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原也不指望那个畜生领情。但是你们想想寻常人家里的孩子犯了错,自己作父母的都是打得骂得,但若是别人逼迫着他家教训孩子,总要生出许多的不痛快。普通人家如此,天子更甚!他自己的儿子品性如何,他自有打算。可是我们盛家死了人,便哭天抢地逼迫着陛下做主,让他亲手惩治自己的儿子,那就是为难陛下,逼迫着陛下残害自己的骨肉!所以,既然要做人情,就要一做到底,错全是我盛老太婆的错,跟慈宁王没有干点干系……这份人情,是要做给陛下的。”
说到最后,忠直一辈子的老太太语气有着难抑的悲愤,老泪已经纵横满面。
可怜她身为秦府公侯嫡女,世代忠良,自己的独子如今惨死,她却不能去宫门前击鼓鸣冤,为儿子沉冤昭雪,是何等的悲哀凄凉。
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孙,她只能忍一时不能忍,留全了盛家的骨血,也……要留全夏锦溪故人最后的这点骨血。
……
盛家回程秘不发丧,直到盛家将抓捕的歹人送往刑司,盛宣禾被害的消息才传扬开来,随后的几天里,盛府的惨案轰动了整个京城。
慈宁王原本笃定这一遭必定得手,毕竟这样的事情,他的手下以前做过无数次了,所以这次花费的时间略长了些,他也没有太担心。
但是他没想到这次他的属下全军覆没。而盛家回程竟然不走陆路,一路坐了小艇快舟而归,害得他半路安排的眼线都落了空。
等到他得信儿的时候,盛宣禾的尸体已经摆在了刑部大堂上,而老太君披挂诰命霞衣,领着孙女入了深宫面圣。
他已经得了信儿,父皇闻听此消息震怒异常,直接召了刑司尚书入宫陈述案情。
就算他的亲信想要截留证据也已然有些来不及,尤其是那要命的两本账册,也只能先让父皇看过。
听到这,急得慈宁王一跺脚,在王府的庭堂乱转,想着如何应对父王,再与盛家那个老虔婆对峙。
不过想到自己还攥着盛香桥乃是假冒的把柄,慈宁王略略安心,若是盛家不依不饶,将盛宣禾的死往自己的身上推,那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在朝臣面圣时,只当自己是才知道盛香桥是假冒的事实,奏请父皇治了盛家满门的欺君之罪。
父皇虽然严苛,却不是能狠手杀亲儿子的人。盛家若胡搅蛮缠,必定惹了父皇不悦,到时候只需要一个引子……
慈宁王想到这,倒是彻底镇定下来,兀自冷笑,只等着到时候来个绝地反击。
再说陛下,乃是先听了尚书陈情之后,才亲自召见了痛失爱子的老夫人。
虽然刑司尚书说得无比含蓄,但是那两本帐摆在眼前时,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陛下气得当时就掀了龙案,奏章朱笔扬得到处都是——“他这是要上天!竟然胆敢刺杀朝廷命官!真是熊心豹胆,大西的天下装不下他一个小小的王爷了!”
顺和帝发完了一通脾气之后,也有些头痛。他虽然恼恨着慈宁王的胆大妄为,可他到底是自己长子,如今也是他诸多儿子里建功颇多的一位。
若是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惩处皇子,脸上最无光彩的是他这个当老子的。
等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当爹的都要擦一擦儿子的屎屁股。他是皇帝,也不能免了这份前世的冤孽,只能硬着头皮准备见苦主了。
现在人家死了儿子,不能不接见抚慰一番,替他的那个混账儿子跟秦老太君赔个不是。
秦家德高望重,盛家也是几代贤臣,现在老太君的独子落得这般凄凉下场,同为老人怎么能不感知一二?
