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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第120章 身份败露
    车前驾车的梁仪捏着马鞭,颤抖着转过身,神色如同见了鬼一般。郭临却不作理会,反手抽出腰间长剑。那剑身青幽的光芒刺进人眼,浑而乍起一股肃杀气息。
    “阿临……”君意沈直直地盯着她,嘴唇微抿,目光幽深晦涩,“你莫非打算,在此杀了我?”
    郭临冷冷地抬眸,手中长剑一抖,直扬而起,对准他的方向。
    随后她低下头和玉锵对看一眼,就这一眼的片刻,她便憋不住了,一脸忍笑的表情化出几分扭曲。玉锵也卸了那副故作老成郑重的神色,朝君意沈吐了吐舌头。扯了扯郭临衣袖:“爹爹,你就别捉弄七叔叔了,没看他脸都吓绿了。”
    “哈哈……”郭临丢开剑,笑得和玉锵抱成一团,“干得好玉锵!”君意沈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几经变换,好不精彩。郭临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跳下车去拉他下马:“我随口一说,和玉锵诓你玩玩,你还真信……”
    玉锵坐在车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们。车内斜卧着的陈聿修却抬了抬眼皮,默然看了眼他端正的小背影。
    君意沈怔怔地跳下马,紧紧地握住郭临的手:“阿临,你们还好么?”神色中有担忧,有惊吓,却没有因玉锵身份而来的狠绝。她看在眼里,浅浅一笑,微微颔首:“看来我们在杭州发生的事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是,你隔了十天没有往郭府报声平安,白少尹就警觉了,我便差了不少人往南面去,只是都找不到你们。就连回京的路上也……”君意沈随着她牵引钻进马车,乍一看见陈聿修苍白的面孔,顿时一惊,默默地坐到一旁。
    “不错,即是高彻辰出手,必须要防备他的后招。这一路若是被你找到,那么离他的刺客也就不远了。”郭临正色道,“他动用的都是江湖力量,单打独干,我们太吃亏。”
    陈聿修睁开眼,朝君意沈点头笑了笑。郭临吩咐梁仪继续赶车,放下车帘坐到他身边,顺手把被风吹鼓的披风角压了压,免让他着风。抬头望向神情愣忡的君意沈,眉头一皱:“你是如何知道玉锵的事?”
    “本没打算瞒你,只是担心你此行遇刺心绪不虞,这才没有先说。”君意沈低头望了望一旁乖巧地坐着的玉锵,“我让这孩子叫我一声七叔叔,本是亲密,没想到误打误撞。太孙囚禁了镇国侯府从发配之地潜逃的管家,花了两年时间问出太子生前的藏宝所在。最近朝上的动作耗资颇厚,便是因此。而后金真发现了管家的尸首,我顺着线索查出,那管家死之前,说了你郭临的名字,暗示废太子的遗孤未死。而你,在太子一案后,便收养了玉锵……”
    玉锵微微一颤,注意到郭临担忧的目光,便朝她柔柔一笑。郭临蹙眉抬眼,不解道:“为何要说出,既然已经忍了两年,何苦在最后关头说出。这管家到底是想保住玉锵,还是想杀他?”
    君意沈一愣,他却没想到这一层,只觉高彻辰深不可测,自然手段颇多,让人吐出真言不是问题。现在一想,却又有了疑点:“你说得不错,”他叹了口气,“这消息,是太孙使人放给我。想叫你我生隙,阵脚自乱……”
    郭临一顿,低头苦笑:“这朝中的狠厉远较四年前更甚。连我在亡父坟前祭拜,这点微末时间也不肯放过。”
    “阿临,对不住。”
    “与你无关,和太孙的梁子不是一天结下的,加个高彻辰,只不过让我更能定下心罢了。”她摆了摆手:“若不是信你,我断不会叫玉锵和我一起开这个玩笑。只因不为之,才能戏语之。我们对那个位子一点也没兴趣,保你上皇位,除掉碍眼之人,半生无忧。可不是一桩划算买卖,对不对玉锵?”
    玉锵唇角上扬,甜甜一笑,点了点头:“我听爹爹的!”
