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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江石在肚里直骂人,你他娘的说话跟放屁没啥两样,说白璧微暇无伤大雅的是你,行差踏差就地正法的也是你。干脆道:“知州既唤了江某人,自是知晓江某与那贼人还有时县令都是同乡。知州想吊死时县令之言,许是戏言,却不知知州究竟是何打算,江某又能为知州解得何忧?”
    “江郎知我不多矣。”楼淮祀摇头,“吊死时载嘛……说不定是戏言,说不定是真话,江郎,不如你来猜上一猜。”
    江石哪敢猜,楼淮祀这人翻脸跟翻书似得,心肠还硬,相比之下,悯亲王简直是仁心仁义,叹口气:“ 知州只管吩咐江某。”
    “你与付忱交情如何?”楼淮祀单刀直入,问道。
    江石道:“寻常,他与我几分颜面,不劫我的商船。”
    “ 啊呀,这哪里是寻常啊。”楼淮祀嗔怪,“江兄你这也太矫情,我都替付忱心寒,他护你周全,你却道一句寻,不厚道啊。”
    江石半晌无语,他算是明白了,跟楼淮祀不能讲道理,人嘴两片眼,怎说都有理。道:“付忱确实与我便利,让我占了极大的便宜。但,付忱心中有怨,不与过往交,这么多年,我也不过远远在船上见过他几面。”
    楼淮祀 叹惜: “亦是可怜啊。 ”、
    江石听他一副痛惜不忆的模样 ,却是岿然不动,楼淮祀痛惜许是真心实意地,但他杀起人来也是真心实意。
    “这付忱原先是个富家子弟,爱结交一些绿林好汉,家破人亡后便随一个贼人落草为寇,听闻他先前不过是个草包,文不成武不就,怎么当了贼,反倒风声水起做起三当家?”
    江石知他手眼通天,无意隐瞒,道:“付忱与云水寨的二当家有恩,亦是随他入的水寨,他们拜了皇天后土,结了异姓兄弟,云水寨本来只兄弟二人,付忱去后来才有了三当家。”
    “那俩个贼人什么名姓?”
    “云水寨大当家名唤徐方,二当家徐泗,他们本是堂兄弟。”江石想了想,又道,“听闻徐方只管寨中粮草之事,徐泗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他为人仗义,武功奇高,云水大大小小的贼寨水匪都要与他脸面。”
    “这徐泗与付忱之间交情如何?”
    “救命之恩还以命。”江石道,“如今他们结了生死兄弟,那更是以命相托。”
    “都是孤家寡人之过啊。”楼淮祀摇头,“他们若是拖家带口,七八个孩儿抱着嗷嗷痛哭掉泪,可还能一杯淡酒生死同?”
    江石噎住,道:“然眼下他们都无家累。”
    “这付忱也算有运道。”楼淮祀赞,“世上之友,狐朋狗友居其中□□。本官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讲义气了重情之人。”
    江石皱眉,听了这话,反倒愈发紧张。
    果然。
    楼淮祀笑道:“重情重义之辈,逮了一个,摸出一串,抓时方便。江兄,你给本官送封信去,叫付忱来见了本官,不来的话,叫他给时载过头七吧。哼,剁人一刀就恩断意绝了?这是把本官当猴耍?”想起什么,“他一个人不敢来,把他那义兄也带上。本官想见识见识徐泗的身手,他要是千里挑一,本官爱才心切,说不定…还帮他们周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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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
    江石沽了几两酒, 孤身一人到了云水县栖水边一个荒废的野渡,摘了片叶子下来,吹了一曲荒腔走调的江南小曲, 呜啾嘶鸣, 极为刺耳。
    不多时,芦苇荡里一支小渔船慢悠悠地晃出来, 船夫扣着一顶芭蕉帽, 划着桨,不远不近地问道:“郎君,你这呜啊咽的吹得什莫?怎没个调。 ”
    江石道:“不过等船等得不耐烦, 吹个没调的曲儿松散松散。”
    船夫摇头:“郎君等错地方了,你看这个渡口跳板都朽烂了,哪有船来?”
