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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但是我要是没有按时回来呢?我要是不回来了呢?”
    就算是喝醉了,即熙也对自己爱扯谎不守时的特质有自知之明。
    雎安沉默了一瞬,他浅浅地一笑,平静地说道:“……至少,你要骗骗我罢。”
    即熙看着他,认真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脖子,她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雎安感觉到颈侧传来一阵轻微的湿意,不由得怔住了。她松开了对他双手的桎梏,于是他抬起手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为什么哭了?”
    “不知道……就觉得你好像很难过,看你难过我也难过,就想哭。”她在他的颈侧嘟囔着。
    雎安沉默了一下,然后几不可闻地笑了笑,他试探着伸出手来抱住她的后背,安抚又克制地微微收紧。
    “你啊……”他叹道。
    “在我面前总像个孩子。”
    赵元嘉和戚风早从医馆走里出来,赵元嘉得知戚风早和傅灯把当街晕倒的病人带回了医馆,就立刻赶来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人都安置好了,他无非就是想见见傅灯。
    傅灯照例冷淡客气地招待了,然后把他们二人礼貌地请出了医馆。
    “我瞧着,傅灯姑娘不太喜欢你。”戚风早十分直白地对赵元嘉说。
    赵元嘉不认命,他背着手道:“她就是那个脾气,对谁都这样的。”
    戚风早摇摇头,不再说话了。客栈里的伙计来接戚风早,说道天机星君已经回来,而且带了美酒,若戚风早回去及时说不定还能喝到。
    “美酒?天机星君是去兰祁山那一带的酒庄了?”赵元嘉猜测道。
    听见他的话,戚风早好像想起什么,他说:“从前我在星卿宫的时候有个师姐,特别钟情于美酒,有一次下山游历到了兰祁山,她便去挑战酒叟,结果一月之间输了三次。”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事?”
    “嗯,后来师姐就生气不再去了。那时候她开玩笑说,若将来有人以千日醉为聘礼,她便嫁给他。”
    “你这师姐脾气和寻常星卿宫弟子真是大不相同,你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喜欢这种脾气?”赵元嘉揶揄道。
    戚风早抬起眼眸,淡淡说道:“不,并不喜欢。”
    第51章 重来
    即熙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大喇喇地躺在自己床上, 身上已经盖好了被子。美酒的好处是就算醉了也没有宿醉的痛苦,反而还觉得神清气爽,就是醉酒时候发生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即熙伸着懒腰打折哈欠,心想这可真是难得, 她很少失去喝醉时的记忆。
    只是依稀记得是雎安把她背回房间的。
    她洗漱完毕推开房门, 便看到贺忆城刚好走过,贺忆城看了一眼四下无人, 便倚着栏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笑着说:“昨夜睡得可好?”
    即熙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发毛。
    “你什么意思啊?”
    “你醉酒之后的赫赫战绩还用我一一细数?昨晚你对雎安做什么了啊?”
    俗话说得好,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即熙从前虽说是好酒量, 但是因为喝酒无节制常常喝醉。她一旦喝醉, 作为贪狼桃花主的特性就显露无遗,到处拈花惹草,撩人的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 诱惑之举做起来连贺忆城都自愧不如。
    多少人被她醉酒时短暂的片刻风情摄魂夺魄,鬼迷心窍经年不忘。她因此招了多少糊涂的桃花,伤了多少人的心。
    贺忆城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这一桩桩情债。
    正在即熙心虚想反驳的时候, 旁边思薇的房门打开了, 她脸色苍白连常有的红晕都不见了,以一副颇为憔悴的神情郁郁地走出来, 抬眼看到贺忆城, 瞳孔微微放大。
    然后就像见了鬼似的扭头跑走了。
    即熙纳闷地看着思薇避瘟神似的快速远离到身影,然后目光转向贺忆城, 她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老实交代,你对思薇做什么了?”