    君意沈微微阖了阖眸子,压过一片凄涩。你只为无忧,只为合家欢愉,却不知我登上那个位子,头一个想要的就是你……他看着她和陈聿修亲近交谈,和玉锵嬉闹,心中的欲念如杂草疯长。
    “将军!”梁仪的声音从车外传入,“前方似乎有人候着我们。”
    “哦?”郭临弯腰探出,眯眼瞧去。只见道旁林荫布密,十几匹骏马和几辆马车正守在路中央,打头一人正是白子毓。
    郭临总算松了口气,能见到白子毓,说明他们现在周身的护卫力量,已经是一道牢固的保障,在不需要胆战心惊地防备偷袭。等梁仪停下车,她便转身抱起玉锵走到车辕处,将他递给白子毓:“别的不消我多说,你已知晓。多加人手保护玉锵。”
    白子毓点点头,目光划过车内,微微一笑,抱着玉锵钻进他带来的马车。
    *
    陈聿修带伤回京,此事一出顿时震动朝廷。
    连他请假是与郭临同回杭州祭祖,这么个香艳的事实都被人略过去了。众人只在好奇,究竟是无知草莽的杀戮还是朝中哪位的暗算。
    郭临立在堂中,躬身站了许久。众臣屏息不语,都在静待她的回答。君意沈望了她片刻,便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斜前那个高大深沉的背影,嘴角滑出一丝冷笑。
    “回禀陛下,乃是因江湖人群殴而伤及了中书令大人。”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不一会儿,便有御史站出:“启禀陛下,郭大人所言老臣也有耳闻。据悉淮南、江南等地,游侠肆意猖獗,知州已经连连上了不少折子。”
    “哦?”皇上捋捋胡须,眸光锐利,“那朕,怎么没看到?”
    又是一阵骚乱,皇上收不到奏折,就这件事,便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就在众臣议论纷纷时,太孙突然迈步走到中央:“皇爷爷,此折是孙儿压下的。”他仰起头,丝毫不受多番探究视线的影响,镇定地回道,“知州上折只说游侠猖獗,堪比山贼盗贼,请求朝廷拨款,丝毫不提此灾祸究竟是何等状况。孙儿便让人回告那些知州,待他们将具体情况写明,朝廷自会安排钱粮、兵卒,前往镇压。”
    郭临暗暗一笑,她知道太孙不会完全不留后招。那些奏折到底写了什么也已经不重要,他必然会交出如他所言的东西。不过……她上前一步:“既如此,臣提议,派遣一位京官南下勘察,数月后带回知州的奏折,便不会再有差错。”
    太孙还未开口,皇上便点了点头:“此议不错。那么谁人愿去?”
    去到游侠猖獗的地盘,毕竟不是简单的事。羽林将军蒋穆见无人站出,便要上前自请,却在这时,队列末一人出声道:“陛下,臣记得太常寺少卿常兴常大人,昔年任太子少师时,曾随废太子一道去往淮南、江南微服探访民情,对那里的人情地理甚为了解。不如便令他前往,他已降职两年有余,正好能将功折罪。”
    太孙一听便是一团怒火心起,常继已经要前往黄河流域治水,何时能回来尚且不知。常兴虽然是个不顶用的,但在京城好歹还能帮衬。魏王,还真是丝毫不停地咬住他不放。他一面想一面回头,这声音太过陌生,或许是君意沈无意间暴露出的新力量。然而待他看清那人时,却大吃一惊。
    这人不是魏王的人,却是他常家的人。一个考功名上来的儒生,无权无势,唯一一点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常兴于此人有恩,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真是混账,自以为在救常兴出太常寺么……太孙心底暗骂,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待到皇上问他:“麒儿你可舍得舅舅南下?”他便规规矩矩地答道:“但听皇爷爷做主。”
    *
    “停车。”一声轻喝自车内传出,车夫应声勒马。车中华服女人掀开车帘,眯眼望向路旁两座雄伟的石狮,和门柱旁硕大的鸣冤鼓。那“京兆府”三字的牌匾被朝阳渡上一层金光,她冷冷一笑,不待车夫来扶,便跳下马车。回身张手:“阿宝,下来!”
