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辟易倒不是对秦风让秦朗操练士卒有什么不满,就凭秦家庄家丁刚才表演的那一手,他就承认自己训练不出这样的将士。
他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前途。
作为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赵辟易的职位不算低,十二卫中能够担当校尉,放到地方的卫所,少说也能升上一级,混个果毅都尉当当,正式跨入中层将领的行列。
可惜他的功劳足够,但却没有靠山。
别看之前他和李长雅说的热闹,可人家堂堂河阳郡公,辽东李氏子,哪认得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是谁?
所以在一开始能够拿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是高兴的。
晋王不是太子,但好歹也是亲王,自己也算有了靠山,以后谁想拿捏他,都不得不顾忌一下杨广的面子。
更别说早有传言道陛下有意让这些亲王分镇四方,这要是实现,那杨广妥妥就是一地诸侯,比汉末三国那些诸侯也不差,他作为元从老人,亲卫将领,待遇还能差了?
可兵部的态度却让他有些惶恐,因为兵部完全没打算给杨广脸的意思。
再后来,他得知了秦风的身份,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凭秦风和皇后的关系,大隋上下,只要独孤皇后要护着的人,哪怕陛下都动不得!
可你这是打算当甩手掌柜?
赵辟易有些幽怨,事到如今,对于一个无官无职的家伙担任自己上官的怨气已经转化成了对秦风不愿管事的惶恐。
“每百人为一组,二十人一排,立刻组成阵列!”
“所有队正出来整队,速度慢的,今天就别吃午饭了!”
秦朗那大嗓门惊醒了胡思乱想的赵辟易,他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可做什么呢?
片刻之后,练兵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景,一排排队列在秦朗的呼喝之下开始操练起来,而他们的校尉赵辟易则昂首挺胸,无比挺直地站在旁边...吃灰。
秦风没有当甩手掌柜的想法,更没有偷懒。
他这个人的性格有些怪,如果他不想做的话,谁也别想逼着他,可他一旦答应下来,那就会尽力做到最好。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从孤儿院从小苦过来的孩子能够考上大学的原因,虽说最后也没什么屁用。
回家跟刘婉婷打了一个招呼之后,秦风径直纵马来到了大兴城,然后找到了兵部衙门。
兵部衙门很有意思,间接印证了赵辟易一个校尉还惹不起看门小吏的话,两个看大门的看到一身便衣的秦风,甚至连客套都没有,直接上来就是索贿。
秦风没搭理他们,缓缓退后两步,没注意进进出出行人的目光,大声喝道:“难怪连将士的血都敢喝,陛下的圣旨都不放在眼里,原来从根子都烂透了啊!”
进进出出的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衣着普通的秦风,心中怀疑这是哪个脑子被烧坏了的家伙,竟然敢在兵部门口说人家贪腐。
这事先别提是不是真的,就算要说,那也是上御史台,你在人家门口说,不是明摆着让人收拾你吗?
两个门子也根本没想到秦风能说出这种话来,呆愣片刻之后,咬牙切齿地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口无遮拦,大闹兵部的狗杀才拿下!”
所有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给了秦风,在他们看来,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其他下场,一定会被兵部当成突厥或是南陈的探子,然后被收拾的骨头都不剩。
两个气势汹汹的门子狞笑着向秦风包抄而来,秦风突然有些后悔,还是托大了啊,最少也该带两个家丁来才对。
他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喝道:“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了吗?兵部好大的威风。”
“这不是子玉吗?”
一道忍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秦风回头,一个平日里看着有些厌烦的面孔此刻在秦风看来却无比亲切。
“苏部堂。”
“怎么回事?”
苏威踏前一步,和秦风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那两个开始瑟瑟发抖的门子,问道:“你们这是要对老夫的小友动手?”
周围的人下巴都快惊掉了好吗?
苏威是谁,堂堂民部尚书,当朝有数的几个大员之一,他都要称呼这位一句小友,这人到底是谁?
两个门子更是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声道着不敢。
动静闹得这么大,兵部里面早已听到了动静,只见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看到苏威之后先是一楞,随后快步上前,抱拳道:“不知部堂大人亲至,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部堂恕罪。”
“兵部好大的威风,区区两个门子,索贿不成,就想拿老夫的小友?”
“这...”
那中年官员冷汗缓缓滴落下来,根本没有犹豫,回身喝道:“来人,把这两人送往刑部,该如何处置,由刑部发落!”
