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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她在门外被峰岚拦住,然后在外面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徐知诰让她进去的信儿。
    她气焰滔天而来,等侯却将她的怒意耗掉了大半,所以她进去时已是心平气和许多。
    徐知诰抬起头来,打量着她,“什么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压了压火,尽力表现得冷静沉着,“你把我的狗弄到哪里去了?”
    徐知诰挑起丹凤眼睨着她,说不出的嘲讽,“你以为徐府准你养狗?”
    “为何不准?”
    徐知诰靠在椅背将手放在桌案上,语气平静,“你现在是徐府的媳妇,很多规矩不必我说,你自已也懂,何况,你看看自已,都弄成什么样了,抹再多的面米分也盖不住你的鬼模样。”
    任桃华气得炸毛,前面说得好好的,她还可接受,后面怎么出来人身攻击了,她怎么啦,她悉心打扮过,照镜子都觉得自已美貌如花,怎么到他这里就给认成了鬼样子了。
    她跺脚离去,徐知诰在后面唤她,她也当作没听到,头也不回。
    天黑的时侯,听说徐知诰在勤勉堂睡下,她大大松了口气,自已也分不清是怕徐知诰回来她无法面对,还是怕听到他在妾室的房里歇息的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峰岚就送来了一个酸枝木匣子给她。
    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或精美贵重或稀罕少见的首饰,玉葱茏、象帝、双翅凤翘等等质料顶尖做工精致,居然还有汉代流行现在几乎绝迹市坊的鱼须滴,样样都是珍稀之物。
    她随意一看,便将盒子丢在了一边。
    峰岚心里觉得奇怪,这位新夫人收礼怎么是这副表情,殊无喜色不说,反而流露出了几分怒意,这回去以后,万一要是公子问起,自已要如何回禀,难道要说新夫人收到礼物不开心。
    他哪里知道,任桃华是在想,徐知诰不会单单就给她捎了东西,大约也不会少了那两位妾室的。
    徐知诰一大清早的就命人送来东西,低头求和的意味绝对是有的,可是她这么一浮想联翩,就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了。
    峰岚回去之后,徐知诰果然问起。
    峰岚当时其实只是一想,这真问起来,他一下子就懵住了,他这乌鸦嘴,以前给那两位送时公子也没问呀,那两位的东西寻常也不如这位的稀罕珍贵,可都挺高兴的,他不问,反而这位出了差头的,偏偏问了,他得怎么答,这都是公子亲自给她挑选的,回答不好不是挑拔人家夫妻关系,那新夫人也给了足额的赏钱,可他也不能撒谎。
    他长时间不答,等着答案的徐知诰脸上淡淡的啥也看不出来,可是蓦然的他就觉得室内的温度骤降,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徐知诰抬手挥挥让他下去。
    一连几天,徐知诰都在勤勉居歇息,白天若朝不着面,晚上就更见不着,任桃华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轻松,但是旁人看她的眼光却都带了异样,掩也掩不住的,黄氏的眼里有着同病相怜,董氏话里话外透着幸灾乐祸。
    董氏笑道,“这二哥也真是的,新婚的妻子还这么冷落,准是听了外面的流言,这流言啊,信则有,不信则无,就是这么点事。”
    白氏老夫人把董氏一顿的责骂,董氏才不再到处乱说。
    后来白氏老夫人背着人对任桃华说了一番话。
    “男人呢可以随心所欲,可女人不能,男人就是天,女人再能耐,也大不过天,不要跟男人赌气,低头不是丢脸的事。”
    白氏言辞简朴语重心长,但看着任桃华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心里暗暗叹息,这娇滴滴俏生生的小娘子怎么这么倔呢?曲意温软讨个好就那么难?这望族的千金就是骄矜,还不如她个糙老婆子。
    她哪里知道,任桃华压根就没想和徐知诰好好相处。
    她有时侯也想,她的梦想就是和崔准厮守,怎么这时侯又不行了呢?
    难道只因为是崔准变成了徐知诰,有妾有子?
