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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不过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长辈跟前都没去请安,就径直来了长桦院,哪知人不在不说,连口热茶都不给他喝,这新婚妻子看来也不怎么称职。
    还是算了,不知者无过嘛。
    他正想着,就听尹沉壁吩咐门口的望春沏茶进来,接着她问道:“六爷的衣服我已经都放在西次间了,要不要给您拿过来?”
    “西次间?那我过去换就好。”说完,他大步出了门,门口的望春吓得一哆嗦,赶紧退开三步。
    尹沉壁这会儿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看闻若青一脸风尘的模样,身上穿的也是便于行动的黑色短衣,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需要急着去处理,先前倒是她错怪他了。
    不一会儿,闻若青换了衣裳过来,尹沉壁一看,果然是件杏色长袍,她就知道!
    “你把我的东西都搬去西次间了?”
    “霁风院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搬了过来,箱子都暂时放在西厢房里,”尹沉壁道,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是老太君吩咐的。”
    闻若青无所谓地点点头,“搬就搬吧。”反正都成亲了,住一起也是应该的,正好长桦院离后巷的角门近,进出还挺方便,要是她以后招他烦,他再搬出去就是了。
    尹沉壁深感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有什么吃的没有?”
    这可把她难住了,这时已是二更后,大厨房里应该已经熄了火,正为难间,闻若青道:“你尽管叫人去厨房,他们知道。”
    这么说来他黑衣夜行便是常事了,厨房都知道深夜还给他留点吃的。
    尹沉壁将桌上的茶递给他,闻若青接过来,一口气喝干。
    她给他续了茶,接着两人面面相觑,不自在地看了对方几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明天是归宁日……”
    “……昨天敬茶……”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赶紧打住,屋里别扭的气氛挥之不去。
    “你先说。”闻若青手放在膝盖上,有点不耐烦地道。
    “我是想问六爷,明天归宁,您和我一起回去么?”
    “这是当然,”他理所当然地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尹沉壁一口气堵在喉间,他自己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的,她当然要问一问,才好做准备。
    她默了默才道:“那六爷刚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你,敬茶的时候我母亲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大家对我都很好。”
    “是吗?”闻若青诧异地瞧着她,母亲不是不喜欢她么,真的没为难她?
    “我妹妹呢?有没有找你麻烦?”
    “齐姐儿很懂礼,没找什么麻烦呀!”
    “……”真是怪了!母亲和妹妹居然都转了性子,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过如此也好,他也就不必担心矛盾闹大了不好收拾,只要这些女人不给他找麻烦便好。
    第018章 归宁 闻若青心道,你把我……
    约莫两注香后,厨房那边终于送来了饭菜,两个人也就结束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尹沉壁站起身来,准备给他布菜。
    闻若青摆摆手,“我自己来便是,你歇着吧。”
    “那您自己吃,我去收拾一下。”
    那人已经埋下头去,大口吃着东西。
    尹沉壁走到一边整理明天需要带回家的东西,隔了片刻回头一看,那边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
    闻若青去净室漱了口,出来瞄了博古架上的沙漏一眼。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又滴滴答答地响起了雨声,尹沉壁试探地问他:“六爷今晚是要歇在……”
    闻若青心道,你把我的东西都收去了西次间,这不明摆着的么?
    “我去西次间,你也早点歇息吧。”他说完,跨步出了新房。
    他也不是非要圆房不可,既然她不想,那就算了吧。
    再说圆房这回事儿,也是需要气氛烘托的,就如战场上的士兵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没有了洞房花烛的氛围,她和他全然不熟悉,刚刚又尴尬地坐了那么久,就好像三鼓而气竭的士兵,过了那股子劲儿,就再没有了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精神。
    何况陈莫和杨凡的事还在他脑海中翻腾,他实在也没有圆房的心情。
    尹沉壁看他出去了,心中也是一松。这一天漫长曲折,也终是过完了。想到明天的归宁,她不由雀跃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欢欣。
    早上闻若青破天荒地换了那件雪青色的暗绣竹纹长袍,衬得身姿如青竹一般修长清隽,连身上时隐时现的那股杀气也隐去不少,只见他俊眉舒朗似远山青黛,双眸明亮如夜空繁星,鼻梁挺直唇形优美,浑身上下一副翩翩佳公子风范,连尹沉壁看了也不觉暗中喝彩。
    她忽然想起闻氏家训上的训诫,丈夫的一应起居事务都由妻子亲自打理……可眼见他这模样,显然他自己已经收拾妥当,不需要她再服侍什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往清心堂的方向而去。
    尹沉壁没话找话:“六爷是何时起床的,怎么也没叫我过去服侍?”
