没有那封家书,如果不是莫严多嘴,他们真的不会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