    那米分雕玉琢的小男孩怯怯地扶着车框,女子便探身将他抱下。她这般一下车,马车后头跟着的护卫便都走上前来。她冷声吩咐道:“你们都给我藏到一边,待会儿见到什么都不要动。”
    出了朱雀门,郭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金真扶她上车,见状笑问道:“大人可要先回府休息么?”
    虽然很想去看看聿修休息的好不好,可这当头还是要稍稍体谅下部下。郭临微笑道:“才在朝上幸运地将了太孙一军,怎能松懈?再说你们已经替我撑了两月的苦功,我怎好意思再卧回府里享受啊。”
    “瞧您说的,”金真憨厚地笑了笑,“京兆府有白大人呢,乱不了的!”
    女子华衣贵服,金钗珠宝悬发,周身气质一眼便能瞧出是富贵人家。可这样的人却亲手拿起了鸣冤鼓旁的鼓槌,“咚”的一声,惊出府役无数。百姓们见了热闹,纷纷围上来。
    白子毓正扎在案宗中思绪纷杂,听人汇报有贵妇鸣冤,一想便是京城惯见的妻妾外室纷争,心下微躁,摆手吩咐让司录去备案。府役尴尬地杵在原地,小声道:“那妇人非要京兆尹出面。”
    白子毓瞪他一眼,府役吓得一颤。他叹口气,放下笔,起身随他出门。
    “好了好了,夫人您别敲了,我们已经进去喊白大人了。”
    “白大人?”女人一怔,放下鼓槌,掏出纱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你们京城也有姓白的?”
    白子毓一脚踏出,正好听到这道生死不想相见的声音。待望见那人,登时如遭雷击。
    女子推开府役,蓦地凄然一笑,面上阴狠尚未卸去,变作一种异常扭曲的神色:”你终于见我了。“
    ”你……“白子毓几乎能听到自己抑制得接近颤抖的呼吸,”从哪儿来,就给我滚回哪去!“
    ”呵,“那女子冷笑一声,弯腰又拿起鼓槌,“我一介良民,偏要敲你这鸣冤鼓伸冤,你还能拦住不成?”
    白子毓一把捏住她手腕,眼底厉光突显,怒叱道:“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既然全苏州城都审理不了我的冤案子,那我便来京城伸冤!”那女子甩开他的收,回身牵起小男孩,猛地朝着京兆府大门跪下。小男孩被她一扯,身不由己地跟着跪下。白子毓眉头一跳,只听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京兆尹大人,奴家要告一女子,勾引奴家的夫婿整整四年,诞下私生子……”
    白子毓咬着牙,死死地瞪着她,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周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死命抑住怒火,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乐枫,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那女子抬头瞟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人群中的护卫顿时一惊,窃窃私语道:“怎么办,少夫人的癫狂似乎又发作了。”
    另一人抬头扫视一圈,摇头笑道:“无妨,你看京兆府府役颇多,要控制住少夫人还不是少主一句话的事。但他按捺不做,显然是若动用武力控制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会给京兆府带来更大的麻烦。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白子毓深吸一口气,脖颈处青经若隐若现。他知道再僵持下去,事情只会更加难以收拾。他弯下腰,用尽力气平和着道:“乐枫,随我回去,我们有事私下解决。”
    “回去?”乐枫猛地仰起头,大笑起来,“回哪去,去你姘头那儿吗?”
    “什么人,大清早地在我京兆府门吵闹……”
    周遭百姓一听这声音,纷纷让道“京兆尹大人来了!”白子毓浑身巨震,愣怔地侧过头,望着郭临面带笑意,拂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乐枫趁他分神,一把提着裙子扑将上去:“大人!京兆尹大人!求您为奴家做主!”
    郭临微一却首,便见一茶衣女子“咚”地一声朝她磕了个响头,顿时惊得滴点瞌睡都没了。
    正要上前扶起,却被人一把拦住。抬头望去,是白子毓晦涩抑怒的面容,他唇角微颤,好一会儿才涩声道:“大人,是属下的私事,请交给属下自行处理。”
    “不要啊大人!”乐枫一急,猛地仰头扯住郭临的衣摆,“只有大人,才能对奴家秉公处……”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郭临的面容,一双美目瞪得直如驼铃,再也抑制不住痛恨和憎恶,直至放声尖叫:“啊——”
    “你你你你……”她挣扎着站起身,涂满鲜红豆蔻的玉手直直地对准郭临,“就是你!恬不知耻的娼妇,勾搭我相公数年,让我儿至今未见父亲一面!”
