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沧坐在谢浔的上首,侧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赵斐与瘐嘉。
很快,公子贵女们都已到齐了,只有赵斐的位置还空着,可他就是不肯回自己的位置。而瘐嘉也很坚持地要讨回自己的位置,便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走。
其他人也不敢得罪赵斐,心中虽然同情瘐嘉,也只好当作没看见。
不一会儿,只听寺人一声高唱:“皇帝陛下驾到!”
众人一听,赶紧起身,叩拜行礼。
“诸位平身吧!”一个年轻男子带笑声音响了起来。
这便是皇帝吧?崔娆心里暗道。
随着众人谢恩后,她便起身站了起来。
“大家都坐下吧!”皇帝笑道,“出了宫,不必讲那么多礼数!今晚大家随意,吃好饮好便是。”
“谢皇上。”众人便坐了下来,只有那瘐嘉还一脸尴尬地站着。
皇帝也看见这瘐嘉被赵斐抢了座,他微微一愣,开口对着堂弟问道:“阿斐,你为何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赵斐起身,对皇帝拱手笑道:“回陛下,臣与崔兄一见如故,且崔兄与臣皆喜下棋,正在交流下棋的技艺,臣想与崔兄坐近些,方便交谈。”
闻言,崔植转过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斐。
皇帝哪会信他的鬼话,心中便猜他定然是看上了对面哪家的姑娘,寻借口罢了。不过,既然这春蒐有相亲的意思,皇帝也不打算戳穿他,只是看着那瘐嘉愁眉苦脸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身边那位置也没几人愿意来坐。
他笑了笑,然后对着谢浔开口说道:“三郎,你过来坐!瘐六郎,你坐三郎先前的位置。”
谢浔怔了一下,赶紧起身应道:“是,陛下。”然后便走上前去,坐在皇帝左下首。他的对面,便是乐陵郡主。
乐陵郡主见谢浔坐了上来,心中一喜,对着他微微一笑。
谢浔淡笑颔首,算是与她打了个招呼。
瘐嘉见谢浔让了个位置出来,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挨着谢沧坐了下来。
谢浔虽不是皇族,但他是青阳公主之子,皇后之弟,太子之舅父,皇帝亲自开口点他上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故众人也没多想。
开了席之后,大家边吃边饮,又都是年轻人,加之皇帝今晚表现得很是亲民,席上的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崔娆偷偷用眼睛瞅了瞅皇帝。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中之龙。
他看起来很年轻,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身子似乎也有些瘦弱。
而据她所知,皇帝喜好女色,纵欲过度致身染多疾,太医医治效果甚微,他便迷信方士,以丹药来强身。两年后,不知是病重不治还是毒发身亡,便一命呜呼了。
他死后,太子赵琅年幼登基,齐王、燕王早有二心,便趁机作乱,都想取而代之。谢韶力挽狂澜,出兵分别击溃齐王燕王,才保住了小皇帝的江山。
而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欧嬷嬷害死的。
想到这里,崔娆不禁转过脸来看了看赵斐,这个前世间接害死自己的人,没想到他也正望着她。见她望了过来,他立马扯出一个笑容。
此情此景,崔娆心中甚为感慨。虽然今生赵斐没有对不起她,但她见到他,真的很难不想起前世之事。如今他认定自己救了他,对自己百般讨好,若不赶快跟他把事情说清楚,接下来,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崔娆抬起头,趁着周围之人或在吃食,或在相谈,或在斗酒,无人注意自己与赵斐。她便对着赵斐微微一笑,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对着赵斐轻声说道:“世子,今夜天气甚好,月朗星明,不知世子可有兴致出门一观?”
赵斐一怔,随即狂喜道:“崔姑娘相邀,赵斐自然是有兴致。”
崔娆微笑道:“那我便先出去候着世子。”
说罢她轻轻起了身,无意往谢浔坐的地方望了过去,见他正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乐陵公主跟他说的话。
她垂下眼,慢慢转过身,悄悄出了接官厅。
见崔娆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后,等了片刻,赵斐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跟了出去。
赵斐出了门,在门前却没有看见崔娆的身影。他又向外面走了走,便听见崔娆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这里!”
他抬头望去,只见崔娆站在前边一个小山丘前向自己招手,他跑上前去,笑道:“崔姑娘。”
“世子。”崔娆行了一礼,又向赵斐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来,然后她抬起头,望着赵斐笑道,“请世子这边来。”说罢便往山丘下一大树边走去。
因为是皇帝出巡,青市驿周围便都有重兵把守,营地内不时有士兵巡逻经过,不好相谈。崔娆将赵斐叫到大树背后,正好树干可以挡住二人,交谈起来方便些。
看着崔娆往那僻静之处走去,赵斐心里一阵欢喜,忙喜滋滋地跟了过去。
崔娆转过身来,赵斐也正好走上前来。
“世子。”崔娆叫道。
“崔姑娘叫我出来,可是有话要对我讲?”赵斐迫不及待地问道。
崔娆犹豫了一下,说道:“嗯,崔娆确实有话要跟世子说。”
赵斐看崔娆似有害羞之色,他的心猛然一跳:“崔姑娘,有话请讲。”
崔娆低头笑了笑,低低说道:“与世子交往时日虽然不长,但世子对崔娆多番帮忙,在此,崔娆感激不尽。”
赵斐一愣:“你叫我来,便对我说这个?”