    闻若青心道,这不废话吗?要喊你过来服侍,我还得先起床穿衣再过去敲门,这么麻烦还不如自己弄好了事,再说,我卯时不到就起床去练了刀法,那会儿你还在做梦呢!
    他心里想着,也没说话,只嗯了一声,大步朝前走。
    尹沉壁紧走几步跟上他,所幸这次穿的衣服裙摆不长,她也就拿出平日里巡查庄子时的架势,两人大刀阔斧地赶到清心堂,她估摸了一下时间,也才一刻钟多一点!
    显然这会儿江氏还没起床,两人站在廊下等候,闻若青嘴唇紧抿,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她也就不好跟他说话,等了一会儿,谢霜来了,闻若青恭敬地朝谢霜行了一礼。
    谢霜微微一笑受了他的礼,小声问尹沉壁:“今日你归宁,东西都备好了么?”
    “备好了,多谢大嫂关心。”
    “我已让门房备好了马车,归宁礼都放在车上了,一会儿你们吃完早饭就从东侧门出去——车就在那儿等着。”
    尹沉壁连声感谢,这时江氏房中的丫鬟过来请,三人忙进去了。
    江氏还没梳洗完毕,闻思齐也不在她屋子里,江氏见儿子儿媳并肩进来,顿觉眼前一亮——不过闪亮她眼睛的只是她儿子,儿媳妇嘛,像鲜花边上一根青草似的,单薄又不起眼。
    江氏有心想摆点脸色给她瞧,可这两日她还算识趣,况且今日又是归宁日,儿媳若是心情不佳,在亲家母面前哭诉,人家还道她怎么欺负了她女儿呢!她这么一想便罢了,心道来日方长。
    “今儿你们归宁,老太君那边就不用去了,我跟她说一声便是。”
    夫妻俩齐声应了,江氏又道:“我这里还没弄完,你们先回去吧,霜儿给厨房打个招呼,早饭就送到长桦院,你们自个儿吃了早饭就出门,早去早回。”
    “是。”
    江氏又叮嘱闻若青:“不可失了礼数。”
    闻若青见江氏果然甚好说话,心中称奇,也就认认真真地应了母亲:“母亲放心,孩儿知道。”
    眼见两人出去了,谢霜上前给江氏捶肩,江氏颇为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她在新媳妇面前这脸色可摆得不太顺利,头天敬茶时有闻存山在,不敢摆;昨天早上她背家训又挑不出错儿来,没法摆;今儿又归宁,不好摆……也不知哪天才能顺顺利利地给她些颜色瞧!
