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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死就死吧,他也活够了,天天在一条狗身体里,连话都说不了,只能汪汪叫,还要被云未思冷嘲热讽,他早就腻烦了。
    可,九方长明为何没死?
    不仅没死,他甚至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烘托周身,令他痛苦消失,甚至一点点恢复精神。
    他听见九方长明的声音。
    虚弱,但轻快,如释重负。
    “多谢你。”
    谢谁?周可以蹙眉。
    “若非是你咄咄相逼,我也不可能顿悟。”
    他这下听明白了,九方长明谢的是对面那人。
    公子不可思议,竟有人在那样的攻势下,还未死?
    连那条狗都死无全尸了,他为何还在?
    “你到底是谁?”他眯起眼,如临大敌。
    公子从来不会将一个问题反复询问,如果对方不回答,他有的是办法问出答案。
    但现在,对方近乎鬼神莫测的能力,却让他头一回产生不确定的疑惑。
    “九方长明。”
    名字足够特别,可惜公子从未听过。
    对方似乎看出他的疑问。
    “你自然没有听过,这天底下,也不会有人听说过。但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与你有极大的渊源。”
    “为何。”
    “因为,我是来杀你的。”
    杀字落音,对方已经跃至半空!
    剑光若日月之晖,耀目夺彩,极天地壮丽,尽山河伟岸!
    迅如闪电,射向公子!
    公子早有防备,在剑光乍起之时,他也已经跃身而飞。
    两股强大的灵力相遇,如东西飓风正面对冲,彼此僵持不下。
    两人周身迸发出更为剧烈的气旋,将周围一切悉数毁灭,阿容早已被狂风吹到两三里外,此刻仍感觉到黄沙卷着冰雹如利箭当头射下,将房屋土墙射穿,在破墙坍塌之后,整座房子很快也跟着轰然倒下,将阿容压在下面。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原本阴沉的天空紫光冲天,在两人交手的中心点,云气剧烈旋转,将紫光牢牢吸住,连带附近翻腾不已的云,也都被染成紫红相间,诡丽奇幻。
    整座红萝镇都笼罩在狂风之下,被九方长明和公子的交手所波及,许多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好事者跑出来看,立时被卷上天边,其余人只得牢牢关紧房门,躲在家中默默祈祷这场灾难尽快过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是天现异象,神仙震怒,只有身处风暴中心的周可以,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对面这人,无比强大,乃是世间罕见的修士,他的修为可能早已远远超过大宗师,只是平日里一直韬光养晦,未曾展露,直到九方长明的出现,将他真正的实力逼出来!
    不仅如此,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身上泄出,澎湃汹涌,永不枯竭,即便此刻周可以只有神魂,依旧能感觉到如山势倾倒般的压力,将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意识里只留下求饶一个本能。
    他尚且如此,九方长明受到的压力只会更甚。
    周可以隐隐约约感觉方才那一瞬,九方长明约莫是顿悟到了什么,能力气势都得到相当的提升,但周可以不认为这种提升能战胜对面那家伙,此人实在是太强了,同时兼具人类与妖魔的力量,又将魔力与修为相结合,即便万神山上真正被封印的妖魔出世,恐怕也敌不过他。
    相比起来,九方长明即使境界突破,应该仍有一段差距。
    就像一个人快到山顶,而另一个人已经站在山巅,即便相差不远,还是有本质区别。
    果不其然,正如周可以预料的那样,长明的气息在明显减弱,虽不明显,却此消彼长,对方灵力随即大涨!
    紫光隐隐有朝黑色演变的迹象,灵力引发的风暴正向红萝镇扩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鸡犬倒毙。
    这与一百多年后灭世之时的场景何其相似。
    兜帽早已被狂风吹下,漩涡中的公子终于露出真面目。
    他面色青白,双目尽赤,周身气势惊人,却已不似凡人,更不似神仙,更像是,传说中面容狰狞的妖魔。
    这便是他必须夺舍江离的原因吗?
    长明微微皱眉。
    他方才的确已经顿悟到空灵境界,玄妙难言,落梅也许终其一生也未能到达,但他的身体还无法支撑这样强大的力量,狐毒依旧在此刻干扰他的神识,痛楚由躯体传递至识海,一波接一波,令他无法发挥十之八九的力量。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黑紫色途光芒陡然笼罩下来。
    在两股力量汇聚的中心点,风暴静止一般,但长明却只感觉到更强大的威压,不管他用出多少灵力,对方都能悉数吸收,再这样,他坚持不了多久。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我来了。”
    是云未思。
    长明微微一震。
    下一刻,他的手被握住,对方灵力传递而来,甚至将狐毒发作的痛楚覆盖过去。
    灼痛正在一点点消失,而身前的结界却在一点点增强。
    云未思在吸收他的狐毒?!
    确切地说,是在分担狐毒。
    紫黑色光芒纷涌而来,长明剑剑光也瞬间大涨!