崔娆接着说道:“自然还有话。崔娆自知才疏貌浅,不知世子为何对我青眼有加?”说到这里,她抬头望了赵斐一眼,赧然笑道,“对此,我心中甚是疑惑,还想请世子为我解了这惑。”
赵斐听到这话,神情一怔。
为何会对她对此?一开始自然是想要查探她是否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接近她,可与崔娆接触几回,他觉得这姑娘除了才貌出众,而且重情重义,慢慢倒真对她起了兴致。
可这些话不能跟崔娆明说,于是,他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因为崔姑娘人美心善。”
崔娆目光微微一闪:“哦?世子何以见到崔娆是人美心善?”
“人美就不用说了吧?”赵斐嘿嘿笑了笑。
崔娆脸一红,却没说话。
赵斐接着说道:“至于心善,你忘了我与你一起救的那只鸿雁了吗?对于一只小小的鸿雁,崔姑娘都倾力救助,足见崔姑娘品格高尚。”
听到赵斐提到这桩事,崔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想到救了一只小小的鸿雁,便得到世子如此夸赞,崔娆真是惭愧!不过,比起我大姐崔妙来,崔娆所为实不足挂齿!”
“哦,崔大姑娘也如此心善?”赵斐随意一问。
“当然,妙姐姐可不像我,就救救小动物什么的。”说到这里,崔娆抬头望赵斐,一脸神秘地说道,“妙姐姐去年跟随大哥到清河来接我和我娘回建安时,还冒险救过一个被追杀的人呢!”
听到这里,赵斐只觉得自己身体一僵,愣了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声音:“请问崔姑娘,崔大姑娘是在哪里救的人?”
☆、第五十二章
崔娆看赵斐神色有变,知道他已经上当,心中暗喜。不过,对当日救赵斐的细节,她却不敢多说,怕说多了被赵斐发现破绽。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道:“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只知道当时妙姐姐是去九云山天恩寺参加盂兰法会,回来的日子却比原定日子晚了一天。待她归来后,我母亲问她为何晚归,她才说在路上遇到一个被人追杀的人,不忍心他暴尸野外,便救了那人。”
她抬起头,看着赵斐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七八分,又说道:“妙姐姐归来后,我娘还责备了她几句,说万一追杀的人追了上来,伤了她可怎么办?可妙姐姐却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是信佛之人,自然应该行善的。”
说到这里,崔娆抬起头,望着赵斐灿然一笑,问道:“世子,我妙姐姐是不是才是真正人美心善之人?”
赵斐挤出一个干巴巴地笑容,点头道:“是。”
“世子也这么觉得呢。”崔娆咧嘴一笑,凉风从口中侵入,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忙从袖中掏出的绣帕抹了抹嘴角,对着赵斐笑道,“这晚上还有些凉了呢!”
她知道要让赵斐彻底相信,必须要出这杀手锏。
果然,看着崔娆手中的白色绣帕,赵斐呆了呆,问道:“崔姑娘,你这绣帕是哪来的?”
崔娆抬眼望着赵斐,惊讶道:“这绣帕是我的呀!”
赵斐眉头轻蹙,问道:“我记得你的绣帕是青兰色的啊!”
崔娆笑了起来:“世子说的是上回在别院用的那张啊!那张绣帕是妙姐姐给我的啊!”
“什么?”赵斐心中一惊,“那张绣帕是崔妙的?那你怎么拿了她的绣帕。”
“之前有一回,我的绣帕不小心掉了,妙姐姐便将她的绣帕拿给我用。那天在别院,我正巧便带了妙姐姐借我的绣帕,所以世子才会以为我的绣帕是青兰色的吧?”崔娆笑道。
赵斐目瞪口呆。
原来救自己的人是崔妙!
自己一开始便弄错了。
看着赵斐神情恍惚,崔娆知道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崔妙才是救他的人,心底暗笑不已。
看着赵斐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上前推了推他,轻声叫道:“世子,你怎么了?”
赵斐此时心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他木然地转过头,看了看崔娆,勉强笑道:“我没事!可能是外面有点风大,我,我觉得头有些痛。”
崔娆一脸地关切地说道:“世子,那你要不要回帐歇息一下?”
“也好。”赵斐点了点头。
崔娆装作不放心地模样,一直将赵斐送到营帐门前,交给服侍他的张引,看着他进了帐,她才转身离去。
赵斐之事终于处理完毕,她心里此时一阵轻松。
可她刚走到接官大厅门前,便想到先前谢浔与乐陵郡主交头接耳的模样,心情突然又变得沉重,烦闷。
她不由自主地收住脚。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就不进去了吧?这般一想,她便转过身,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此时,各家下人都在偏厅里候着自己主子,有寺人看见崔娆往营帐走去,赶紧去偏厅叫崔娆的侍女提香前去服侍。
提香听到寺人来告,赶紧跑出来追上崔娆:“姑娘,怎么这么早便回去了?”
崔娆回头一笑:“今日坐了一天车,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
“那奴婢服侍姑娘洗漱吧。”提香扶着崔娆。
“嗯。”崔娆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便往营帐走去。
提香一进帐,点了灯便出去打水。崔娆便自己动手铺床,刚铺好,提香也打了水回来。
“姑娘,洗漱了。”提香叫道。
“就来。”崔娆应了一声,整好被子,才走上前来。
提香赶紧服侍她洗漱。
待洗漱完毕,提香又帮着她换了寝衣。
扶她躺下后,提香便低下身对着崔娆轻声说道:“姑娘,累了便快些歇息吧。提香住的地方与姑娘这帐子之间就隔了一个营帐,晚上姑娘若有事,大声叫提香便是。”
因为营帐帐内空间较小,住了崔娆与蔡静蕴,便容不下提香和云香了。因此,侍女都住在旁边较为简陋的营帐中,六人一间,但都离自家姑娘不远,大声叫一声便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