    现在这种情况,也有徐知诰的原因,想起徐知诰对她撂脸子的频率,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能令内敛冷静多数以温言浅笑待人接物的人这么兜不住,那她得多对不起他呀。
    可是她前思后想,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他了。
    过了立夏,各种宴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头。
    请柬如纷纷雪片般的飞入徐府。
    徐老夫人白氏是不爱参加这些宴会的,她出身低,大字也不认识几个,从前硬着头皮去了几次总觉着格格不入,还闹了不少笑话,后来就不爱去了,随着徐相的地位越来越高,巴结她的人也水涨船高,大宴小宴的都请她赏光,去了别人也都言不及义的奉承着她,她更觉无趣,还不如在家里和仆妇们扯扯家常,所以十次也去不了一次。
    白氏通常都是把请柬给媳妇,让她们去应酬。
    以前,徐府出面的都是长媳黄氏,徐知训死后,黄氏意气消沉,就换成了新妇董氏。
    徐知诰如今娶了新妇,黄氏丧夫,其实任桃华已是实际上的徐门冢妇,但是徐知诰虽掌大权却又为养子,所以这种情况颇为尴尬。
    但是任桃华和董氏之间却很是和谐一统,任桃华不爱抛头露面,而董氏却是个热衷各类聚会的,所以一开始的请柬都是董氏独自去了。
    可长久下去,任桃华老不露面,也是不合适的。
    不过徐知诰不作声,别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她便得过且过,混一日是一日了。
    这天她刚刚吃早饭,却见多日不见的徐知诰进了屋。
    “你收拾一下,陪我去参加宴会。”
    她恩了一声,徐知诰瞅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她也不知是何种宴会,却不想去叨扰徐知诰,挑挑捡捡的,换了一身松花色的短襦配了件桃红色彩绣绫裙,梳参鸾髻,戴了金镶玉蟾宫折桂分心和宝蓝点翠珠钗,耳上坠了金灯笼。
    这身打份即不过分华丽耀眼,又不失贵气端雅,她自已是挺满意的。
    可是徐知诰和她一朝面,打量她一眼,神色却是不太满意的,转头对着峰岚低语了几句。
    峰岚应声而去,不多久就捧着一个精致的荷包回来了。
    徐知诰接过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对很眼熟的耳坠,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崔家祖传的那对红珊瑚耳坠。
    徐知诰将那对耳坠递给她,她不接,他斜了她一眼,扳正她的身子,俯首亲自去摘她的耳饰,
    她感觉他的动作有点急躁,一下就弄得她生疼,她咬住嘴唇哼也不哼,却觉得徐知诰手下顿了一顿,然后动作就变得温柔了起来,动作徐缓地把那对红瑚珊耳坠戴上在她米分白圆润的耳垂上。
    徐知诰牵着她上了马车,坐在左边,靠壁闭目养着神,再也没吱声。
    任桃华坐到了另一边。
    沉默笼罩了一路。
    她有些不安,轻咳了声,“我们这是去哪?”
    徐知诰撩了撩眼皮,也没有看她,言简意赅,“诗会。”
    她迟了片刻才想起来,当夏牡丹盛开的季节,江都都会举办一场大的牡丹诗会,两江才子聚集一处,品评牡丹,以诗会友,这是江都城每年的几大盛事之一。
    可是,徐知诰怎么突然要参加诗会呢,他整日公务繁重,真不象是有这种闲情逸志的人。
    马车到了地方停下,两人下了车,任桃华才发现这是一处庄子,这里大概是出了城,四下都是山野田地,正值夏初,放眼一片葱绿,漫山遍野点缀着野花。
    诗会在庄子的庭院里举行,里面已是文士美人云集,三三两两的,穿插在牡丹花丛之间,指点江山。
    那庄子的主人关庄主是江都的首富,虽是胸无点墨,却是家财丰盈,今年重金拔得了这举办牡丹诗会的头筹,志得意满,这时听得吴国摄政徐知诰竟然前来,又惊又喜,刚要隆重迎接,却被告知不得声张,便赶紧颠颠的自去庄外接人了。
    两人被关庄主迎入庄子,别人不识得,只觉这进来的两个人男俊女美,比肩而立简直象画里的神仙壁人一般,有在朝为官的却认出了徐知诰,赶紧上前见礼寒暄。
    留下任桃华一个人在园里闲荡着。
