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酒被姜汐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堪堪停住,就听见了她呜咽的哭声。
那即将要落下的巴掌停在了半空中,姜酒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
姜酒把她拉开,看见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神色微僵,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警告道:“姜汐,你要是敢擦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从前她打不过她,就只会恶心她。要么是故意把鼻涕甩在她衣服上,要么是故意朝她丢泥巴,差点没把她气死。
姜汐胡乱地擦了擦脸,愤怒地控诉道:“你还敢说?你没死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你掉了多少眼泪吗?”
姜酒想起之前,她每每在她面前提起姜酒,总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也不由得软了几分。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吗?要是告诉了你,以你这大嘴巴,说不定早就闹得天下皆知了?”
姜汐这么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你怎么会变成苏九?原来的苏九呢?”
姜酒胡乱编了个理由。
“当初秦砚防火烧了重华殿,我从密道里逃了出去,身受重伤,脸也毁了,躲着养了两年。后来遇到了苏九,她被人追杀,不幸身亡,索性我就易容成她的模样,回到京城。”
说是借尸还魂?到时候她可真成秦砚口中的“妖女”了。
姜酒所说的这个故事其实错漏百出,但是姜汐脑子直,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怪不得,我说苏九怎么会性情大变,原来那个是你……”
想到了什么,姜汐忽然安静了下来,看着姜酒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复杂与迟疑。
“怎么了?”
“皇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跟阿钰抢皇位啊?”
姜酒沉默片刻,看着她紧张的脸色,突然扑哧一笑。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问的人。”
不管是秦砚还是那些满嘴仁义的朝臣,他们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口口声声地要拿她下狱,取她性命,但是谁也不敢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姜汐咽了咽口水,“你不会真的想杀了阿钰吧?”
虽然她跟那个小子也不见得多么亲近,但是想想他好歹也是自己的侄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姜汐还挺不舍的。
姜酒脸上的笑渐渐褪去,语气淡定,“放心吧,暂时还不杀他。”
姜汐的心提了起来,暂时还不杀,意思就是以后就有可能会杀了。
不过姜汐现在也没有跟姜酒说什么姑侄情谊,求姜酒放过姜钰,一切都还未成定局,说这些还太早了。
姜汐故意放松语气,道:“我方才来的时候,听人说你现在是什么曦华大长公主了,而且还能上朝听政,秦砚都快气死了,皇上还接连处置了不少大臣,看样子皇上还是很维护你嘛。”
姜汐故意提起姜钰的好,想让姜酒和他的感情深厚一些,以免将来两人斗得你死我活。
姜酒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姜汐等不到她的回答,见她神色散漫,又兴致勃勃道:“对了,容世子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以后你要住重华殿还是镇国公府?容世子也跟你一起吗?”
“和离了。”
“什么?”姜汐没听清楚,待反应过来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你没跟我开玩笑吧?你跟容世子不是感情很好吗?”
姜酒讥嘲一笑,把始乱终弃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男人嘛,没得手的时候是个宝,得到了,也就那样吧。”
姜汐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薄情。
但是仔细想一想,以前的姜酒可不就是这样吗?
想当初,她为了沈玉卿,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插手那些无足轻重的斗争,甚至还得罪了朝臣。虽然她也不怕他们,但是那个时候她根基未稳,着实有些冒险。姜汐以为姜酒遇到了真爱,还偷偷替她高兴了一阵,后来姜酒把沈玉卿接回了皇宫,也确实把他宠上了天。结果没过多久,她又看上了秦砚,把沈玉卿抛之脑后了。
这两人还只是典型范例,那些人被姜酒抛弃过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不负薄情之名。
以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帝王,最忌付出真感情。但是这一次,姜汐却有些生气了。
“皇姐,容世子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姜酒失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世间为我死的人多了去了,我是不是各个都得嫁?”
姜汐皱紧了眉头,眼前的人,让她既熟悉又陌生。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会毫无顾忌地追着容肆,脸皮都比谁都厚,为了容肆,她可以摔了阮漪的昌州海棠;为了容肆,她可以放下她的好胜心,只为了折一株幽兰;为了容肆,她可以准备满城烟花,只为他一人盛放;为了容肆,她可以屠了张府,炸了秦府,嚣张乖戾,不掩分毫。
她那些蛮横笨拙甚至谈得上俗气的举动,却让姜汐深信不疑她对容肆的感情。
那是与对沈玉卿还有秦砚不一样的。
可是她现在却轻飘飘一句“和离了”,便抹杀了他们的过去。
姜酒却抬眸看她,微微歪着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姜汐说不上话了。
她心里谴责姜酒,但是以她的身份和立场,却无法说她半句不对。
这一刻,她才醒悟过来,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和他们赛马游船踏青玩笑的苏九了。
她是人人畏惧的凤帝,她是死而复生的姜酒,是人人口中,那个祸乱九华的妖女!
姜汐走后,姜酒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殿内,窗外的暖风裹着茉莉花香吹了进来,姜酒抬眼看着外面那一片翠绿上的茉莉花,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她送给容肆的那一株幽兰。
一声悠长的轻叹,在重华殿内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