    “哈哈哈哈……”贺忆城干笑着往旁边挪了两步,立刻就被即熙揪起领子提溜到房间里。即熙一脚把门踹上,抱着胳膊看着贺忆城。
    “你老实交代!”
    贺忆城见逃不过, 索性一撩衣服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说道:“思薇这几天到处逮我,昨天她在我房间里等我,你放我桌上的酒被她喝了。”
    “思薇她喝醉了?你对她做什么了?”即熙闻言急得一拍桌子,贺忆城颤了颤。
    “嘿,我哪里打得过她,你就不怕她喝醉了跟你一个德性?我可是拼死才保住我的清白!”
    “你可拉倒罢你八百年前就没清白了!”
    贺忆城的眸光闪了闪,他说道:“你也觉得我不干净么?”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要不要我叫阿灯给你看看?”即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惊奇了片刻继而恍然大悟。
    “啊……难道是思薇说你不干净了?要是大家都干干净净不如全出家去,还生什么小孩要什么后代。她这丫头就是太过板正,反正你将来又不娶她,管她怎么说。”即熙宽慰了贺忆城一阵,又觉得不对,她摇摇手正色道:“且不管什么干不干净,你俩到底怎么了?”
    贺忆城叹息一声,指节敲着桌子。
    “还能怎么,自然是又吵架了。”
    昨天贺忆城归来之时思薇并未完全醉倒,只能算是半醉。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有事要问他,他看她站也站不稳就走上前去扶她,她突然伏在他的肩膀上闻了闻,神色一瞬间差到谷底。
    ——这么重的脂粉味,你又去青楼了?你走到哪里都得去青楼是么?
    他知道思薇非常讨厌烟花柳巷,还没来及辩解就受了思薇一通谩骂。自上次她生日之后,她的脾气已经有所收敛,这次或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又变得口无遮拦,极尽讽刺之词。
    她说他脏贱,说他不干净。
    一句一句刺得他心头火起。
    他平时向来油腔滑调避重就轻,不怎么与旁人争吵。而且思薇喝醉了,他更不该同一个醉鬼计较。
    可这次不知怎的,他生气了。
    他靠近她一字一句地说——大小姐,你书读得那么好,应该知道人生而有怨,煞气为心魔,死而有怨,煞气凝游魂。游魂相食百年而成恶鬼,恶鬼食人。
    ——是啊,我是脏,我脏极了。我招引这些游魂跟着我,他们一旦聚集数天而倍增,昼夜相食不停。寻常恶鬼百年生,可在我身边一年便可生出恶鬼。
    ——游魂昼伏夜出但怕旺盛人气,我十三岁便住在青楼里,靠着旺盛人气阻止他们聚集。若非如此,现如今这世上,早已是恶鬼横行了!
    即熙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道:“所以思薇是觉得误会了你,心中有愧所以避而不见?”
    “那倒不是,我说完之后她愣了一会儿,马上就向我弯腰道歉,还问我为何如此。不过当时我还在气头上,又不想告诉她,所以……”
    “所以?”
    贺忆城叹息一声道:“我……亲了她……”
    即熙瞪大眼睛,方才的一点怜悯消失得渣也不剩,拳头捏得咯咯响,活像个被抢了闺女的老母亲。
    “……哪里?脸?”
    “……唇。”贺忆城说罢立刻站起身来,直退到墙角,“她喝了我的酒,总要分我一点尝尝罢!”
    “哈哈哈尝尝?……你真是出息了啊你,你过来你过来,看在咱俩多年交情的份上,我让你选一种体面的死法。”即熙活动着筋骨,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走近贺忆城,走了两步她想起思薇那烈脾气,疑惑道:“不对啊,你干出这事儿,思薇怎么会让你活着站在这里。”
    贺忆城整个人贴着墙,他笑着说:“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她可能是被吓到,忘记要打死我了。”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她。”贺忆城眼睛眨也不眨地,认真地说道。
    从第一次看见思薇那双哭得通红的,倔强的眼睛开始萌芽。到思薇在星卿宫众人前面说相信他时,他看着这个姑娘颤抖的肩膀和坚定的眼神,心动一发不可收拾。
    他对思薇所有的玩笑话,所有的调戏和轻浮都藏着真心。
    他吻了她然后说他喜欢她,他说——我算不上是好人,也没有穷凶极恶。你护我不是功业,你杀我也不算罪孽,还有我喜欢你,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好。我方才轻薄了你,你要杀了我吗?