等老太君在盛香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入顺和帝的书房时,顺和帝亲自起身相迎,命太监端椅子,免了老太君的跪礼。
可是老太太却拉着盛香桥跪在了地上,开口就是请陛下宽恩,饶恕盛家的欺君之罪。
顺和帝已经做好了被秦老太君恸哭痛诉,咄咄逼迫控诉的准备,却压根没想到老太君入宫不申述冤情,却先自领罪。
他自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老太太眼中含泪,颤颤巍巍地半抬起头,低低讲述了盛家家门不幸,孙女与戏子私奔出逃,儿子糊涂,为了维护家门名声,更是怕她这个老太婆子伤心累神,竟然从乡下买了个容貌肖似的小丫头,顶替了孙女香桥。
若不是这次儿子遇袭,临终留言忏悔,她老太婆子至死都不会知道儿子犯下了欺君之罪。
顺和帝自诩久历风雨,就算边关骤起战火也能岿然不动。可听了盛家的这一出李代桃僵,他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从头到尾,他都是诧异地盯看着一旁跪伏的那个小姑娘……被老太君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小姑娘跟他记忆里的盛家小姑娘不大一样……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陛下听到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情,必定要沉下脸来问责欺君之罪。
要知道盛香桥可是许配给皇室子孙的。这般李代桃僵,换成了乡下小姑娘,扰乱了皇室血脉,成何体统?
可是现在干这事儿的盛宣禾已经躺在了刑司的验尸板子上,杀了他的,是慈宁王那个混账。
跪在大殿上领罪的,也是个被儿子一直蒙骗的老太太,而且这老太太还是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
顺和帝实在是不好在这个关节儿发出雷霆之怒,问责盛家的过错。
所以在低声怒骂了一句“简直荒唐”之后,他缓了缓,询问老太太:“除了盛家小姑娘的这件事以外,老太君还有什么想说的?”
老太君跪伏在地道:“盛宣禾犯下欺君之罪,死不足惜。然则他还没来得及在陛下面前谢罪,便被盗匪乱刀砍死,此乃天公作罚。若不是我身边的这个丫头临危挺身而出,我和儿媳王氏也要惨死在刀下,是这丫头不惜自己的性命,救下了我二人,也算是给我王家留下了一线的血脉。她原本就是个乡野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她的婆婆私卖给了盛家,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之人。所以老太婆倚老卖老,今日入宫就是想求陛下开恩,宽恕了这丫头的欺君之罪。”
陛下沉着脸,瞪眼看着那个小丫头冷冷的问道:“你是何时冒名入了盛家的?”
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似乎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就是陛下寿宴那会儿……民女原本只是卑贱村姑,一辈子都应在井底做个见不得天的蛤蟆。以前在村里,总听私塾先生讲起陛下的贤德爱民,虽心生向往,却也知云泥之差,这辈子都不能见如此圣人。也不知是前世修来了何等的福分,今世竟然有幸一入皇宫,亲眼目睹陛下圣颜。那日见了陛下的神仙样貌,心里真是一阵的激动心慌,差一点儿就说不出话来了,能见陛下的圣佛真颜,民女……民女就是……死了,也此生无憾!”