    江石道:“船家的船, 不也是船?可能渡我一程。”
    “我是打渔的,不渡客哩。”
    “我亦非客,不渡河。 ”
    船夫哈哈一笑:“坐我的船要一串钱。”
    “贵了, 半串倒使得。”江石摇头。
    船夫听后便道:“也罢,你吹不来曲子,等不来船,还是我好心送你几程。”他说罢, 将船靠近, 将江石拉到船上,又笑问, “郎君哪处去。”
    江石答道:“船家愿送我哪去,我便去哪去。”
    船夫笑:“那郎君不如看看我们栖州水。”他船桨一点,柳叶一样的小船飞快地滑出去,借着水流, 没一会去得老远。
    .
    江上一艘不起眼的商船里,楼淮祀撩开船帘,不满叹道:“江兄负我啊,原来他还有暗号与水贼往来。”
    俞子离看他一眼,纵是自己的师侄,他都嫌楼淮祀过于无耻,一面跟江石再三保证用人不疑,叫江石放心送信,他耳闭眼闭口闭,只当不知。结果,江石前脚走,他后脚就叫始一跟踪。
    “计,多变矣。”楼淮祀一展描金扇。
    俞子离道:“君子岂能言而无言?你一面与他承诺,只差指天立誓,一面却做尽小人行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之重,你的一诺几斤几两?”
    楼淮祀理直气壮:“我几时要做君子?君子不易求,真小人莫非好得。我楼淮祀自来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骨铮铮真小人。”
    俞子离长叹一气,看尽千帆,最厚颜无耻之人居然就是身边最亲近之人,何其哀哉。
    “阿祀,你见了云水寨的水贼,可有什么打算?”
    “唉!”楼淮祀一撩衣袍在俞子离面前坐下,“依我本意,只将栖州的水贼一气屠个干净方好。奈何,形势比人强,怕是不能将水贼尽屠,我心中不得意,也只能后退一步。看看云水寨这帮贼肯不肯招安,若他们肯招安万事有商有量,若他们不肯招安,莫可奈,怪不得我翻脸。”
    俞子离目露怀疑:“你言下之意,他们归顺,你便既往不咎?” 他这个小师侄可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楼淮祀一翻白眼:“师叔,你说是什么白日梦话。他们为贼,杀烧掳掠,无所不为。人杀了不少,刀剑尽染血腥,眼看前路茫茫,便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莫非我生得弥勒脸?佛祖不问青红皂白,人间却没这般便宜事。”
    “栖州除却云水寨,七洞十八坞,大大小小的贼匪无数,我听老梅曾言,栖州之民,十数,其中三数是为贼。虽有诈唬之嫌,这贼却委实不少。十几人,百来数,拉起一面旗子便打家劫舍,或霸下一片水道要过路钱。蚁多象死,他们脑袋挂裤腰上,我却舍不得兵将与他们死斗。”
    “云水寨若肯归顺,清剿散匪便是他们的投名状。”
    俞子离听他拨的如意算盘:“你倒算得精,你且看他们会不会应。”
    楼淮祀一声叹息:“ 这是双赢之局,他们不识趣,不肯跟我落子,也是又蠢又驴。”
    俞子离惊讶:“双赢在何处?”此计若成,怎么看都是楼淮祀占尽便宜。
    楼淮祀拍桌道:“匪从良,不得有点功劳在手?”
    “你只说计不成,又当如何?”
    楼淮祀抚着茶杯,冷声道:“那只能不死不休。眼下我手上有精兵,有利器,只不过于水道略微不熟,逊他们一筹罢了。都道云水寨的贼义字摆中间,我倒要看看那些小贼喽啰如何肝胆相照?擒得几人来,或诱之以利,或吓之以威,自会为识相带路。”
    “强打云水寨,拿三成死伤去赌清剿贼匪,云水寨败,栖州余者散匪,人心必散。这笔买卖,虽要拿人命去堆,勉强也还划算。”
    俞子离听后,半晌不语,苦笑:“一千兵,三成伤亡,便是三百多条人命,再兼云水寨中的人命,足以叫栖水色变。”
    楼淮祀道:“不见血,何来太平?”
