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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天子羸弱,诸王侯坐大,交战频频。这一二十年间,也就因为出一个申王,震慑诸国不敢轻动,这才勉强算保持表面平静。
    饶是如此,天灾频发流寇四起,走投无路沦为流民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他们碰上一股,北边陈国大旱,大批灾民被迫离开故土寻找生路,也有流入郇国的。
    遇上大车队,这些赤足褴褛的流民蜂拥扑上来,府卫立即拔刀,厉声驱逐。
    便是恻隐,也无人敢当场援赈,孙氏请韩仲丘来商量过后,吩咐人折返捐献财资,由当地仁绅去联系官府出面。
    议定后,母亲小心看顾睡下的弟弟去了,韩菀撩起车帘。
    很嘈杂,府卫反复劝诫指引,流民却不肯信,不得已,府卫拔刀出鞘,厉声驱赶。
    大人孩童跌跌撞撞,哭嚎声震天。
    车队这才得以缓缓前行。
    韩菀吐了一口气,靠在凭几上。
    她不免想起前世自己。
    说起来,其实她并没什么恨世嫉俗的情绪。
    她跟父亲出去过,她并不是什么不知世情的高门千金,这样的乱世,死亡其实真不是什么太突兀的事情。
    更多是的不甘,她不甘心,不忿。
    举目眺望,悬挂“韩”“东阳”旗徽的车队正徐徐前进,她视线落在迎风猎猎的旗帜上,这些都是父亲的心血,几代韩氏先祖的心血,还有她至爱的家人。
    眼前的一切一切,她都无法心甘情愿拱手于人。
    再艰难,她也要守住它。
    还有,父亲。
    若疑窦为真,她无论如何也要为父亲报仇雪恨的。
    ……
    冷风拂过,青丝撩动,初雪般的面庞清冷一片,自临行前祭奠父亲之后,韩菀情绪一直都不高。
    穆寒跨马,紧紧拱卫着辎车。
    他就在韩菀一侧,很清晰看到她洁白颜面上的神色。他顿了顿,有心宽慰,但他觉得这是逾越,又拙嘴笨舌不知说什么。
    犹豫了一下,他最后还是低声说:“郎君化险为夷,此番北上,又有二郎主一同前往,主君在天有灵,也必会欣慰。”
    有些笨拙的安慰,难得他主动说话,还说了这么老长一句。
    韩菀不禁一笑,问他:“你伤可好?”
    这一路颠簸的。
    “谢主子关怀,卑职无事。”
    韩菀看了两眼,看他挺轻松的,这一路跟车走不快,应也不怕。
    她叮嘱:“若后头吃力,你切记不可逞强,到后面的车歇上一歇。”
    行囊的车腾空半架,她特地吩咐紧跟辎车后,就是预备给他休息用的。
    “谢主子!”
    嘴上应了,穆寒却打定主意不去,外头不太平,他无论如何都要牢守左右的。
    他也不觉吃力。
    ……
    入夜时分,抵达定好的驿舍。
    这驿舍是提前预定的,一整排三座腾空出来,府卫分头检查,确认无误,即请主子们下车安歇。
    没什么好说的,一日赶路筋骨疲乏,说了几句,各自回房梳洗,吹灯睡下。
    穆寒亲自巡察了整座客舍一遍,这才折返换药。
    坐在正房门前的石阶上,拨弄一下手心的玉瓶,小小玉瓶握得久了,触手温暖。
    阿亚扯紧麻布绷带,利索给他打了个结,“主子真好!”说着摸摸自己结痂的伤口。
    是的。
    能进韩家,又被主子所救,是一生最幸运的事。
    他唯有竭尽全力,守卫主子,为主子解忧。
    穆寒活动一下肩背,松紧合适,他拉起衣襟扣上腰带,吩咐阿亚:“你领人巡视上半夜,仔细些!”
    “是!”