她最后说“无憾”的时候,却是害怕得眼睛紧闭,一副硬撑着说大话的样子。
若不是这丫头旁边还跪着一个刚刚痛失爱子的老命妇,陛下真的会一不小心被这丫头言不由衷的溜须拍马给拍得笑出声来。
都犯下了这等欺君之罪,居然还不忘恭维他是个老神仙。这盛宣禾别的本事不多,挑选人才倒是一等一的好,竟不知从哪个村野里翻捡出这么一个小活宝来。
看着她灵动的大眼睛,再想想她之前舞南戏,扮小嫦娥时的活泼劲儿,也不难想象她在盛府里是如何彩衣娱亲,讨得盛家老太太欢心的。
最主要的是,对着这小丫头肖似锦溪的那张脸,顺和帝真是有些说不出重话,更别提要命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只是原来的那个盛香桥胆子也是太大,居然做出这等子有辱家门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听着盛家出了家丑,竟让顺和帝暗暗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在教子无方这方面,秦老太君与他也不逞多让,大家彼此彼此。
而且老太太从始至终都没有提慈宁王派人迫害盛家的事情,这也让陛下的心里稍微一宽,他想了想道:“盛大人虽然荒唐,但也是一片至纯的孝心。幸而他还没有荒唐到底,最后还是跟老太君你说了实情,至于这个丫头……”
没等陛下说完,老太君再次叩首道:“这些日子来,这丫头尽心尽力的在我身边服侍,便如同我的亲生孙女儿一般。她对我盛家更是有救命之恩,所以陛下若是责罚这丫头,老身愿意替她承罪接受陛下的重罚,只求陛下饶恕她的无知之罪,若是能让她留在老身的身边……老身也算晚年有个安慰,夜里睡不着时也有个说话的人……”
说到最后,老太太再次流下了眼泪。
顺和帝想了想,也不搭言,又道:“关于盛大人遇害,老夫人可有什么陈情?”
秦老太君跪地道:“我儿子命薄福浅,还没等嫡子降生就已经过世了。可恨那些匪徒光天化日便拦路抢劫,此前遇害的人家不知有多少。像我们勋爵世家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百姓想必更是苦不堪言,还请陛下责令刑司抓捕流寇,安定驿道治安,给天下百姓一个清平世界,那我儿便不算枉死……”
老太君连提都没提账本的事情,顺和帝的表情彻底缓和下来了,可是心里却是盘旋不去的惭愧。
这位秦老太君可不是那些养在后宅里昏庸了脑子的无知妇人。
她焉能猜测不出自己儿子死得蹊跷?可是她入宫以后,只字不提为儿子沉冤昭雪,这份难得糊涂便是一个老臣的家眷给皇室留下的体面。
顺和帝觉得自己亏欠了盛家的一份人情,老太君已失去一个儿子,如今若是再重罚他的这个心爱的假孙女,虽然合乎道义法纪,却不合人情。
所以顺和帝思量了一番后,缓缓开口:“既然她是被买来的,便是身不由己。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朕又怎么会责罚她呢?只是不知老太君是想要如何处置这丫头,要知道盛香桥原先可是跟金廉元这孩子缔结婚约。她既然不是盛家的血脉,又如何跟世子完婚?”
老太太一早就想好了,低声说道:“盛家还有未出嫁的姑娘,香桥那逆女私奔的丑闻传扬出去,孩子们也没法做人了。若是陛下开恩,请准许老身斗胆继续拿着这姑娘当做自己的孙女儿香桥,将她养在盛家里,也算周全了我那儿子身后名声的体面。至于与世子的婚约……老身知道了隐情,自然也不敢妄想。更何况这丫头也算跟我儿子父女情分一场,肯定要守孝三年。世子的年岁渐大,实在不能耽搁了。还请陛下以香桥丧父悲痛,害了体弱之症,暂时不宜嫁人的引子,解除她与世子爷婚约。这样世子爷也可以再聘贵女良缘,早早绵延子嗣。”
陛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小丫头,看着她与故人肖似的面庞,心中一阵怅惘——难道他与锦溪竟然如此没有缘分,便是一份小辈圆梦的姻缘,也难以成全?
