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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袁妈妈进了长桦院, 尹沉壁正在廊下摆弄着几枝花,见了她忙迎了上来,请她坐了, 又吩咐木棉上茶。
    “袁妈妈好, 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袁妈妈将手中一个盒子交给她,神色有点倨傲地说:“太太让我把这个给您。”
    尹沉壁打开一看, 见是一件豆绿色的衣服, 质地异常轻软,便笑着说:“今儿不是已经做过衣服了吗?”
    “您拿出来看看。”
    她把衣服捧出来展开一瞧,裙长只到膝盖, 下面还有同色的长裤并一双轻软的马靴, “这是……”
    “宫里织造部送来的骑装, 太太看着还好就留了几件, 这件是您的。”
    尹沉壁想起那日崔家花厅里江氏和赵夫人之间的嘴仗, 不觉莞尔, 没想到赵夫人还真送来了。
    “本想着您在大少夫人那儿的,哪知道我去了您又走了, 我便又赶着给您送过来。”
    尹沉壁忙道:“妈妈辛苦了, 您喝茶。”因她的钱都是栖云在管着, 便让木棉去找栖云,叫她赶紧拿个荷包下来。
    不一会儿栖云来了, 脸色红红的也不敢看袁妈妈,只埋着头把荷包递给尹沉壁。
    尹沉壁塞到袁妈妈手里,笑道:“有劳妈妈了, 这几个钱您拿着买酒喝。”
    袁妈妈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茶,这才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六少夫人了,您忙, 我就先告辞了。”拿眼睨了栖云片刻,起身走了。
    那《瓶花三说》篇幅不长,尹沉壁没一会儿就看完了,不免又研究了一整天,到了晚间插好了几瓶,自己看着也比较满意,木棉问她:“要搬哪瓶进去?”
    尹沉壁随口道:“不忙,等六爷回来看过了再说。”
    木棉道:“六爷不是不回来吗?”
    尹沉壁呆了一呆:“对,我竟忘了。那也就罢了,就把这瓶银柳枝的拿进去吧。”
    她回了里间,木棉脱下她的贴身小衣,轻手轻脚地给她换药,尹沉壁问她:“怎么样了?”
    木棉打量了一阵,笑道:“快好了,这药也真不错,看上去应该不会留疤。”
    “那就好,你去吧。”
    她翻了个身,拿软垫垫在身下,又把《燕闲清赏笺》的上卷拿过来翻看,这一看,就不觉看了进去,直到四更后方才睡下。
    次日晨间众人聚在凝辉院吃早饭之时,尹沉壁尽管预料到了,但真没见到闻若青,心下还是有点失望。
    从老太君那出来后,她犹豫了一会儿,去了霁风院。
    锦玉见是她,忙笑着将她迎进来。
    “六爷在吗?”
    “在,刚下了值不久,这会儿正在睡觉。”锦玉一面说着,一面引她去了闻若青的卧室,把门推开一线,伸头进去看了看,“还睡着呢,少夫人您进去吧。”
    尹沉壁原本只想在外头等着,就没进去。
    锦玉见她不动,心下有些奇怪,便悄声道:“再过会儿也差不多该醒了,少夫人不进去吗?”
    尹沉壁一咬牙,跨进门槛,锦玉在她身后轻轻把门关上。
    长窗轻掩,日光淡淡在紫檀木桌案上泛着幽光,屋内陈设简单,几净窗明,光影堪堪只延伸到一张紫檀木的架子床边,床前的天青色帷帐放下了一半,暗影深处,隐约可见屋子的主人侧着身,穿了白色中衣的手臂压着被子,呼吸清浅,睡得悄无声息。
    她一时有点紧张,屏息静气地站了片刻,眼光扫到床边的衣架上,见那架子上只搭着一件杏色大氅,官服和一件长袍都滑到了地上,不由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拾起地上的衣服,轻轻搭回架上,又将官服上的印痕褶皱抚平。
    退回来经过床边的时候,她眼光不受控制地往床上瞟,床上的人睡在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分明,眉锋舒展睫毛如扇,面容沉静颈脖修长,中衣的领口还微微敞开露出了锁骨。
    这时他睁开了眼睛。
    ……
    她没把目光调开,撞都撞上了,转开目光不是更显得心虚?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对看了一会儿,他指指后头的架子:“又掉下来了。”
    她马上转身去拾地上的官服。
    “鬼鬼祟祟到我房里来做什么?”他坐起身来,出其不意地问她。
    “谁鬼鬼祟祟的?”她动作一僵。
    “没有吗?走路走得那么轻,不是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他眼里含着一丝笑意。
    “我这不是怕吵醒你吗?”她转过身来,声音大了几分。
    他打量着她,“你一进来我就醒了。”
    “好哇,那你醒了为什么不起来?”