    ☆、第121章 经年茶扉
    郭临半张着嘴,愣愣地看了看面色极度难看的白子毓,又看了看形容癫狂的乐枫,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哈?”
    白子毓却冷笑一声,负手站开,嗤笑道:“你眼下又想污蔑我们大人是你要告的那个女人么?”
    “大人?”乐枫倒退几步,瞪着眼把郭临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银牙一咬,“不可能,就是你,我亲眼见过的。你在重元寺后山的溪水边沐浴,一身男装脱下就是女儿身。这张脸五年没变,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郭临神色一凛,竟有一瞬的愣怔。但马上恢复了波澜不惊,只淡淡地笑了声:“这位夫人,五年前,魏蛮犯我大齐边境。本官那时,还是琼关战场上一名冲锋陷阵的校尉。断没有私自离军千里,从琼关跑到杭州的道理。不信,你可去翻查屡历薄,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错!”
    白子毓几不可查地侧了下头,二人默契对视一眼。郭临心下暗定,沉声笑道:“不知夫人是否记错了?”
    “记错了?”乐枫尖声嘶叫,“你姓郭名临,与董家的少爷董嘉禾交好不是?就是你,在杭州就以男装扮相接近我相公。现在倒好,京兆尹哈哈,你居然做了大官还不忘把他拘在身边,真是恶心……”
    金真皱了皱眉,越过众人走上前:“这位夫人,我家大人好言好语相劝,你却恶语相向。有些事,没有真凭实据就在京兆府衙门门口乱说,我们府衙一样是可以把你拿下的。”
    “呵呵,真凭实据?”乐枫嘲讽一笑,“你让她把这身官服脱下来,是雌是雄,那就一目了然了!”
    一言出毕,霎时全场寂静。郭临瞳孔微缩,周身冷凛之气骤发,金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回头见到她的神情,便知她是真怒了。
    然而她没有发火,唇角弯上,却是不怒反笑。乐枫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正要再狠狠地讽刺一番,耳边却传来近旁百姓的闲话。
    “郭大人是女人,她莫不是在说笑?”
    “我看啊,多半是个疯子,白大人顾全旧识颜面,不好当众说出。”
    “是啊是啊,还说甚么私生子,郭大人的小少爷收养进府时,白大人还未上京呢,就只算时日也不对啊……”
    乐枫不可置信地回过身,踉跄踱步后退。可放眼望去,四周的目光,尽皆鄙夷、漠视,没有一个人信她的话。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捂头大叫:“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真的是女人——”她猛地昂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住郭临,大喊一声扑上来:“你把衣服脱下来,你这个贱……”
    金真见势不妙,连忙挡到郭临面前,府役们”唰“地拔了刀。混在人群中的白家侍卫见状,也跳了出来,护住乐枫和府役对峙。
    “够了!”突然一声厉喝乍起,白子毓抬起头。猛地一步上前扣住乐枫的手腕,手背上青经暴起。他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乐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不是还要再闹下去!”
    “凭什么不闹!”乐枫什么也不顾不上了,满心满眼只记得那股无法抑制的恨意,“凭什么我要独守空闺五年,你们都该死!”
    “好,好,”白子毓松开她的手,仰天大笑三声,眸中闪过一丝杀气,“这是你说的。”
    “……!”乐枫还未惊叫出声,他却已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只一瞬,便把她凌空扯到了那人群中几乎快被遗忘的小男孩面前。
    “你敢不敢对苍天指誓,”白子毓森冷地盯住她,言语如利刃刺耳,“说这个孩子,和我二哥白子术,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枫猛地仰起头,目光惊恐地瞪着白子毓,整个人颤抖得几近癫狂。
    郭临迅速上前拉住白子毓:“老白,进府说……”
    白子毓撤手抱拳:“恳请大人开堂审理此案。”
    “你……”
    “大人,”他朗声道,“有些人、事,放纵至今已无需再忍。”
    郭临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好,升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