    这关庄主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对于牡丹也格外钟情,这些牡丹品种大多来自洛阳,也有少数是遍地收刮来的,品类繁多,满园子雍容华贵的一齐怒放,那真是绚丽多姿美不胜收,玉笑珠香,阵阵的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她正在细赏着一株米分里透蓝的蓝田玉,突听得有人在身边笑吟道。
    “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
    她循声看去,只见身旁已站了个年轻人,穿着华丽的曲裾,长得还端正,只是笑容轻浮,正对着一个穿轻纱红靴的姑娘调笑着,她望过去的时侯,正好和他的眼光对上,那人呆住了,呀了一声,又念了两句诗。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他念的诗本是拾人牙慧,这时又是前后不搭,可知这诗会中也有不少的文人却是才疏学浅来混水摸鱼,自此,任桃华一下子对这帮文人的敬仰之心就淡了不少。
    她转头离去,顺着能甬路转了一个弯,眼前开阔了起来。
    陆钧穿着白色暗绣兰草纹直裰,飘逸而俊美,身姿优雅风华蕴藉犹如鹤立鸡群,在一群文人骚客中十分醒目卓然,她想不看到都不行,还没来得及转移视线,那人就一眼看到她,越过众人向她走了来。
    她一惊,想要撤退已不及,只好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陆钧走过来。
    陆钧在离她三尺之处停下来。
    “徐夫人,还好吗?”
    任桃华点头,不好也不能说的。
    陆钧看了她半晌,才道那就好,她没来由的心里不安,不知怎么的,她总觉着自已好象欠了他什么,不只是玉佩,
    还有别的,她说不上来。
    “那玉佩……”
    没等她说完,陆钧就打断她,“以后无需再提,那本就是我不想要的东西。”
    任桃华听罢稀奇了,那么贵重的物件怎么忽然又不想要了,那里面有惊天的财富,天下人都是趋之若鹜的。
    两人站了一会儿,相对无言。
    她没什么可说的,而陆钧主动过来,可是又什么都不说,她想走也不好意思,留下又觉得尴尬。
    直到那边有人在唤陆钧,他才告辞离去。
    她在园子里走了一阵子,徐知诰就差人来知会她,说是要回去了。
    “走吧。”
    徐知诰当先往外面走,她只好及时跟在后面,出了庄子,上了马车。
    不怎么的,她觉得这气氛仿佛比来时来要沉重压抑了许多,徐知诰面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内敛,眼神如深潭藏秋水,深邃不见底,分明看不出喜怒,可是任桃华却能觉得出他令人战栗的隐忍压力。
    她甚至不知是哪里得罪他了。
    但她也不想去讨好他,就这样吧。
    于是,她和徐知诰的关系就这样一直不愠不火的维系着。
    直到她名义上的公公徐温回来,她也没去努力修复和徐知诰的关系。
    她是第一次见到的徐温,敬茶那天没见着人,徐温大约五十余岁,当然没她亲爹那么年轻俊美得不可思议,可是容貌端正,一张圆脸笑咪咪的,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架子也没有,就象邻家的伯伯一样,当然任桃华也不会以为他善良无害,能一手把持吴政作威作福的权臣又岂寻常之辈?
    任桃华给他补敬了一杯茶,“父亲。”
    徐温笑吟吟地看着她接过茶啜了一口放下来,“好,起来吧。”
    几个子女也纷纷上前拜见他,徐温一一和他们聊了几句,又抱了抱徐知证和徐谔两兄弟,然后便把目光移到肃立在一旁的徐知诰身上。
    “你跟我来。”
    徐知诰两人出去,这时徐知询哼了声,甩袖而去,甚至也没顾忌白氏正在堂上。
    堂上只余下一群女眷,两个未成年的男孩儿。
    白氏对着刚刚跟随徐温从升州回来的徐宛雁说道,“你还没见过二嫂吧?”
    徐宛雁于是跟任桃华见礼,轻唤了声二嫂,任桃华应了声,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只觉得这徐宛雁的眼神和从前不太一样,复杂暗晦了许多,如一团黑雾,让人看不清。