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今日的客人又少了一成...”
万花楼中,严天睿正思考着晚点的时候亲自去尚和泰家一趟,将秦风的威胁告诉他,好让他有所准备的时候,伙计突然过来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话,严天睿顿时大怒道:“别拿这等事来烦我,滚!”
一个酒楼重要吗?
换成平常,严天睿一定会说重要,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可当真的连性命都保不住的时候,一个酒楼算什么?
伙计不知道自家掌柜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但还是乖乖溜走了,只要严天睿不拖欠他的工钱,酒楼的生意好坏与他何干?
严天睿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他的心很大,在经过一开始的惶恐之后,他开始思索起整垮天上人间的可能来了,而且他觉得这个可能并不小。
南征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作为南征军的主帅,杨广是必然要出征的,那么...
天高皇帝远啊!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严天睿觉得很合理。只要杨广和秦风全都不在大兴城的话,天上人间还有什么资格和自己斗?
严天睿想劝尚和泰趁这个机会把天上人间端了,等到晋王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难不成堂堂晋王还会为了区区一个酒楼和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死磕?
没错,从六品是不高,但晋王也不是太子,如果回来以后挟大胜之威发作的话,尚和泰完全能够提前联络一批官员,上奏章言晋王跋扈。
甚至更狠一些,直接把这件事和晋王想要夺嫡联系起来,到时候太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等事情真发展到这种地步,那就是太子和晋王之间的争斗了,与他们何干?
至于秦风...
严天睿摇头鄙夷道:“终究只是个罪官之后罢了,仗着自己有些厨艺就以为了不得,难不成堂堂晋王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在严天睿看来,秦风的名气大多是吹出来的,至于什么两次大闹太学,收拾大儒,出使南陈的事,更多是他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胡乱吹嘘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从尚和泰那里得知,晋王绝对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皇子,贪图物欲的人有资格继承大统吗?
“等着瞧!”
严天睿望向旁边天上人间的方向,眼中满是凶狠,在他看来,只要等南征军一出城,就是他绝地反击的机会!
...
杨广今天并没有去秦家庄,也没有去处理政务,而是到了后宫之中。
见到许久不见的二儿子到来,独孤皇后难得地没有摆出一张冷脸,反而笑脸盈盈吩咐人去做午饭。
杨阿五也巴巴地凑到了杨广的面前问道:“二哥,秦风可还忙吗?”
最近几天独孤皇后都没让她去秦家庄,借口是秦风要参加南征,家里正忙着收拾行装,没时间陪她。
杨广的装着满腹的心事,闻言就敷衍道:“忙着呢!”
杨阿五顿时撅起了小嘴,拉着独孤皇后的袖子,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平日里再严肃的独孤皇后此时都被弄得于心不忍,只好笑道:“罢了罢了,明日送你去一趟可好?”
看到杨阿五消停了,杨广这才把供状拿出来,对独孤皇后道:“母后,我这里有份供状,您瞧瞧?”
“供状?”
独孤皇后楞了一下,哑然失笑道:“这事该去找你父皇才是,找本宫作甚?”
话虽然这么说,但独孤皇后还是伸手接过供状看了起来。
大隋可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独孤皇后连上朝都时不时去参与一下,区区一份供状,还真没被她放在眼中。
杨广在一旁笑道:“事关宫内,儿臣觉得母后还是看看的好。”
独孤皇后没搭理他,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份供状上的东西让独孤皇后都有点触目惊人的感觉,不过却不是因为贪墨的数目太大,而是尚和泰这人...真是什么都不挑啊!
大到御酒,虚构的采买数量,小到鸡鸭鱼肉、香料盐巴,不一而足,就没有他不能贪墨的东西。
蛀虫啊!
独孤皇后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沉声喝道:“皇城之中尚有这等蛀虫,那整个天下呢?”
杨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母后,这事您看...”
独孤沉思片刻,把供状递了回来,开口道:“去找你父皇吧,本宫虽说并非不能处置,但却无法大张旗鼓,让你父皇明正典刑,正好给这等贪官污吏一个榜样,让他们不要这么肆无忌惮。”
杨广点点头,顿时明白了独孤皇后的意思。
独孤皇后并不手软,她担心的也不是自己妇人之仁,而是由她出手的话,这事影响不会深远,也不会名正言顺。毕竟尚和泰不管官职大小,那都是大隋正儿八经的官员,世家子,你独孤皇后悄悄处理了算怎么回事?