    俞子离道:“阿祀,付忱与那徐泗若肯前来赴约,容我一道作陪如何?”
    楼淮祀趴过去,看着俞子离,笑着道:“小师叔,良言难劝要死的鬼,依我之见,他们想死,你去也无用,他们要是想活,自会知情识趣。”
    “勉为一试吧。”俞子离轻道。
    .
    江石坐在小船上浮舟许久,这才道:“船夫挑个好走的水道。”
    船夫划桨的手一顿,掉转船头划进一条条细窄的水道,这水道两边遍布水草,窄不过进一条小船。船夫身手了得,小船在窄窄的水道快如穿梭。绕过一片芦苇,就见一条大船泊在一边。站在船头的可不就是接走付忱的徐泗。
    “江富商。”
    江石攀上船,道:“暂不与二当家叙旧,我此番来是送信的。”
    徐泗见他神色凝重,敲敲船舱,稍后,付忱从船中出来,他面色不好,俊秀的脸上有点阴郁之色:“江大哥。”
    江石将信递给他二人:“这是栖州知州楼淮祀叫我递与你们的信。”
    付忱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大怒:“他好歹也是官,此等行径,连贼都不如。”
    江石道:“楼淮祀出身显赫,素来随心所欲,喜恶皆在一念之间。”
    徐泗看完信后,皱眉:“怕不是诱诈我们前去。”
    江石苦笑:“楼淮祀其人不可量。他信中所言许是真的,许是假的,皆是五五对开。”
    “时载好赖也是父母官,他真个会不顾他死活将他挂死在墙头?”付忱咬牙问道。
    江石沉默片刻,道:“楼淮祀还真干得出此事。”
    付忱狠狠一掌拍在桅杆上:“狗官可恶。”
    徐泗道:“三弟不必为此动怒,你我又不是方知当官的嘴脸,哪有半分仁义道德。”
    付忱道:“到底是我连累了时载,我与他虽恩怨两消,他因我送了命,到底过意不去。”
    徐泗道:“不可,你这一去,哪知去的哪座刀山,哪处火海。”
    江石一拱手,道:“ 我只送信,我乃外人,不便久留,二当家与付兄,好好商议再做决定。”
    徐泗巴不得他远离,送他回到渔船上,谢道:“有饶了。”
    江石回他一礼,叫船夫划桨,飘然而去。
    付忱瞪着信良久,道:“这个知州年纪不大,倒是阴狠之辈。”
    徐泗道:“三弟,狗官的话信不得,更不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妻子绑了,换时县令的性命。届时,叫他也不要做什么芝麻官,赚来寨中与你我一道,岂不是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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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卫繁透过纱窗, 看看素婆,再看看半挂在树上的始一,凉亭内皇三子与贾先生下着棋。
    别说卫繁心烦气躁, 连卫絮都有些净不下心写字。
    “栖州的贼当真如此猖獗, 连知州家眷都敢来劫?”卫絮忍不住问。这两日楼淮祀以防万一将身边的高手都往家中塞,外面还有牛叔领着秘密巡逻。这阵势, 未免有些小心太过。
    卫繁惭愧不已, 她来栖州从起始之时遇上索夷族祭河,亲眼目睹草芥人民之事后,再没见着什么烧伤掳掠等恶事。卫絮问她, 她也答不到上来,道:“楼哥哥既这般小心,定有他的道理。”
    卫絮抿唇而笑, 她一时忘了自家堂妹与妹夫从来是夫唱妇随的,彼此信重。
    素婆却是神色凝重,道:“小娘子说的是, 小心为上,栖州多亡命之徒,素来又横行无忌,我们多加提防未为有错。”
    卫絮明眸微睐:“我在明, 敌在暗, 有千日做贼的,却不好千日防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