    思薇被他说得怔住,迷离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她的脸和耳根慢慢红得不成样子,又羞又气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了她一会儿,便知道她不会给出什么好回答。于是他悠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你也不需要太放在心上,反正我对一个姑娘的喜欢从来没有能超过三个月。或许很快,我就不喜欢你了。
    思薇怔了怔,咬咬唇转头就跌跌撞撞地推门跑走,摔得门噼里啪啦地响,乱成一片。
    即熙抱着胳膊听贺忆城坦白完,心想他倒是挺坦诚。
    即熙之所以一开始三令五申要她这位朋友远离思薇,就是因为贺忆城是个完全没长性的人。他与那些美丽的名妓或名伶爱得再怎么浓情蜜意如胶似漆,不出三个月就兴致缺缺不复恩爱。为了帮贺忆城摆脱这些姑娘,即熙当了无数次的恶人,深感做这些事儿缺德透了。
    所以她曾真诚地希望这位朋友有天能大彻大悟皈依佛门,不要再仗着自己一副好皮囊好口才,出来为祸世人。
    谁知事与愿违,他还祸害到她妹妹头上来了。
    贺忆城眨巴着眼睛,无辜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思薇。”
    即熙瞪贺忆城一眼,转过身去走到座位上坐下来:“滚蛋吧你,你哪次不真?你这认真得过三个月么?”
    看见即熙有放过他的意思,贺忆城终于放松身体离开了墙。他低眸笑了笑,慢慢地说道:“你怕什么,她并不喜欢我。”
    “那是现在!就你那风月手段她能扛得住吗?”即熙气呼呼地说,她指着贺忆城道:“你给我听好了啊,从现在开始起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在思薇身上使什么手段,不许勾引她。日后她不喜欢你还好说,她要是喜欢上你了,你再敢负她我真剁了你!”
    贺忆挪到座位上把自己那杯茶喝完,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即熙刚和贺忆城谈完把他赶出房门,就走走廊上看见伙计带着雎安走过来。她还没来得及为昨晚的事儿尴尬道歉,便听伙计慌张道:“星君,不好了!赵公子请各位赶紧到傅灯姑娘的医馆去!”
    即熙愣了愣,看向雎安:“出什么事儿了?”
    雎安微微皱眉,说道:“昨日城里一共晕倒了三人,已被送往傅姑娘的医馆。今日一上午又有相同症状的五人被送来,看起来……若不是被人投毒,就是瘟疫。”
    瘟疫。
    即熙听到这两个字微微挑了挑眉毛,并没有觉得非常惊讶。她叹息一声揉揉太阳穴,无奈地说道:“走罢走罢,我们去看看,何羿你去不去?”
    贺忆城伸了伸懒腰,笑着说他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救世主,凑什么热闹?边说边摇着手走远了。
    这话真是耳熟,即熙想起来当年他们把贺大娘下葬时,贺忆城对着那墓碑也是这么说的。
    ——你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救世主,凑什么热闹呢?
    ——最终还是真心喂狗,无人领情。
    即熙看着贺忆城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身跟着雎安和伙计出门,说实话若不是雎安在此,她也不是很想掺和这一桩事情
    贺大娘死在翡兰城的时候就说过,瘟疫一定还会再来的。
    翡兰城终究要为错失真相而付出代价。
    第52章 贺伯
    即熙和雎安赶到医馆时, 正好和被送来的今日第六位病人一起到达。傅灯缚着袖子戴着面纱在病榻间穿行,见了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就转身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