大隋文武对独孤皇后的容忍度在于她对朝政提意见和指手画脚,并不包括直接下达一些命令,尤其是对于官员的处置。就算是皇帝杨坚要下令处置一个世家子,那也得明正典刑,证据确凿,否则世家子人人自危怎么办?
杨广伸手接过那两份供状,有些犹豫道:“母后,一个尚和泰必然不敢独自贪腐,光禄寺卿还有两个光禄寺少卿要么就是和尚和泰一起贪腐,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但不管哪一种,他们都脱不了关系。”
“是啊。”独孤皇后叹道:“一起贪腐,那就都是蛀虫,若是不知道...那就是一群蠢货,要他们何用,光禄寺也该清理一下了。”
别谈什么最毒妇人心,不过独孤皇后的手段真的一点都不软,甚至在某些时候比杨坚还要果决。
于是杨广就拿着那两份供状找到了杨坚,而杨坚在看完之后也是勃然大怒,整座大兴殿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半晌,杨坚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两份供状上挪开,缓缓开口问道:“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
杨坚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真假,而是担心杨广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家伙被人给利用了,毕竟官场上这种事可一点都不奇怪。
杨广不知道杨坚的担忧,只道他是怀疑这份东西的来历,便老老实实道:“父皇,是秦风给的,保证没有一点问题,那个鲁鹏运就是人证!”
秦风?
杨坚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拿出那份威胁天上人间的供状看了一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合着你小子为了区区一个酒楼,就准备把朕的光禄寺连锅给端喽?
睚眦必报啊!
不过这种性格却没让杨坚觉得讨厌,年轻人嘛,若是事事老成,没有一点朝气怎么行?
“来人!”
“末将在!”
一声大喝在空旷的大兴殿中响起,门外的值殿将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出来躬身应诺。
“拿了光禄寺丞尚和泰!”
“末将领命!”
值殿将军可不会问什么缘由,只要杨坚下了命令,他们就会无条件执行。
倒是杨广比较奇怪,不解地问道:“父皇,您怎得不让鹰扬卫出动?”
按理来说,不管鹰扬卫、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比值殿将军更适合来做这件事,毕竟人家名正言顺,值殿将军的本职是保护杨坚的安全,和这事没半点关系啊。
杨坚笑了一声,道:“凡事不可倚重于一人,分而治之才是正理,正如朕为何不设尚书令,反而以左右仆射统领群臣。”
大隋没有丞相,严格来说,大隋最像丞相的官职应该是尚书令,不过杨坚却把这个官职空了下来,反而以尚书左右仆射为群臣的最高等级,这里面蕴含的正是分散权利和互相牵制的意思。
杨广立刻想到了杨坚设置三省分权的做法,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坚看着自家儿子一脸的沉思,就开口提点道:“不管施政还是治军,若是你看重一人,必不可让他置身与大权掌于一身的境地,否则...”
否则什么,杨坚没说,但杨广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几个名字。
伊尹、周公、霍光、王莽、曹操、诸葛亮...
这几个人都是丞相,都大权在握,甚至能一言决定谁来当皇帝,但结局却不尽相同。
有的人是名垂千古的忠臣,如伊尹、周公、霍光、诸葛亮,有的人同样名垂千古,但却是奸臣,如王莽、曹操。
杨坚的意思大概是,不管你怎么看重一个人,当大权在握的时候,有些事很可能就不由他自己掌握了。有的人能守城本心,但有的人却不能,但皇帝被架空却是一定的,所以你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过若杨广也是后世人的话,定然会想起一个更不要脸的名字。
黄袍加身的赵匡胤!
杨广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问道:“儿臣知晓了,这也是父皇不肯重用秦风的原因吗?”
“竖子!”
杨坚喝了一声,拿起手中的毛笔就打算砸过去,这可把旁边的刘哲明给乐坏了,连忙退后一步,把杨广给彻底暴露在杨坚的面前。
杨广却嬉笑着伸手接过了那支毛笔,大声道:“儿臣谢父皇赏赐!”
“你这竖子...”
一样的话,不过这一次杨坚却是笑着说出来的,让一旁想要看戏的刘哲明满心的失望。
“儿臣先去母后那边看看,晚上孝敬父皇几道新菜品。”
说完,杨广一溜烟的跑了。
杨坚看着自家儿子离去时矫健的身影渐渐远去,突然回头瞪了一眼刘哲明,冷喝道:“查!彻查光禄寺!”
刘哲明被这一眼看得冷汗直冒,但却不敢多说什么,躬身应诺道:“老奴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