想到这,他开口问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柳知晚先前得了老太君的叮嘱,不可透露原名,所以赶紧说道:“回禀陛下,我原先不过是乡野里的童养媳,大多数女孩子都没有名字,家里头都叫我丫头的。”
陛下点了点头:“你虽是个乡下丫头,可是入了盛家,被你祖母教得甚是知书达理,也算难得。你与老太太能有如此缘分,也是上苍垂怜老太君的慈悲心肠。从此以后你就是盛家的嫡女香桥。朕会颁给你家一道密旨,免了盛家的欺君之罪。你要尽心陪在你祖母的身边,侍奉她颐养天年。至于那婚约……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一刻,免得外人过多臆想猜测……待过两年,你们往王府送去解除婚约的帖子,朕自会让王爷跟你们解了。”
盛宣禾尸骨未寒,就贸然跟王府解除婚约,岂不是昭告天下,盛大人的死跟王府有关?所以陛下所说的“不急”也无非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听完了陛下亲口的承诺,秦老太君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拉着孙女一同谢过陛下的隆恩之后,再次开口道:“经此一遭,老身待在盛家的府宅子里,看着一草一木都能勾起故人回忆,想起我的亡夫……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老身思量着,带领着剩下的孤儿寡母,回到老家叶城过活。那里有盛家的良田庄园,还有我家老爷亲自开辟的果园子。老身想在剩下的这几年里,过一过陶潜归隐菊园悠然南山的日子。今日入宫,也是就此别过陛下,也不知我这一把风烛残年的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再入宫叩谢隆恩。”
顺和帝听了,点了点头道:“朕去过盛家在叶城的老宅。当年朕还年轻,随着先帝到你们叶家的老家别院暂住过几日,正赶上连天阴雨,屋顶床尾都是湿潮一片。先帝带着朕,就这么与你家老爷子,一人头顶着一个铁盆,夜雨畅谈,畅谈收复失地,何等的尽兴……你们盛家是节俭惯了的,可是老人家的身子骨都是不禁折腾的。朕会命精造局拨银子派工匠,将盛家的老宅子好好修葺一番。老太君带着孩子们也可以在那里颐养天年,不必遭受漏雨之苦了。”
秦老太君自然是感激陛下的隆恩,就此领了陛下的朱砂密旨之后,便带着过了明路的孙女儿,坐车离宫而去。
老太太这一路上都是凭着一口气儿顶着,在出宫上了马车之后,泄了这口气,身子堪堪往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了。
柳知晚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丹丸给老太太含服,同时又按揉她的人中手穴。
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她怎能不知道这老太君是憋闷的。明明是一口郁气在胸难以化解,才会如此的。所以她低低帝说道:“祖母……您为了我真是受尽了委屈……”
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缓缓低声道:“这不全是为了你。这是盛宣禾造下的冤孽。我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替他承担?我此番若不入宫来主动坦诚了这李代桃僵的事情,那么紧接着,那个慈宁王府一定拿这个来要挟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让我们在朝堂之上篡改口供,隐瞒了他杀人换账的勾当。无论我们依从不依从,他事后都要做杀人灭口的勾当。”
柳知晚点了点头,低声道:“所以祖母主动将账本和案子都推给了刑司,又到陛下面前陈情,至此以后,这案子如何走向,都跟盛家毫无干系。而且过了陛下的明路,慈宁王若是再想对盛家的孤儿寡母不利,朝中之人乃至陛下都会看得一清二楚,他苦心经营的那一份贤名荡然无存,也会明晃晃地得罪与秦家交好的那帮子老臣……”
秦老太君拉着香桥的手:“好孩子,我这一步也是险棋,天威难测,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后震怒,降罪于你,就算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管顾不了你……你肯随着我入宫面圣,我们盛家又欠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第48章
