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缨一时语塞,这言下之意还是她的错咯.......
不料刚回过神来,手腕一紧,沈清辞抓着她的手腕,抬眸看向她,淡声道:“上次你说要疗愈的事,我答应。”
林长缨眸光一亮,“真的!”
沈清辞垂眸,掩过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点了点头,“此事的确是我不对,太过敏感,误会你了,抱歉。”
林长缨微怔,就这么直接说了......
如今沈清辞的退让,倒是让她一时无措起来,只得长叹一笑,蹲下看着他,柔声道:“没什么,如今想来,倒是我唐突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若是决定了,我自会帮你。”
沈清辞讷讷地点了点头,指腹摩挲着衣料。
得到了回应,林长缨如释重负,忍不住一笑,随即起身帮他推着轮椅到走到平缓的小路上。
“我现在要去趟愿楼祈福,你要去看看吗,还是我先送你回去?”
“无妨,一起去吧!”
沈清辞沉声应着,逐渐放松双肩,由着她带自己穿梭进林间小路,沿途皆是石窟佛龛,氤氲着淡淡的沉香,冲散了初歇的春雨。
对上佛像甚是目光,沈清辞垂眸,手抵在膝间,眸光逐渐暗淡,心中到底是存着侥幸,想再奢望下能靠近些,不计后果般飞蛾扑火。
倏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到了。”
沈清辞抬眸一看,已到寺庙最高层阁楼,周围皆是来往的香客,手持佛香念经,正中有百年苍天梧桐树坐镇,稀稀落落地挂着红丝带,上面皆书写着人们心中所愿。
“这里是?”
“这里是愿池,一般来的香客都需要从第一层阁楼开始虔诚焚香,跪拜念经,一楼一楼来到这最高的阁楼,然后来许愿写下这红丝带,还能进到那里的愿楼,拜见这青华天尊,去求签解签呢!”
沈清辞听着她的解释,几人经过,浓重的沉香味拂过,惹得他拂了拂手,恹恹地敛回神色,见林长缨正聚精会神地写着这红丝带,饶有兴趣地探个头,不料一靠近她就往后仰,收起丝带不让他看。
“你不准看,这只能给老天爷看的。”
沈清辞眉眼一挑,看着这满树的红丝带,稀稀落落地写着形色各异的字,甚至还有些小孩的奇怪符号,说实话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虽是如此,他乖乖退后,柔声道:“好,你写吧!我不看......”
“那你呢?你不写吗?”
沈清辞一笑,摇了摇头,所求之事,佛祖可帮不了他。
林长缨耸了耸肩,知他不信这些也无妨。
不过一刻写好了红丝带,直接踏着台阶一跃,到古树最为繁茂之处,借着一堆缎子的掩映,将其绑在中间,不让任何人看。
随即轻松跃下,拍了拍手,“好了,我们走吧!带你去愿楼附近看看。”
许是和谈快到,近来来往的香客也变得少起来,异域面孔的外来人逐渐变多,惹得在这附近生活的村民大多不敢来,只怕得罪这身形高大威猛的汉子,吓得小孩都退避三舍,哭躲在父母怀里。
林长缨忍不住微蹙着眉,沉声道:“我听说,半月后就要在这和谈了,可为何中郎将和虎贲营的官员部署都在山下,反而是这北漠生面孔都在山上寺庙来往。”
“北漠人向来生性多疑,恐怕是怕我们在这山上有埋伏,他们就要先行上山踩点试探一番。”
“的确有他们的一番作风。”林长缨无奈地摇摇头。
不巧有一小孩在人群中穿梭,不小心撞上沈清辞,头重身小,瞬间就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两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林长缨本想去抱起这孩子,不料孩子他娘跟上来,将其抱起,哄着他轻责道:“你看你出来乱跑撞到人,还摔到自己......”
说着,注意到沈清辞的不便,对孩子道:“快,给公子道歉。”
小孩强忍着抽泣,雪嫩的皮肤泛上殷红,但还是搓着小手,颔首道:“叔叔,对不起。”
说罢,母子便匆匆下去,只余两人站在原处。
沈清辞面色凝滞,耳畔尽是林长缨的忍笑声,被她推着往愿楼上走。
“有那么好笑吗?”沈清辞扶额,揉了揉眉心。
“好像不好笑,但好像也挺好笑的,没事殿下,正说明你成熟稳重,己亥年生的今年二十七,还没到而立呢。”
沈清辞一怔,侧头看过去,“你知道我生辰?”
“自然知道,成风说过的,己亥年五月初五,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殿下这是在暗示我要送生辰礼吗?”
沈清辞复又坐好,眼光瞥向别处,“没有的事。”
林长缨没再问下去,心里打定了主意,带他行至愿楼前。
远远瞧着里面的金尊佛像,耳畔尽是值守僧人瞧着木鱼的念经声,众人肃穆以待,神色虔诚,行三跪拜,嘴里还喃念叨着什么,亦或是说与神佛的愿景。
林长缨站在门口许久,讷讷地看向里面的佛光普照,稍显迟疑。
沈清辞拂着衣袖,试图散去这刺鼻的沉香浓烟,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不进去吗?”
“不了。”
林长缨眸光微闪,长舒一气,“你别忘了,我可是经历战场杀伐之人,手上到底是有血光的,还是不要冒犯神佛他老人家好,怕怪罪下来,殿下你去吧!这里真的挺灵的......”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沈清辞当即回应,打算带她回去,不料刚想走,只听闻这走廊尽头传来幽幽轻声。
“怎么都到这了,不进去看看。”
天怀大师从台阶上走来,单掌而立,手握金莲佛珠,换了身莲纹麻衣,多显清风霁月之姿,衣角吹起,拂去尘泥。
林长缨微惊,“天怀大师,您不是要去山下接见北漠使者吗?”
