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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站在温寒身边的少年将手里的纸巾丢到角落的垃圾堆上:“别怕,我们都在。”少年低声说着,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塞到温寒手里,随后离去。
    告辞都没有。
    四周,是火车站的混乱和吵闹。
    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继续接下来的路程。
    温寒低头看,手里矿泉水的包装竟然是尼泊尔的包装。难道这两个人……是一路从尼泊尔跟过来的?
    她想起那个清晨在山谷醒来,纷纷从树林的草丛里出现的程牧云的朋友们。那时没仔细数过,但现在想起来,应该有二十几个。他们穿着普通,容貌也大多不出众,吃住甚至不如一般的背包客,还要不断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从昨夜开始,全是突发状况:被冤枉偷走护照,被带到车站警察办公室,被困住。直到,那个陌生男人与程牧云交换了衣物和车票,来给他们解围,她相信,这些都是他们临时的对策。
    这些人和程牧云到底在做什么?
    就像一道数学题,她在按照程牧云教授的公式,推导,独自计算最后的答案。
    她并没那么喜欢学数学。
    可现在,竟然……开始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默默背诵了一遍程牧云交待的话。
    接下来,她要去找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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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之前,她站在了狭窄的小巷子口。
    巷子两侧都是露天的餐饮小店,有一只狗绕着温寒嗅来嗅去,她的突然出现,引来几个在吃晚饭的年轻男人的回视。她当作没看到,匆忙走入小巷子,两侧,有纪念品的小店。
    她仰头,找寻自己要去的地方。
    没有门牌号,只有程牧云的描述。
    有个白衣的印度大叔,大腹便便地站在自家店门口,笑呵呵看温寒。她不好意思回笑:抱歉啊大叔,我没时间买你的纪念品……
    右转弯后,出现了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扶梯。
    一,二,三,四,第四户扶梯就是。她不放心,重新数了一遍,终于轻吸口气,沿着楼梯上去,走到了二楼的平台上。门是关着的,她走过去,里边甚至有电视机的声音,还能闻到浓郁的食物香气。
    火车上发生的事,让她心有余悸。
    沿途看到的任何人,都让她感到不安全。所以这一路,她不敢随便吃东西,只靠那瓶水撑到这里。已是饥肠辘辘。“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这是程牧云告诉她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莫名就觉得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人间。
    温寒抬手,叩门。
    里边有人用英文对话,笑着问,谁有手去开门?有个女孩说,她来开门。仍旧是笑声,门也随后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很和谐的聚会画面。
    几个穿着灰色或是白色棉布长裤的男人,凑在一起,看上去是在闲聊,都是年轻的印度人,而给她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是西方面孔。还有个女孩靠在厨房门口……
    温寒很意外地看着她,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加德满都的小旅店,营地的医生,还有现在,是什么?温寒刚才落下来的心,竟有些微微发酸,理智上她能猜到这个女孩一定和周克、那个少年和假喇嘛一样,是程牧云的那群“朋友”,可情感上……这个女孩太特殊了,特殊到让她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很难说清。她只想能立刻见到他,彻底问清楚,这个女孩是谁?是不是真的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女孩倒是笑了,对小厨房里说:“你妹妹来了。”
    妹妹?温寒微微一怔。
    那个高瘦的,昨夜就在火车上消失的身影端着一个不锈钢大托盘走出厨房,上边有一叠烙饼,还有几个不锈钢碗装着的糊糊状的印度菜。他将东西放在矮桌上:“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众人笑着,将温寒迎进去。
    彼此热情地席地而坐,围着矮桌子,那个女孩挨着程牧云坐下来,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像是他的女朋友。而温寒,从进门起就被介绍为他的妹妹。“我的朋友,请告诉我,你这位美丽的妹妹需不需要一个印度的男朋友?”有人半开玩笑问。
    程牧云手臂搭在身后的垫子上,用最舒服的姿势在休息:“我们华人并不像你们的国家,兄长都可以决定妹妹们的命运,她的交友我无权过问。”他知道她一路来饿坏了,已经将这里能用得上的最好的食材做了最有当地特色的晚饭给她。可惜,她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而为什么这么不好的原因——
    他一清二楚。
    晚饭很愉快,所有人都很热情。
    温寒甚至以为,回到了高校里的大学同学的那种家中小聚会。只是她始终思绪游离,从神庙那夜给他剃度后,她就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感,而为什么会有这种距离感的原因——
    她并不清楚。
    饭后闲聊时,温寒才通过对话知道,这屋子里的人印度人都是婆罗门种姓的年轻人。因为典籍里会大量提到印度的种姓名称,她自然有所了解,这个种姓在印度地位最高。“当然,现在的法律认为种姓制度不合理,”那个对温寒很殷勤的男孩子笑着说,“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受到应有的尊重。”
    他们有祭司的工作,在傍晚暂时离去。
    两个女孩子也悄无声地离开了这间房,剩下了她和他。程牧云撑着地板起身,示意她跟着自己上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两个人到了三楼的房间。
    很小,推开门,只有个铺着橘红色床单的大床,还有露台,用玻璃全都封上的小露台。
    明明一路上,最期盼见到的就是他。
    可从迈入这小巧而只靠一张床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房间,除了浴室,就是露台。她就有些……
    “不敢进来?”程牧云背对着她,穿过拱形的露台门,站在了那小小的玻璃空间里,看着窗外并不算美景的月下尼罗河。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比你早了一小时三十四分钟。”他回答。
    她在迈入房门的一刻,还在想,这么平静是不是真实的。
    自从遇见他,每一天都过得很波折,甚至,她会有种不切实际的想象,是不是下一刻又要有什么危险发生在这里?比如那些婆罗门种姓的年轻人忽然翻了脸,比如……
    可他说过,一旦她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信任,不知道何时在她灵魂中扎了根,她对他的话竟不再怀疑。
    露台的窗户半开着。
    有夜的味道。
    那里,窗下小巷的尽头是河旁的小焚烧聚集地。
    她听见他说:“印度教里,生命不以生为始,以死而终,这只是无休无止的无数生命旅程中的一段,所以,你看,那些人等着亲人尸体焚烧完成的印度人并不悲伤。”
    “嗯。”从昨夜在火车上,她就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们也不避讳人的两面性,”程牧云转过身,“善恶,悲喜,爱恨,低贱与高贵,自私与利他的矛盾混合体,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抬起手的一瞬,温寒脸有些热。
    可他只是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去洗个澡?”