    新婚夫妇又大步流星地赶回了长桦院。幸好尹沉壁因着闻若青在,没唤丫头陪着,不然丫头哪里能跟上他的脚程?想来丫头里,恐怕也只有木棉跟得上了……尹沉壁心中想着,就见秦妈妈带了木棉过来,木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到了三尺开外就停住了,褔了一礼,小声道:“见过六少爷,六少夫人。”
    看来秦妈妈□□初见成效,尹沉壁笑道:“果然不一样了,秦妈妈教得好。”
    秦妈妈面有得色,招呼丫头们摆饭,闻若青独自坐在一边,待丫头们摆好了退开,方才施施然坐了过来。
    两个一声不响地快速解决完了早饭——闻若青是一贯吃得快,尹沉壁是归心似箭——她忘了给他布菜舀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收拾停当出了东侧门,尹沉壁正要上马车,门口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闻若青认得来人是刑部侍郎杨彦溪,便上前迎接。
    杨彦溪看了马车边的尹沉壁一眼,笑道:“闻小将军这是……”
    “今日陪夫人归宁,杨大人是来找父亲的么?他这时候应该下朝回来了,杨大人请进——”
    “不必了,下官此来只为给闻小将军通报个消息,您既有事,我说几句就走,不必客气。”
    “哦,”闻若青瞄了尹沉壁一眼,示意她稍等,“杨大人请讲。”
    “将军可知漴临关守军参军陈莫和杨凡被斩之事?”杨彦溪双目炯炯,一点也不客气地盯着他。
    “已经知道了。”闻若青干脆地说。他在漴临关值守了一年多,若说这般重大的消息都没他以前的部下给他报个信,那就太假了。
    杨彦溪果然一副毫不奇怪的模样,笑了两声,道:“陈莫和杨凡以前是闻小将军部下,下官想着怎么也得向您通报一声,却不想您已经知道了。”
    闻若青正色道:“我既已将漴临关防务交出,他们就不再是我的部下,做出了这等事,该怎样处置便怎样处置,与我再无关系。”
    “是,是,”杨彦溪一面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一面笑道:“如此便是下官多事了——不过今早刑部收到消息,即刻按照律法搜捕两人家属,却发现这两家人都不见影踪,查了出城记录也没任何发现……”
    他停了一停,眼光在闻若青脸上来回打转,“此事闻小将军不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的?”闻若青不动声色地说,“他两个既有胆子勾结夷人,自然事先就妥善安排好了家人,杨大人不妨再往前查查。”
    “是,是,多谢将军提醒。”杨彦溪再次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位夫人,闻小将军这桩婚事满城尽知,他自然也对这位传闻中的女子有几分好奇,当然,若是能从两人的神态中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那就更好了。
    只见这位夫人袅袅婷婷地站在闻若青身后,见他目光扫过来,还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她走上前来,拉住闻若青的胳膊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不过杨彦溪听力很好,给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
    “怎么还没说完?我脚都站酸了。”
    “你先上车……。”
    “……你不是说过要时时刻刻陪着我的么……这才几天呀?”
    “……你先上车……马上就来。”
    那夫人又朝自己这边扫了一眼,不情不愿地上车去了。
    杨彦溪被她眼光一扫,顿时觉得自己太不识趣了,赶紧告了辞上马离去。这位闻家的六少夫人果然没什么教养,男人说事也不知道回避一下,不过御夫有术,很有几分撒娇的本事,看来传闻可信,说不得在那山洞里两人就有了什么首尾,可怜闻小将军天人一般的人物,被这女人缠得紧紧的,若是他自己的夫人这样缠他,早弄来先打一顿再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闻若青正撩起衣裳下摆准备上车——这时车里伸出一只带着珠串的手,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上去。人到底是不是闻若青弄走的呢?做得这般干净,很像是他的手笔,可是人家刚刚新婚,和夫人看起来很恩爱的样子……不过,会不会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呢?
    杨彦溪越想越没头绪,来了一趟没什么实际收获,很是迷惑地回刑部去了,准备把难题丢给他上司去搞。
    其实走丢了几个小罪臣的家属并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是其他人弄走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是了,天知道那两倒霉蛋是怎么触怒了瑜王,连带着家属也遭殃,连他都有几分同情。
    不过这事如果是闻若青干的,情形就比较微妙了。闻家如日中天,朝堂上下都有些忌讳,他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盯着,何况这事儿闻若青嫌疑最大,说不得就有人想拿这个做文章,比如他的上司刑部尚书卢世龙。
    闻若青上了马车,尹沉壁忙放开了手。
    他看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诧异,这女子还有点机敏,不过她是怎么猜到的?他顿时想到了西次间外室那些被她整理过的,分门别类放置好的手稿。
    “我写的那些东西,你都看过了?”
    尹沉壁有点心虚,老实承认:“是。”
    “那你猜到我这两天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