“他们已然安顿好,小师弟说你们来了这愿楼,刚好我也要在这教习,便来看看。”
天怀大师说着,眸光落在沈清辞身上,颔首道:“贫僧拜见安王殿下。”
沈清辞沉沉应了声,瞥向别处,心道:“披麻戴孝......”
林长缨似乎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眉眼微挑,“你们......认识?”
“昭淑贵妃的超度仪式正是贫僧和师父主持的,当年殿下也才七岁孩童,还以为殿下已经忘了贫僧。”
沈清辞依旧沉默不语,只觉这沉香味熏得头疼,余光打量着天怀大师,莫不是老妖怪成精了,二十年前他还小就见这家伙长这样,二十年后他都快三十了还是长这样!
林长缨恍然大悟,挠了挠头,难怪见他对这寺庙总有点抵触......
随即她本想带他走,只见天怀大师叫值守的小师弟你拿来签筒,沉声道:“既到了愿楼不进去,依照我门的规矩,二位施主可从签筒抽出一支签,贫僧可为二位解签。”
林长缨微愣,大相国寺什么时候有这规矩她竟不知道,不过天怀大师解签这还是难得一见。
沈清辞瞪了他一眼,这秃驴今日这意思是他们不抽就不放人走了......
思及此,对上他这悲天悯人的目光,永远都是这般不喜不怒的样子,也依旧是如二十年前那般,令人火大。
他干脆接过签筒,像走过场般随便摇了支签出来,丁零哐当下,签子落到地上,正是黑墨圈住大凶之兆。
三人同步盯着这签,顿时神色难测。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口冷气,深感不妙,连忙接过签筒,劝慰道:“无妨,殿下,我小时候玩这个都是大吉,可以匀点好运给你。”
说罢,双手晃了晃签筒,嘴里似是念叨着什么,其中一支签飞了出来,正好掉到第一支签上面,她只觉眼前一黑,竟是两支大凶之兆交叠在一块。
“这......”林长缨顿时懵了,“大师,这是合理的吗?怎么可能一下......”
“你小时候玩的签筒全是贫僧给你放的大吉。”
“您!还能这样!”林长缨顿时无言与对,不是说出家人不能打诳语吗......
天怀大师不愠不怒地笑着,对上沈清辞杀气腾腾的目光,依旧是临危不惧,俯身将两支签拾起,随即从衣袖中取出两张片纸,交予二人手中。
稽首而立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解签之语已书于其上,贫僧告退。”
说罢,闲庭信步般离去,只余两人疑惑不解。
林长缨将片纸收回到衣袖里,嘀咕道:“这天怀大师怎么奇奇怪怪的......”
沈清辞侧眸一看,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尽头。
第70章 交锋一起放天灯吧!(二更)……
这几日,沈清辞四人和来往的香客安住在寮房里,和往年一般,林长缨这几日吃斋念佛,寻着合适的时机祈福念经,以此悼念哀思。
萧雪燃和李成风亦是和往日般,时常偷跑下山去庙会玩,带回来一堆古灵精怪的玩意回来。
沈清辞无奈,管不住他们就时常在廊下看书,叮嘱他们别去叨扰林长缨。
近日为庆贺春日祭祀和北漠和谈,大多香客在晚上都会放天灯祈福,以此告慰先人。
亥时一刻,在斋堂吃完饭后,林长缨就和萧雪燃正在院子里捣鼓着天灯,微弱的烛火点起,掩映着二人的身影,只余春风拂过,冬青树簌簌而落。
沈清辞和李成风在回廊下看着,这本是作为同袍旧部为先人祈愿,他们二人到底不适合参与,火盆之中,火星迸溅爆蕊,烧着林长缨这一年虔心抄写的祈福文,甚至还有很多对他们所说的话。
沈清辞远远看着,不由得长叹一声,但见她近段时日多了几分生气,心中也得到了一丝慰藉。
李成风左右瞧着二人,瞳仁转了圈,问道:“殿下,还是属下教您的苦肉计总没错吧!夫人到底是心软......”
伴随着一声冷哼,沈清辞睨了眼他,他只好噤声不语,乖乖站好。
随即他看向自己的掌心,一张一合,这家伙也不知从哪学来的,回想这几日突如其来眩晕耳鸣,看来应是这打雪南枝起了作用,这五感六觉慢慢就要消失,留给他的时间已是不多......
思及此,他从衣袖取出天怀大师给的解签,眉心微蹙。
这老秃驴能给出什么解签......
他将纸张展开,笔挺清隽的字体越于其上。
“前此隐者,终当为知,隐为弊,坦而舒之。”
这意思是在说他的身份要被知晓?
可这知晓之人又是谁,难不成是......
沈清辞深感不妙,将纸张揉成一团收好,看向远处的林长缨,不知不觉间眉陇上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末了,他问道:“分布在岭南和西南的弟兄们都撤了吗?”
李成风微怔,连忙颔首应道:“都撤了,按您的吩咐,把解药给了他们,原本他们不愿离去,也是我一番劝说和您的亲笔严令之下,他们才肯自行离去,往后要见面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那就好......”他喃喃应着,“不见也好,总会往好处想,他们在这四方天地的某一处,活得好好的。”
李成风倒是焦愁起来,“殿下,您真的要准备解散天宁阁。”
“嗯,从成立之初就想好了,当年大梁初立,经历朝代更迭的战乱,加之北漠东瀛细作的潜伏,国力发展可谓是艰难险阻,有多少能人志士,栋梁之才都遭到他国暗杀,再这样下去,前线战士就算再能打,也敌不过背后捅一刀,自然得有人把这些腌臜扫一扫,如今国富民安,边境安定,只要将此事解决了,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