    “我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
    “那你说——我干什么了?”她很生气地说,朝前走了两步,没发现脚下还踩着那角青色官袍,后头的架子被衣服带得晃了两晃,向前栽倒。
    他眼明手快,立即上前将她手腕一捞,她重心不稳,慌忙中抱住了他的腰,把他重重压在了地板上。
    这时架子轰然倒地,架上的衣服飘洒过来,一角杏色衣袍正好荡来盖住了她的头。
    ……
    她赶紧从他身下抽回手,慌忙去扯头上的袍子,没注意到自己还压在他身上。
    看吧,他就知道。
    “怎么,把我当垫子很舒服么?”他语声微沉地问,她把他这么压着,想要干什么?没见他的衣领都被扯开了一大片。
    “不舒服!一点不舒服!”她扯开了头上的衣袍,朝他吼道。
    “……”
    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瞪着他的眸子里虽有怒意,但里头藏着几丝慌张。
    他脸上有点发热,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吼了。
    她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撑着地板站起身来,把那件袍子拿在手中,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六爷是要穿官服还是便服,我伺候您穿吧。”她轻咳一声,板着一张红霞漫染的脸说。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矮了他大半个头的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把敞开的中衣领口合上。
    “穿官服吧。”这女人,没有矜持也就罢了,还朝他吼。
    她低着头上前,替他穿上官服,整理好衣服的褶皱,又拿来革带给他系上。
    他一低下头,就见她的指尖微微发着抖,好嘛,看在她也摔了一跤的份上,他也就不计较她刚才吼他的事了。
    他从净室里出来,她已开了窗户,坐回桌边捋头发。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就是想问问您,昨儿绣工坊的人来做衣裳,您看您需要做什么样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闻若青皱眉:“我记得以前做的好多都没穿过,这次就不用做了吧。”
    尹沉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去回大嫂了。”
    “嗯,以后你看着办就行,不用来问我。”
    “好。”
    她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院门口,外头日影煌煌,浓淡翠色铺满松阁竹轩。
    尹沉壁道:“那我回去了。”
    “嗯。”
    她走了两步,听见身后闻若青道:“以后走路小心些,多看着点——还有,晚上早点睡,眼睛下还是黑的呢!”
    尹沉壁脚下停了停,没回头,接着走得更快了。
    白云远岫,金风如缕,闻若青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等她的背影没入树荫之中,这才去了兵马司。
    尹沉壁心神不宁地回了院子,也没有心思插花了,把那几卷《燕闲清赏笺》又拿了过来,坐在窗下随意地翻着。
    越看越觉得这几卷书真是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上面讲述了古玩、玉器、瓷器的辨识与赏鉴,还有历代碑帖、绘画、古琴的鉴别与赏玩、文房四宝的品藻,花笺的制作;还有关于各种名香的品评,常见香的制法,包括插花的讲究,内容丰富多彩,引人入胜。
    她掩卷沉思,决定还是从插花入手,贪多嚼不烂,慢慢一项一项地来,总有都学会的一天。
    午间吃饭的时候,二夫人花氏带着两个媳妇也过来了,原是商量着一起到锦华山赏枫叶的事,三房的夫人甘氏孀居,人也不太爱热闹,一般是不参加这些活动的。
    闻家在锦华山有座别院,别院外还有个马场,若无意外,每年一家老小都会去别苑呆上几日,老一辈的可以赏红叶观山景,小一辈的可以纵马嬉玩外带打几只野兔,所以一说起来,大家都挺期待。
    日子很快定下来了,预备两日后就出发。闻家的女眷们头天先去,男人们第二日休沐再来,玩够一日晚上再回城,女眷们如果觉得好玩,还可以多呆一两天。
    大致商议定了,在侧间吃饭时,谢霜便跟几个妯娌把事情分了一下,闻若檀的夫人朱氏和闻若翡的夫人林氏出发头天先领着人过去收拾打扫,谢霜则和尹沉壁在这边准备出发的事宜。
    她回了院子,把几个丫鬟都叫到了一起,说了两日后要去别苑的事儿。
    “我只能带两个人,你们自己商量商量,看哪两个跟我去,没去的也不要紧,下次换了就是。”
    四个人都很兴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晴夏先笑道:“我就不去了,少夫人的衣服还赶着做呢,几位妹妹去吧。”
    尹沉壁笑着朝她点点头,看着余下三人。望春心想栖云和木棉都是少夫人带过来的,自己若是识趣就该自动退出,可她又实在想去,因此也就咬紧了嘴唇不开口。
    木棉脸上也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要去”三个字。
    这时栖云道:“要不我也不去了吧,望春和木棉去,我下回再去便是。”
    望春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挽了她的胳膊,笑嘻嘻道:“多谢你,等回来我请你吃糖。”
    尹沉壁若有所思地看了栖云一眼。
    晚间栖云值夜时,尹沉壁便把她叫到了里间。
    “我们不在的这两天,你和晴夏要听秦妈妈的话,守好门户,没有要事不要出去。”
    “知道了,少夫人。”
    “我说的是——不要和前院的小厮们来往过频,尤其是主子不在的时候,更不能私底下相见。”
    “少夫人!”
    尹沉壁笑了笑,安抚一下她,“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事先给你说好,有备无患。你也知道的,府里很忌讳私相授受,我不担心你,就担心锦玉,他有点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栖云不由涨红了脸。
    “你如果也觉得他好,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不过私下里还是要多注意些,想见面也要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见,最好是有主子在的时候,免得别人说闲话。”
    那日在长桦院外两人拉扯之际被袁妈妈看到的事,栖云自己告诉了尹沉壁,是以尹沉壁觉得有必要多叮嘱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