    但,对面的威压却陡然消失,眨眼间片甲不留,干干净净。
    第133章 于云未思而言,此人便是光,是他唯一的道。
    云未思不是没有想过帮长明分担狐毒,但先前无论他如何动作,狐毒就像依附在长明身上,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用尽办法也无法消除。
    现在却不同了,对方内息如同一块极能吸水的布,将所有灌注的灵力悉数吸收过去,与此同时,手背上狐毒发作时所闪烁的璨丽莹光,也在一点点变淡。
    变淡意味着狐毒正在被压制,虽然没有消失,但被狐毒缠身的痛苦也会跟着减弱。
    黑云迷雾散尽,公子无影无踪,头顶变幻风云也逐渐散去,层云之后,曙光隐约可见。
    一夜阴霾,竟是快要天亮了。
    寻常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差点死得不明不白,只觉漫天雾气散尽,寒冰融化,积雪烁烁,仿佛山穷水尽之后迎来天日重开山河壮丽,所有人额手称庆喜极而泣,客栈内萍水相逢的人见了都能露出欣喜的笑容,商贾则庆幸这下子总算可以启程上路了,他们被困在这里好几日,虽然没有路途颠簸,却担惊受怕,远比行走还要更累心,此番见雪停天晴,二话不说便喊了人要离开,一时间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虽然镇上这次出了不少人命,甚至还有整个商队差点全军覆没的,是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活下去,许多人担惊受怕以为自己也会折在这里,却在太阳出来的这一刻迎来希望,发现自己死里逃生,只怕往后他们宁可绕道,也不想再路过这里了。
    但在红萝镇一角,此处多为破落房屋,久无人住,也罕有人迹,一场激战过后,满地狼藉,更是分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云未思前脚赶到,江离与姚望年等人后脚也到了,但两人心心念念的当面对质,却扑了个空。
    “那人呢?!”
    “落梅走了。”
    长明似乎知道江离不愿承认对方身份,先一步点出来。
    江离微微一震,沉默片刻:“道友如何确定就是他?”
    长明:“我与他半生为敌,因六合烛天阵而入局,追逐寻找,眼看就要有个了结了。”
    除了云未思,江离等人都不明白九方长明这句话是何意。
    此刻的他们,即便察知自己师尊身上的端倪,姚望年也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死亡质问师尊,而江离,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大师兄讨一个公道,他们即便有再大的怀疑,也不会想到自己将会因此死于非命,魂飞魄散不得解脱,连带迟碧江与整个万象宫也被卷进去,天下混沌,生机混乱。
    江离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他能感觉到长明对自己与姚望年都没有敌意。
    大宗师的气度便是不必言语也能令人心悦诚服,九方长明这个名字虽然此刻还藉藉无名,但世间不乏隐士高人,不肯依附门派,宁可作为散修闲云野鹤,江离下意识将两人归结为那一类了。
    姚望年却比他要谨慎多疑,他审视九方长明与云未思,冷冷质问:“你们想借我们的手,杀落梅?”
    “如果没有我们的出现,姚望年会死。他死后,红萝镇上所有事情,都会变成他的污名。”
    “弃徒,鬼修,隐姓埋名,这些身份都会为他套上牢不可破的枷锁,而落梅真人会成为大义灭亲的典范,江宗主你是相信自己的师尊,还是往日翻脸多年不见的大师兄?”
    “聚魂珠已成,姚望年会成为这颗聚魂珠里最耀眼的那份力量,但一颗聚魂珠无法满足落梅的需求,他在闭关修炼上遇到至关紧要的难题,他发现自己修为固然冠绝世间,凌驾天下修士之上,却永远无法突破最后那一层关卡,达到飞升成仙的境界,甚至因此走火入魔,差点殒命。”
    云未思娓娓道来,江离的脸色却一变再变。
    直到对方停顿,他不由追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万神山发现上古封印的深渊裂缝,并与之取得联系,从那一刻起,落梅就已经不是万剑仙宗的宗主,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实现真正飞升的愿望,万剑仙宗只是他实现目的的垫脚石。”
    “但他飞升失败,寿元已尽,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夺舍重生。普通人的躯壳于他而言没有半分用处,只有权柄在握,修为深厚,且与他同宗同源之人,方能满足他的需求。天下之大,又上哪去找符合如此多要求的人?”
    莫说江离与姚望年不再打断云未思,就连迟碧江,也似乎猜到了什么,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她不想听,却忍住打断对方的念头,紧紧咬住嘴唇。
    “姚望年已经死了,不符合他的要求,放眼整个万剑仙宗,就只有一个人,能够承载落梅的希望。”
    云未思望着江离,后者没有急于反驳或怒斥。
    江离似乎陷入沉思或出神,久久不言。
    无声的静默伴随雪后余风,刮过矮墙残垣,也刮过每个人心上。
    长明咳嗽几声,弯腰将被倒塌房屋压在下面的阿容抱起,她在方才的变故中失去寄身躯壳,变回原本皮毛黯淡的灰色小狐狸,小狐狸奄奄一息,被长明收入袖中,那里有个乾坤袋,周可以的神魂也在里面栖息。
    即便变成狐狸,阿容也称不上好看,相比起来,不远处的白色狐狸,才更符合人们心目中可以修炼承认的美貌。白狐狸与灰狐狸一样,身上皮毛血污块块结团,不同的是白狐狸已经死了,唯独神魂在脑壳上微微发光,不甘离去。
    在画扇短暂的一生里曾有过雄心壮志,她曾想过带领狐族走出更远,为此不惜与落梅交易,但绝对力量的压制带来的绝不是她自以为是的平等,而是彻底的毁灭,在落梅心目中,万剑仙宗与爱徒皆为可以牺牲的代价,更何况是小小狐精。
    云未思伸手,虚空收紧,画扇的神魂立时化为清风被他纳入掌中,光华流转,变成一颗小小的魂珠。
    他没忘记江离说过的话,想解长明身上的狐毒,须以狐狸为药引,佐以冰雪草和龙足鼎。
    “他,就算夺舍江离,也做不了什么。我这师弟,天分没我高,心性也不够坚韧,万剑仙宗固然宗门势力庞大,也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能做得了什么?”
    姚望年忽然出声,谁也看不清面具下他是什么表情。
    他像是在给云未思二人解释,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可以设下一个骗局,告诉天下修士,他将在万神山筑阵,彻底封印住松动的裂缝,防止妖魔逃逸,但实际上,那场筑阵注定失败,有人牺牲,有人背锅,大拿宗师因此凋敝,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即便侥幸未死,也察觉异样而自惜其身,袖手旁观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