知晚微微一笑:“是祖母你不忍心我再一人颠沛流离,更是怕慈宁王阴毒,继续派人谋害于我。如今我过了明路,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叫您一声祖母,也算有了安稳的家宅……只是父亲冤死……”
秦老太君摆了摆手,疲惫地靠在车厢里道:“孩子,我知你心里想的什么。你恨害了你亲人的那些虎狼。可是你还太小,有些事……急不得。你的外祖母跟我交好,当年我父亲受伤,一条腐腿几乎保不住,是你母亲妙手回春,为他剔骨剜肉,保全了性命。这份恩情,就算我秦简心结草衔环,也报答不完。若是你外祖母和母亲还在,必定也希望你能先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度过后半生……”
知晚没有说话,她低下头,
秦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又说道:“盛家如今也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我与你一样,纵有千万般的委屈不愿,也要努力蜷缩着。只可惜,我早年见过太多秦家的儿郎战死沙场,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便图个安稳守成,一味让他学得忍让逢源,却没有教给他一份男儿的担当血气。现在看来,这份忍让懦弱在狼环伺的朝堂全都无用。可是盛家还没有绝后,还有书云和你嫡母肚子里的那点骨血,老太婆我就是熬得油尽灯枯,也不能让盛家的血脉断在我的手中……”
柳知晚知道,秦老太君是看出了她的意思,劝她暂时放下仇恨,蛰伏力量,现在无论是她,还是陷入悲痛的盛家,都无力与王府一搏。
从皇宫出来以后,盛家甚至都没有再派人去刑司打听案情的进展。
只等刑司仵作验明了盛宣禾的尸首,便将他用漆棺迎回盛家,开始发布讣告,阖府上下披麻戴孝,恸哭不断迎接宾朋吊唁。
盛宣禾虽然为官平庸,但是官场人缘向来很好,他正逢壮年,便惨遭横祸,撒手人寰,让同僚唏嘘感慨,所以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只是盛家老太太从宫里回来后,便一病不起,王家嫡母王芙怀有身孕,家人更不好让她守在棺木前悲伤过度。所以这家里家外的待客杂事,只能是桂娘带着儿子一力操持。
可惜桂娘也沉浸在哥哥突然离世的悲痛里,待仆役婆子接踵而至问询事情的时候,她只觉得晕头胀脑,对诸事有些抓捏不起来。
幸而香桥还算顶事,默默分担了分配仆役,和分发手牌等诸多事项,让姑母桂娘不必分心,可以跪在哥哥的棺椁边,尽情地痛哭一场。
关于这香桥是冒名顶替的事情,虽然在万岁面前过了明路,可是盛家如今,除了死去的盛宣禾外,也只有祖母秦太君和成天复两人知道而已。
毕竟香桥私奔有辱家门,陛下体恤,愿意给盛家周全脸面,也不会将这事宣扬出去。
盛香兰披麻戴孝领着弟弟在灵前哭了几场后,倒是红着眼儿抽空看了看正在廊下的姐姐盛香桥。
她正吩咐下人给宾客送白茶果子,还要给念超度经文的和尚们准备斋饭。
香兰看着她自始自终一派镇定的样子就心里有气,于是拉着表姐得晴过去,气哼哼地挑拣姐姐不周的礼数——“父亲过世,怎么没见你哭过?爹爹真是白疼你了!”
盛香桥这时才慢慢抬头看她,吓了香兰一大跳,因为她虽然不曾哭,却熬了几宿夜,一双灵动的大眼满是细细血丝。
“我若也哭,府里上下的事情谁来料理?”香桥其实有些疲累了,看香兰这个节骨眼又来找茬,其实也很无奈。
若不是可怜香兰刚刚失去了父亲,她方才说话可能就没这么心平气和了。
香兰却不依从:“我们宿营地被流匪袭击时,表哥带人来救我们,只有你的营帐是空的……你是不是又不规矩,偷偷逃跑,累得父亲去追你,才害得他……”
没等她说完,盛香桥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冷冷说:“香兰,从父亲亡故的那一刻起,你就不能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了。祖母现在病倒了,母亲的身子又不方便,满府的宾客,还有之后的下葬都是头等要紧的事情,我可没有闲心跟你扯谁更孝重一些。现在只能对你说,我做了什么都是对盛家对父亲无愧于心,你若心里不痛快,想跟人吵一场,待回了老家,我一定奉陪到底!可是你现在要闹,别怪我扯了你的耳朵,将你拽到内院打一顿!”
说这话的时候,盛香桥往前走了几步,红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随时都能抽人巴掌。
香兰被她威慑到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有心撂下狠话,却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