别看六部名义上是平级,但其实也有高下之分。最为尊贵的自然是掌握着官员任命和考核的吏部,所以了吏部尚书也被称为天官。排第二的则是握着钱袋子的民部,也就是后世的户部,民部尚书被称为地官。别说兵部尚书元岩不在,哪怕他在,见了苏威也只有低半头的份,更别说这些兵部的其他官员了。
“不用了。”
这个时候,两名身着便衣的精壮男子大步上前,先是给苏威和那中年官员行礼,随后掏出一块牌子亮了亮,朗声道:“鹰扬卫百户吴胜,奉皇后娘娘之命,这两人由我鹰扬卫接手了。”
“这不合规矩。”
兵部的中年官员自看到那块牌子的时候,脸色就有些难看。
鹰扬卫的名头不好,最重要的是,这两个门子是兵部的人,送到刑部那是明正典刑,兵部虽说丢了人,但起码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头。可如果他任由这两人被鹰扬卫带走,那以后还如何服从?
“裴侍郎若是觉得不妥,那便请进宫向圣人分说,我等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这位就是那个兵部现在管事的裴镜民?
秦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只见其人四十上下,样貌周正,一脸的正气,倒不像是什么小人。
“你...”裴镜民一甩衣袖,没好气道:“本官自然会去请教圣人,无需鹰扬卫操心!”
谁都看得出来,裴镜民这是强撑而已,独孤皇后既然已经命鹰扬卫出手,那就绝对没有挽回的余地。
“大人请便。”
吴胜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回头对秦风抱拳道:“秦先生,圣人说有她看着,您放手施为便是,无需担心。”
秦风朝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一脸激昂道:“多谢圣人垂爱,还请回禀皇后,过些时日我自去宫中谢恩。”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要被吓死了。
这位到底是谁啊,能进宫见到皇后娘娘?
很多人想说秦风吹牛逼,可鹰扬卫却做不得假,他们也断然不敢拿独孤皇后的名头瞎说。
也就是说,这事是真的,这位真的能见到皇后?
吴胜回头冷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走!”
“遵命!”
人群中又窜出几个身着便衣的男子,架着那两个瘫倒在地,屎尿齐流的门子就走,根本没去管他们的哭嚎。
裴镜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勉强抱拳道:“不知部堂今日前来兵部,所为何事?”
民部得罪不起,这是大隋上下的共识,否则人家钱袋子一卡,你这兵器、粮草什么都别弄了,皇帝怪罪下来,谁吃得消?
苏威笑眯眯道:“本官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裴侍郎无需管我,真正有事的是我这小友。”
说到这,苏威压低声音,在秦风耳边道:“子玉,可要老夫出面?之前的事,你我两清如何?”
收弟子的事,苏威是占了便宜的,所以他大概是想靠这次的事还了秦风的人情。
秦风同样压低声音道:“不劳部堂费心了,小子不才,但这点小场面还能应付得来。”
“对了,伯尼那孩子颇为聪颖,部堂教子有方啊。”
你儿子在少爷我手里,你得瑟一个我看看?
苏威被气得不轻,秦风没有官职,他不得已说了个小友,可这小子蹬鼻子上脸啊,我儿子比你这个小兔崽子年纪还大呢,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在夸赞晚辈?
要不是自家儿子真在秦风那学了不少的东西,再加上还欠着人情,苏威现在指不定已经上手抽秦风了。
裴镜民看着在自己面前嘀咕的一老一小,恨不得扭头就走,可惜谁都得罪不起,只能沉声道:“这位...小友是?”
苏威叫秦风小友,裴镜民也只能跟着叫,不然你摆官架子,那是看不起苏威,你摆年纪,准备给苏威当长辈不成?
所以,无奈之下的裴镜民只能同样喊了一声小友,虽然他到现在为止,依旧不知道这个让兵部脸面都丢光了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小子秦风,见过裴侍郎,今日特为晋王侍从军而来。”
“首阳山那千余号人?”
“你们聊,老夫先走一步了。”
苏威一见没机会还人情,果断撤了,要知道民部可是很忙的,他可没闲工夫在这听秦风瞎扯淡。
而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裴镜民神色复杂地看着秦风,秦风直直地望着裴镜民,周围则是一群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吃瓜群众,场面一度无比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