    她眼底的波动,被他轻易就捕捉。面前这个身体美好的女孩的第一次是他的,所以,他熟悉她一切性感的小动作,包括她努力试着平静而矜持的呼吸频率,他都了解,也从不避讳自己时刻都在被她吸引。
    他甚至记得,初夜后,她背后磨破的那些伤口。
    不知道,那些伤痕会不会留下终身印记?被她日后的情人看到,会不会问一问来历?
    “我们会一直在印度吗?”她被他的视线灼烧着,有些恍惚。
    “会,”他低声说,“在我告诉你的范围里,你可以看书,交友,在咖啡种植园里散心,这是亚洲最早种植咖啡的国度,那段殖民历史很有趣,”他的声音越发低,手却离开她的长发,“亲爱的,我很抱歉在尼泊尔让你度过那段奔波流离的日子。这里,很安全。”
    他俯身靠近她,望到她的眼睛里:“快去,洗个澡。”
    这种催促,太直白。
    她再留不下去,匆匆在床上捡了干净的衣服,去冲了个凉。再走出来,房间空荡荡的,他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二逼的我把尼罗河整印度去咯
    ☆、第二十五章 相思赋予谁(2)
    阳台的窗没关,有些冷,她走过去,伸出手臂想要关窗,看到他在二楼的平台上坐着。
    下去,还是不下去?
    温寒在这个问题上徘徊了足足三分钟,最后想,既然走了这么多路,经过这么多危险来到这个印度的小巷子里,干什么还要纠结在这种问题上?她提起长裙,从三楼下去,推开门。
    他原本在看月色的河面,听到声响,眼睛略眯着斜了她一眼。
    这个女孩,她一定不懂。程牧云在和她认识后,给过她多少次远离他、和他保持距离的机会。包括刚才,她完全可以洗完澡,裹着被子睡一觉,明天跟着那些祭司年轻人回到咖啡种植园。
    温寒在月光下,走到他面前的一刻,他想到的是:无知者无畏。
    她根本不懂,爱情和生命,当然要选择后者。
    程牧云对她伸出手。
    她递过去,他稍一用力,把她拽上了他坐着的水泥砌起来的小高台上。有一只黄毛小狗蹭上来,温寒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头。
    “这里的狗,不少吃尸体长大的。”他轻轻说。
    她手尴尬停住,这太让人毛骨悚然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想,要不要去洗个手?程牧云在她这个念头闪过时,捉住她的那只手,凑在自己的唇下,吻了吻。而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嘴唇碰到她指尖的一刻。
    就好像,从寺庙那夜开始的不安都轰然瓦解了,温寒甚至有种委屈,说不出的那种,从踏入这个陌生人家就不舒服,到现在那种情绪还在,可她不知道如何开口问。你把我当什么?那个女孩又是谁?
    他一言不发,手从她的领口撑开,灵活的手指抚上她后背细腻的皮肤,头低下去,凝视她暴露在外的前胸……
    这是两个人都熟悉的交流方式。
    直到,有脚步声,他才拢好她的衬衫,环抱着她。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半靠着,仍旧陷在这意乱情迷当中。两个人像是坐在小高台上在看夜景,管他小巷子是谁走过。
    “还想要吗?”他的手指托起她的脸孔,让那张迷人而倔强的脸对着自己,“在尼泊尔你经历过了,用你冷静的头脑想一想,我对你感兴趣,我喜欢你,这都没错。可亲爱的,你要知道,我不是穿着昂贵衬衫,在莫斯科街头某个酒吧对你大献殷勤的普通男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想到他会首先挑起这个话题。
    “我是个很好的上床对象,但要我对你负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你好不容易活到二十岁,就为了一个身体和你契合的男人,没有戒指,没有婚礼,别说房子和固定工作,可能连你丈夫的名字都不会知道。你可能,前一分钟还在不知名的私人住宅里暂住,烤着面包想我何时会回来,下一刻就被人绑住手脚,丢入森林高烧而死,或者,难得在异乡坐次火车就要被人带去警察局,等着被一群陌生人带走,不知生死下落。”
    而且,他很善于总结:“要你为了一个男人死,你会愿意吗?”
    他没有开玩笑。
    程牧云在夜风里,继续温柔地抱着她,视线落在远处,落在巷子口的尽头,那些有着肮脏杂物的河岸边。好像刚才说得话都不存在一样,她心乱如麻,他说得都不是假话,如果现在还是在尼泊尔那个小旅店的洗衣房里,她一定以为他是危言耸听,可他亲自带着她经历过这些。
    温寒觉得冷,低头,系上了两粒纽扣,看到他脖颈间的一道暗红的伤口,一看就是新伤。她摸了摸。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