    孤月高悬,无垠的藏蓝天幕下,驿舍檐脊高低起伏,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穆寒按剑,亲自守在韩菀屋门外。
    他不亲自守着不放心。
    夜色沉沉,冷风飒飒,黑暗中庭院植木一阵阵摇摆。穆寒无声站在黑暗处,高大健硕的身躯如山岳,又如同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健壮猎豹,肌理分明,流线十足,无声潜伏守卫。
    韩菀倒嘱咐过他休息,但他没有,他不困,习惯了,以往跟韩父出门也会有戍夜。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断留心院墙内外。
    只不曾想,庭院无事,屋里却出了状况。
    守了一个多时辰,三更过半,穆寒忽听房内“哐当”一声巨响,陶瓦重重落地。
    韩菀入寝,床头小几惯会摆一个陶瓷茶壶。
    他一惊。
    “砰”一声巨响,两扇门板倏一个来回,穆寒情急下重重一踹,破门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下巴,让穆寒同学住进去好不好呢?
    哈哈哈中午好呀,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柳君邪”扔的地雷x3,比心心~
    第7章
    韩菀在做噩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死亡的滋味太不好受,尤其是淹死。
    滂沱大雨,她惊慌在漆黑的密林奔逃,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毫无征兆,她把她临死前一切都重新经历了一遍,重重的喘息,狠狠一脚踹中胸腹,一刹剧烈痛楚,她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黄浊的河水顷刻淹没口鼻,呛进她的肺腑,她痛苦挣扎着,很短暂却又异常漫长,她尝到泥沙混杂血腥的味道,混乱的呛灌,长久的窒息痛苦,肺叶仿佛要爆炸开一般。
    韩菀拼命挣动手脚,“哐当”一声骤响,陶壶重重掼落在地。
    紧接着“砰”一声大响,房门被穆寒重重踹了开来,几个大步,他就冲至内间床前。
    情急之下,他直接一手撩起纱帐,黑暗中韩菀喘息急重,满头满脸的大汗,面露痛苦。
    “主子,主子!”
    穆寒一俯身扶起韩菀,双目敏锐扫视床榻上下,是魇住了,可一上手,却发现她汗水淋漓湿透寝衣,身躯在微微颤栗。
    他大急,情急之下顾不上冒犯,俯身一手揽着她的肩背,另一手轻拍:“主子,您醒醒!醒醒!”
    韩菀这才惊醒了。
    她俯身重重喘着,穆寒回身沉声令冲进的诸卫退下,人声交谈,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穆寒?”
    捂着心脏,怦怦急促狂跳,穆寒一手托着她的肩背,端陶杯凑近她唇边,“主子。”
    半盏冷茶喝了进去,韩菀心跳这才慢慢平复,抬头环视,半晌:“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她声音有些哑,不过那双澄澈的桃花目已恢复清明,绷紧的情绪一放,穆寒这才发现自己竟直接跪坐在主子的床榻上。
    他正半拥着她。
    月光皎洁,自槛窗投在床前,韩菀大汗淋漓寝衣湿透,青丝凌乱,缠在身上脸上,还有他的手上。
    隔着薄薄一层濡湿的寝衣,他指尖清晰感受到底下柔腻,沁凉沁凉的,他掌心有如火烧。
    穆寒“蹬蹬蹬”连退三步,伏跪在地:“请主子恕罪!”
    他暗哑的声音变得急促,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冷静。
    “……”
    韩菀慢半拍才明白,“非常之时,非常行事,你何罪之有?”
    她没在意,虽是寝衣,该遮都遮得好好的,“快起来吧。”
    她感觉很疲惫,温声:“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莫守了,人多得很。”
    日子还长,总不能天天熬足一宿,他身上还有伤。
    她明显受梦魇影响精神头不大好,穆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身,不再让她多耗心神。
    这时,乳母女婢已闻声急慌赶至,问明梦魇松口气,乳母赶紧指挥张罗。
    灯燃起来了,韩菀:“快去吧。”
    穆寒顿了顿,见乳母上前搀扶,女婢捧着热气腾腾的热水进门,迟疑一下,他还是退了出去。
    “不过是个梦罢了。”
    韩菀展开双臂,让侍女替她解下汗湿衣衫,她叮嘱:“动静小些,勿告诉阿娘。”
    乳母想着离家不适应,女郎还小,也是有的,因此也不疑,忙应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